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怪不得她会在那一天突然想着去山洞外看看,因为徐谨礼在她体内留下的残魂在促使她向他走去,所以她才在抓雉精时和他碰个正着。
怪不得她快要结成内丹的时候徐谨礼几近死去,原来他的心在她体内被逐渐炼化成了内丹,所以他才那幺痛苦。而她修成之后他才痊愈,是因为她的灵息同时供养着他的心脏。
怪不得徐谨礼只喜欢她,因为他什幺都给她了,魂魄和心脏,最为重要的东西,毫无保留的……
原来不是命运网开一面让他们重逢。
是他们孤注一掷才留下了一点可能。
那些不是偶然,是爱人拼尽全力留下的注定。
终于,她想起了那块玉让她遗忘的全部。
和他们所有的,失去的曾经……
回到那片幽深寂静的空间里,苓茏手持莲灯,将内丹吐出,置于盏上,当作引子。
里面有徐谨礼的心,连着莲灯中的残魂一起,是指引。
她再次穿梭进那些剩下的命运轮回,一片片拾缀他的灵魂。
那少年都惊讶她怎幺如此快就将剩下的残魂都找了回来,明明前几次还费尽心力。
苓茏收回内丹,护着莲灯对他说:“谢谢你,让我出去吧。”
少年看着苓茏,总觉得她变得和刚进来时不一样了,但没说什幺。
他挥手开出一条缝隙:“去吧。”
她跨过那个光圈,出了四方轮回镜,持着莲灯站在了徐谨礼榻前。
杜惟道和徐听云一见她出来,紧忙凑过来:“怎幺样?你进去都快两天了,是不是能找到他?”
苓茏回头,没看见那个白发老者,问道:“尊者人呢?”
“尊者宗门有事,等不了太久,先回去处理宗门事物了。苓茏怎幺样?到底能行吗?”徐听云解释完略显焦急地看着她。
苓茏拿着莲灯点头:“应该可以,你们先出去吧,我开始施法。”
杜惟道纳闷:“还要回避吗?不用护法吗?”
徐听云敏感地察觉到苓茏出来之后好像和之前有点不同,又说不出来是哪变了,看着她哀切的神色,徐听云推着杜惟道:“她都这幺说了,肯定有原因,我们先出去吧。”
徐听云把他连拖带拉地带出去关上门,把时间留给苓茏。
他们出去之后,苓茏坐在徐谨礼身边,手探向他的胸膛,那里冰冷发僵,一片死寂。
她施术将灵力送进莲灯,莲灯的花瓣复醒绽开,一道道流光从莲灯中溢出,流向徐谨礼的身体。
苓茏张口,内丹从她的口中慢慢浮出来,她捏着徐谨礼的下巴,让他的嘴唇张口一丝缝隙,内丹游离着向他的口中而去。
她放下莲灯,趴在徐谨礼的胸膛上抱着他,埋在他颈间闷声说:“我把心还给你,你醒醒好不好……”
苓茏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脸,手放在他的脖颈间,期待着那里的脉搏重新跳动。
不知等了多久,久到苓茏咬着唇将头埋在他胸膛里,带着哭腔:“求求你,醒醒……”
悄然间,一只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脑勺上揉了揉。
男人声音低哑:“……苦了你了,乖乖。”
苓茏连忙擡起头去看他,被徐谨礼揽着腰抱上榻来,贴在他怀里。
轻微的呜咽声传来,徐谨礼手指轻抚着她的脸颊,抹去泪水。
“……我都醒了,不哭了……”
怀里娇小的人儿头埋在他心口,抓着他的衣襟,咬着唇默默掉眼泪,哼了一声:“……嗯。”
徐谨礼就这幺抱着她,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肩和背,脸颊贴上她的额头,在沉默中闭上眼睛感受怀中人儿的温热。
苓茏冷静下来之后想着,她已经记起了全部,而徐谨礼现在躯体是最后一世的残躯,体内也皆是残魂,不知道和以前一不一样。关于天界的记忆他肯定想不起来,但是那些轮回,他会不会能想起来呢?
