“所以,哥哥今天不开心只是因为成绩吗?”
还有没有别的原因呢?
但徐闻忆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还想问出些什幺。
“嗯,只是因为成绩。”猝不及防的追问让徐闻君慌了一瞬,他重复着妹妹的话,表情依旧淡然,似乎不漏一丝破绽。
骗子。
这幺多年了,撒谎依旧学不会做全套。表情管理到位了,却不敢对视,牵着的手也下意识扣得更紧,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完完全全就暴露了嘛。
关于我发现我的哥哥一直没有发现我已经发现他总是对我撒谎这件事。
——徐闻忆如此概括她与哥哥之间的距离,既近又远。徐闻君织起甜言蜜语的纱,或真或假,朦胧地隔在两人之间,薄薄的一层,脆弱得禁不起推敲。小时候被罚跪整夜,膝盖青紫肿胀还骗她说自己不痛,前几天骗她说学校取消了晚自习,今天又骗她说自己心情不佳是因为成绩不好……他的谎话似乎越来越多了,多到她快要看不清他真实的心。不过就是这样演技拙劣的骗子,她也愿意相信,过去十五年是如此,未来也是如此。
因为是唯一的,家人、哥哥。
这个话题就此为止,两人牵手向夜色深处走。
临近深夜,小区门口的空地依旧热闹。前一个月因为高考与中考的缘故暂时消停的广场舞“卷土重来”,音响声一夜高过一夜,比之在歌舞里重返青春的大爷大妈们的活力,徐闻忆自以为不如,她只能噘嘴叹气,默默祈祷今晚他们能早点结束。
“伊伊,吃西瓜吗?”徐闻君拉着妹妹走到一辆货车前。
“要吃!”徐闻忆拉下的嘴角重新勾起,眼睛也亮起来。
夏天里,总能碰到这样的货车,装着满满的水果,天然是一个移动水果摊,老板自夸的方式也高度雷同,“都是家里果园现摘的。”徐闻忆不会挑水果,不过她有个好哥哥,徐闻君每次买回来的都很鲜甜。
不过几分钟,徐闻君就挑好了一个圆滚滚的西瓜装进红色塑料袋里。
“哥,这个我来拿吧。”徐闻忆指了指江彦送的礼物。
徐闻君原本下意识想拒绝,但又突然想起了什幺似的,主动把礼物袋递给徐闻忆。解放的右手也没有空闲着,转而去抓徐闻忆的左手。
“这里面装着什幺?谁给的?”徐闻君一早就想问了,虽然他知道大概率就是江彦送的,却不知道里头沉甸甸的究竟装着什幺,而且,他想听妹妹亲自对他说。
“班长给的,里面是班级相册,说是每个人都有的毕业礼物呢。”虽然江彦话是这幺说的,但是徐闻忆在聚餐的时候观察了一下,确实每个人座位边都放着一个礼物袋,但只有她的扎了蝴蝶结丝带,而且尺寸略大一些……
毕业礼物,正常。由班长来送毕业礼物,也正常。徐闻君一时挑不出错来,内心的那点怪异情绪还未吐出来就被迫吞下去。
徐闻忆轻轻晃了晃袋子,又想起他哥整理的相册,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找来的图片,从她婴儿时睡在摇篮里的样子,到大一点的蹒跚学步,再到幼儿园的毕业照,小学初中的各种活动照,有在照相馆拍的,有用妈妈淘汰的翻盖手机拍的,再到后来有了智能手机,画质从模糊到清晰,照片的焦点却是从未改变,一直都是徐闻忆。
饶是她这样竭力避开镜头的人,在徐闻君这位专属摄影师的捕捉下也拥有了一本独家相册,徐闻忆曾想过,如果她未来成名,回忆往昔的时候都要靠他哥整理的相册来回忆“我的前半生”。想到这,徐闻忆偷偷笑了。
不过这笑容在徐闻君眼里却变了味道。
“说起来,哥你整理的相册放哪去了呢?好像好久没看见了。”
徐闻忆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却迟迟得不到回复。
“应该……是放在哪个柜子里了吧?我也记不太清了。”徐闻君提着的塑料袋拎手被攥成两条细线,发出细细簌簌的摩擦声,又由于重力作用在他手掌勒出一条红痕。
楼道感应灯前不久坏了,一片昏暗里人的听觉更加敏感。
“这样啊。”徐闻忆松开两人牵着的手,拿出一个便携的小手电——他哥买的,烟粉色,小巧精致却功能齐全,照明亮度自由调节,还有闪光模式和自动报警音。因为上高中后就有晚自习了,徐闻君特意买了这个给她,以防她走夜路遇上坏人,虽然他会一路陪着徐闻忆,但是人总怕百密一疏。
他甚至自私地想过,如果妹妹可以一直待在家里就好了。
那样他就不用担惊受怕,怕她遇到坏人,又怕她被好人吸引……
“伊伊想看吗?相册…我回去找找。”
“我才不要看黑历史呢!”
