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想牵你

她虽然得师父命令追寻霓羽踪迹许久,但其实都只是寻着气息和本体来找,从未见过霓羽真容。

这一下见到此人,又仔细感知一番,并未察觉有妖气,拂尘更是未动,于是以为她也是寺庙中一员。

可明清宁还是怀疑,蹙眉道,“你并未剃度,看着不像是这寺庙里的人物,从何而来?”

言堇面色很不好看。

这道长一副主人模样,可谓是无礼至极。

于是错身拦在霓羽身前,“霓施主来我寺礼佛,住宿一段时日。”

明清宁根本不信她说的话,也是僵持着。

霓羽却伸手,轻轻搭在言堇肩上,缓缓把人推开。

垂眼温声,“这位……道长?小女子的确是前来礼佛,不知与您有何关系呢?”

她一身气质早已变了,学的言堇平时念经那般冷清温润,像极了来寺院吃斋清修的世家千金。

连言堇都愣了一下,着实没见识过施主这番模样。

而且……施主平日里也不会主动和她这般亲近。

言堇落眼在她搭自己肩侧的玉白指上,可能是此等场面太紧绷,乃至心跳也乱了。

眼前似乎又闪过那尊观音像,她眼睫颤颤,咬唇清醒过来。

可能是霓羽看起来与平日杀人不眨眼的残暴大妖模样太不相似。

明清宁收了拂尘,疑心淡下,暂且相信了她。

可这沙弥尼身上确实有……嗯?

她一愣,不可置信地又感知了一番。

那沙弥尼身上若隐若现一丝妖气,早已没了。

怎幺回事,才压下的疑虑又涌上来,还没等她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打算将这两人全解决掉。

脸颊忽一痛。

红痣那处愈合的伤口开始微微发烫。

明清宁脸色也变了。

难道这都是那蛇妖搞的鬼?所以根本没有妖气,只是那妖女想骗得自己去杀人沾血?

她后退两步,黑着脸道歉,“此番是我看走了眼,打扰二位实在抱歉,在下还有急事,且先走了。”

可这一动静,却让霓羽脑中嗡鸣,错愕看她。

果然见她眼下红痣处闪过一丝光。

这道士身上,怎幺有升卿的标记?

霓羽神色古怪起来,因着这标记不是像她给言堇留的那般,只是作试探之用。

升卿留在这道士身上的意为……

她的所有物。

那女人干嘛给个道士打这种标记,还是给明清宁?

又是有了什幺新计谋还是新乐子?

看来自己必须尽快下山去找她问问了。

霓羽这边沉思,根本没空在意明清宁何时走的。

而言堇经过这一出戏,心更乱了。

几番看着霓羽启唇,却不知如何开口。

“施主……”她最终还是弱弱出声,打断了霓羽的思索。

霓羽一回眸,与她对视。

她能听到之前明清宁与言堇的对话。

这人说的话都冠冕堂皇,既是叫明清宁摸不清是真是假。

也让她都分辨不出这沙弥尼究竟知不知道……

自己是妖。

可这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她散了刚刚装出来的清冷模样,一颔首又是高傲起来。

“这人是谁,怎的莫名其妙就来说些胡话。”

端的是自己什幺也没听到那般。

“应是来寻人的,没寻到便走了。”言堇抿唇,也是什幺都没说。

霓羽再看她几眼,轻嗯了声。

两人算是又平静相处了两日,只不过这两日。

颇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想着要下山,霓羽心故又提起来。

也不知外头形式如何,自己手下有妖做事,也是不怕这个,且妖消失三月是极正常的,不是闭关就是找了处地方歇息,也不会生乱。

但终究是有玉虚那边的变数,且明清宁居然都找到西山来了,她怕再不联系其他妖,就真出了差错。

言堇看出她这两日来思虑重重,更是加深了自己的怀疑。

施主这是要走了。

为何不同自己说呢?

可她却不敢问,只怕问了施主便不肯再多留一刻。

她自己也不见得多好,这两日除却诵经这等要事不能走神外,其余时候皆是在纠结此事。

倒也不是想拦。

只求施主同她告别后再走也好。

因着……

少时那次,施主也是未曾打招呼便离开了。

两人是各怀心事,于是竟诡异地沉默了两日。

待到下山之日,她们踏出寺门,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施主跟我来。”言堇站在石阶上,回身朝霓羽伸手。

霓羽却蹙了眉,“不必牵我。”

“……这,山里的路不大好走,且岔路很多,还是牵着吧。”言堇眼里闪过些不明情绪,依旧执着地伸着手。

“不用,我……”霓羽才说了半句推拒之言。

后续就再说不出口。

这沙弥尼果然又开始眼眶微红,唇也微抿,两叶眉向来秀气,此时耷拉下来。

似乎真的要哭了。

霓羽深吸一口气,把手塞过去,呛声道,“还不走?再磨蹭就要天黑了。”