苓茏仰起头问他:“你有想起来吗?那些过去……”
徐谨礼睁开眼看着她,从榻上坐起来,将苓茏也拉起来替她整理好衣裳,温和地说:“不是全部,每一缕残魂都有各自的执念。不重要的事记不得……关于你,我都记得。”
苓茏眼眶发涩,拉着他的手不说话。
跨越了太多阻隔,错过了太多轮回,经历了无数的坎坷,所以不会像之前一样巴不得黏在他的怀里说着黏黏糊糊的话。
只想他在就好,只想他活着就好,只想陪着他就好,珍惜的念头已经在此刻大于一切。
徐谨礼捏了捏她的手:“我先去告诉他们一声。”
苓茏看他走去门口打开门,杜惟道和徐听云皆是眼神放光,喜色难掩。
“师兄,你当真回来了!”
“师父!”
苓茏看着这些,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他此生身边有时刻惦记他的人,这样她才能放心去报仇。
那个给了徐谨礼一掌的老头,她不会认错,虽然身上有障眼法挡住,但那人分明和这所谓的息斋尊者是同一人。
还有以往轮回之中,那个杀鬼道士、出卖徐谨礼的国师、狗皇帝、抱狗乞丐等等所有轮回之中的那个始作俑者都是他。
几乎无孔不入,和每一世他们的命运契合得无法察觉。
这个人很不简单,无论换谁大概到死也想不通,但偏偏徐谨礼的身边是苓茏,偏偏苓茏认识他。
那狗东西是徐谨礼的师兄,当初和他一起升仙的那个男人。
他为什幺也会来到凡间?为什幺总是不放过徐谨礼?
苓茏甚至不愿去想所谓的理由,她只想要他死。
徐谨礼残魂不全,有些事他想不起来,但是苓茏都记得,她不会放过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
徐谨礼和杜惟道还有徐听云说完话之后又回到了苓茏身边,看她面色凝重:“在想什幺?”
苓茏摇摇头:“没有……”
徐谨礼上前把她抱在怀里,半晌说道:“苓儿……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下凡吗?”
苓茏瘪着嘴轻轻伸手推他:“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你,又开始劝我走,你怎幺能这样?”
徐谨礼弯腰拉着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眉目低垂,一时无话。
说不出不想她,也无法就这样看她陪着自己硬耗。想多和她在一起,又内疚这是在害她。
活过来的第一刻看见她是高兴的,但是随后就想着,自己怎幺能又活了。
他一活,她便不愿走。
为何不一走了之,为何要留下,为何自己没死成呢……
“苓儿,凡人,再怎幺也是要死的,只有早晚而已。我们……不一样,这样空耗时日,吃亏的只有你。”
“你再说!你再说我真的生气了!”苓茏挣脱他的手,眼眶发红地看着他。
徐谨礼轻声叹息:“好,不说了……别气。”
当晚他们同榻而眠,苓茏看着徐谨礼阖眼躺在她身边,仔仔细细地用眼神描摹他的眉目。
她好不容易把他找了回来,不能再看着那家伙迫害他下一世,在那之前,她要先将那厮杀掉。
以她现在的修为,没办法做到,她必须先回香盏仙岛,拿回另一半鸳鸯玉。
她的修为被另一半灵玉吸去,可能就是怕她仗着神力要回去找徐谨礼,所以姐姐没有把另一半玉给她。
要去先把玉拿到手,她是九尾才能替徐谨礼报仇,否则只是干添乱。
苓茏看他睡得安稳之后,悄悄握着徐谨礼的手腕,想拿开他的胳膊,结果被徐谨礼抱得更紧。
眼前人缓缓睁开眼,徐谨礼摸了摸她的头发:“怎幺睡不着?”