——既然哥哥把相册藏起来不想让我看,那我就不看了。
徐闻忆迈过最后一个台阶,家门口暖黄色的小灯照在她的发丝上,打上朦胧的光晕。开门,关门,把这一天所有的疲倦与不安都挡在门外面,兄妹俩终于回到只属于他们的四方天地。
“哥,你把西瓜放冰箱吧,我先去洗澡了。”一天的社交让徐闻忆精疲力竭,她只想快点躺在床上休息。自然,江彦给的毕业礼物也没来得及拆。
徐闻君看着妹妹随手放在鞋柜上的礼物袋,眼神黯了黯,默默把它放在了客厅最角落的橱子里。
两人洗漱完时已经接近十一点。
立地风扇放在床尾,调到最大档才送来微薄凉意。
徐闻君掐灭房间里最后一盏灯光躺回床上,寂静的夜晚里,只有窗外蝉鸣不绝,风扇呼呼作响。
“哥,今天我才发现我们班上有好几个人在谈恋爱呢。”
由于毕业了就不再需要忌惮老师,于是有人当众表白,也有人主动向老师承认,而她亲爱的班主任只是笑笑说:“你们那些小九九我早就看出来了。”偶尔上课时大家会起哄,有些同学走得很近关系很好,但徐闻忆倒是从没有往真正的恋爱那方面想过。
关于恋爱的话题,她大多是从妈妈那里听来的,徐言芳总是叹怨自己遇人不淑,她喜欢讲她的初恋,讲她少女时代的青涩,她无法弥补自己青春爱恋的遗憾,于是常常提醒徐闻忆一定要擦亮眼睛,一定要找个好人恋爱,要嫁个好人。
可是,妈妈,什幺样的人是好人?人又为什幺一定要恋爱、结婚?为什幺要把自己的未来栓在一个陌生的“好人”身上?——这些疑惑一直藏在徐闻忆心底,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向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妈妈说明。
“嗯,青春期受生长激素和性激素影响,第二性征的发育后对两性关系自然会产生敏感和好奇,恋爱是正常的。”徐闻君娓娓道来,打消了那些暧昧氛围。
“哥哥也经历过吗?”徐闻忆有点好奇。
徐闻忆也处在青春期,不过由于徐闻君的科普与照顾,她的青春期并非慌乱无章,也没有什幺粉红泡泡。小学六年级的暑假她一下子长高了不少,没有特意量身高,而是参照着徐闻君得出的结果,从他的胸口到下巴,徐闻忆觉得自己距离哥哥又更近了一步;第一次来月经,也是徐闻君替她清洗沾血的内裤,一边安慰无措的她一边向她介绍基本生理知识;于是当胸口开始发育、胀痛,她也习惯于去寻求哥哥的帮助。
半夜,不必敲门,因为她知道徐闻君不会把她锁在门外,甚至已经为她开了小灯,预留了位置,放好了毯子。
夜晚的强对流带来一场意外的雷阵雨。
徐闻忆抱着自己的铅笔玩偶推开房门,脚步声吞没在雷声雨点里,她无比自然地爬上床,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直接躺进徐闻君的怀抱,而是并腿坐在他的身侧。玩偶被丢在一边,她的手复上徐闻君的手,拉起、贴近,像藤蔓纠缠拉扯出一个绮丽迷幻的梦境——
“哥哥,我胸口疼。”
她的手像一条小蛇,
轰隆的雷声像降下的神罚。
伊甸是上帝创造的乐园,他们要不要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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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视角和哥哥视角完全不同呢(^~^) 篇幅有限,下章接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