言堇那委屈脸色瞬间就收起来,重挂笑颜。

“施主说得是。”

霓羽错开眼,分外受不了她这般模样。

有些奇怪,但还算顺眼。

言堇的手比自己的暖和许多,指腹上,掌边缘,都有明显的茧,显然是从小劳作出来的。

她不自在地动动手,最后还是没有收回来。

下山的路的确不好走,大抵是年久失修,每块石板都有裂痕,一下不慎就能脚一歪踩进旁的草沟里。

霓羽一开始本是不愿,到后头,恨不得死死把这沙弥尼的手握住,一丝也不肯挪开。

她往日赶路都用飞的,哪里需要走这种硌脚的石子路。

这也太磨人了。

且不说这石阶如何,就看这路,她蹙眉望着前方极为陡峭还分出三道口的岔道,疲惫开口,“你这寺庙香火未见有人上供,怎的来路就已颇多。”

言堇被她牵得紧,还有些羞涩,此时一顿,乖巧道,“澄明寺此前有慧明大师坐镇,慕名而来的人许多,于是便修了着四面过来的路,后来大师她圆寂后,来的人便少了。”

西山顶太难攀,又荒凉,慧明大师在时还有人说着什幺求佛不怕这登山之难,等大师不在后,这等言语便销声匿迹了。

言堇倒不觉得有什幺,她从未见过那等盛景,只觉现下荒凉的旧寺十分亲切。

住持是见过的,于是和言堇说了这些故事,她也便记了下来。

霓羽听了也是嗤笑,“世人不都这般虚伪?”

言堇沉默,不好答她。

也是不知以自己人的身份如何回妖之语。

所以听着便好。

两人牵着牵着也就习惯了,霓羽走得太累,还会以手借力,压过去点力道给她。

每次这般,言堇心跳便会加快几分,指尖紧上一紧,无声受着,看着受气包一般,心里却是麻乱。

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幺。

霓羽这两月被她服侍惯了,竟也没觉出有什幺不对,反倒是变本加厉。

待快至山下时,她还半边身子压去言堇身上,累得脚疼,但又要维持表面风光,只得强撑着走,怏怏道,“还没到?”

言堇挨着她的肩背都有些麻,深吐出口气,“快了,施主若是累,我可以背你。”

“也没有很累。”霓羽丢不掉剩下那点面子,擡了身子甩开她手,要自己走。

言堇没来得及拦。

果然才走两步,她脚疼踩歪,身子一斜。

差点儿栽进那草丛里。

“施主……”言堇嘴角微勾,是想笑的,可是紧绷了大半程,神思都累了,没能笑出来。

好在她没笑,霓羽转了头站直,正好看她。

若见她笑了,怕是要灭口。

“背我。”霓羽忍着脚腕处隐隐的痛,冷声开口。

“不是不要背吗?”言堇揉了揉麻了半边的肩膀,浅笑问她。

“……你背不背。”霓羽面色不善。

言堇笑意更浓,不再逗她,转身在霓羽前面半蹲下,叫人上来。

霓羽这才冷哼一声,矜持地趴上她的背。

这沙弥尼身量与自己相差不大,只是瞧着柔柔弱弱的,自己真是怕一个不小心把她压坏了。

话是这幺说,可霓羽完全没有动用妖力把自己托起来的意思。

这人爱背就背,相比于对方,自然是自己的妖力更宝贵些。

走了一段,言堇艰难开口,“施主……可以不用抱这幺紧的。”她快呼吸不过来了。

“……抱歉。”霓羽松了松手。

又过了一会。

“施主……”

霓羽没说话,默默放松了手臂。

没办法,她果然还是很担心这人的小身板一不小心把自己摔了!

待到她们行至山下,霓羽不得不承认,言堇确实是有点本事在身上。

本来就撑着她走了许久,后头还是背着她下山,如今竟然只是微喘,除却脸颊有些微微泛红和额间那点细汗,就没什幺很累的表现了。

倒是比自个想象中的强些。

霓羽淡淡给她评价了一番。

然后拍拍言堇的肩膀,示意她把自己放下来。

言堇瞧着山门,本还有些欢喜的心情渐渐也散了。

山下穿云城。

两人从山上进入小城,就像是饺子乍入了锅,烟火气涌上来,层层叠叠的是人们闹嚷的叫卖声和交谈声。

穿云城作为南北两界的相连之处,多的是往来贸易,打尖住店的,同她们那间破寺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好一幅繁荣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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