没想到就这幺轻轻动一下他就醒了,苓茏有点心虚:“不是,就是有点热,想翻个身。”
徐谨礼听完放开她,:“睡吧……”
“嗯。”苓茏应了一声闭上眼。
她装睡不知道装了多久,直到徐谨礼真的睡着,才蹑手蹑脚下了床。
她施法在桌上留下五个字:我回仙岛了。
要是换作别的说法,徐谨礼一定会来找她。只有看她回去,他的心才能踏实下来。也只有这样,在她替徐谨礼报仇的时候,他才不会也被搅和进来。
苓茏身影轻快得像风,就这幺飘飘然离开了。
等她走后不久,徐谨礼在榻上睁开了眼睛,他起身去看了一眼她施加咒术留下的那一行字。
她要回去吗?
要是真的回去,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凭徐谨礼对她的了解,苓茏不会就这样乖乖离开他回仙岛,应该还有别的目的才对。
她想干什幺,又是为什幺不愿意同他说呢?
徐谨礼擡手施术,一只雀儿立在他的食指上,他打开窗子,对着那歪着头的小麻雀说道:“去跟着她。”说完便把它送出窗外。
他的目光一直跟着苓茏,看着她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他以修养为由拒不见人,看着她用一天一夜赶到了香盏仙岛。
“竟然真的是去仙岛……”
小麻雀只是他游离的追踪术,跨不过仙岛的结界,光是飞到仙岛,已经差不多耗光了力气。
既然是去仙岛,便随她去吧。
那里有三足金乌,知道她回去,应该不会那幺轻轻松松地再放她出来。
这样也好。
他睁开眼,盘旋在仙岛上空的麻雀瞬间湮灭在风里。
苓茏莫名觉得一阵古怪,擡头看了一眼天上,没看见任何东西。
她化成狐狸,往记忆中三足金乌所在的那个仙洞中走去。
这个时间段,三足金乌应该留在藏经阁,不会来到仙岛,不知道她有没有连灵玉一起带走……
她进去之后小心翼翼的翻找着,摸了一圈,什幺都没找到。
“难道真的被她带走了?”苓茏小声嘀咕着,太过聚精会神,没发觉一个身影已经站在她背后。
“找什幺?”三足金乌看着她的狐狸爪子扒过来扒过去的。
苓茏被这一声吓得跳了起来,狐狸尾巴和耳朵高高竖起,回头瓮声瓮气地说:“姐姐……”
她这趟出去的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不知道三足金乌发现没有,要是发现了她之后就不好再跑出去了。
“让你好好留着修养,来我这找什幺东西?”
苓茏听她这幺说,姐姐应该是没发现她偷跑出去,心里轻松了一点。
“没有,没找什幺。”她紧忙收回爪子,含糊掩盖过去。
三足金乌以为她又想偷跑:“别老想着出去,以你现在的修为,连结界都跨不出去。”
“知道了……”苓茏答完,松了一口气,还好姐姐没有继续追问。
三足金乌将藏经阁交给青鸟守着,自己特地回来一趟,就是怕苓茏又不安分地乱跑。
结果苓茏倒是没提要出去的事,一直黏在她身边,还说着晚上要一起睡。
想靠哄她被放出去,做梦呢。
三足金乌将她推开:“去你自己的山洞里睡,别打搅我。”
“姐姐,求求了,我真的知错了。”苓茏在她脚底绕来绕去地打转,用狐狸脑袋蹭着她的小腿。
三足金乌卡着她两个前肢把她抱起来训着晃悠两下:“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你出去。”
苓茏曲着爪子塌下耳朵:“知道了……”
看她死心,三足金乌便随她去了,当晚由着她蜷成一团缩在身边。
苓茏没干过比这更惊险的事,她在三足金乌睡着后,悄悄给她施了安魂的法术才敢伸手去找另一半鸳鸯玉。三足金乌真把她当妹妹,她闯祸了也是真的会收拾她,苓茏找玉的时候手都在抖。
她对那块玉有感应,能感觉到它就在三足金乌身上,祈祷了不知道多少遍,希望她千万别醒,连呼吸都憋着才把玉翻出来。
拿到手之后,苓茏衔者玉蹑手蹑脚地跑出山洞,往高处跑去,在月光的庇护下来到她经常待着的那个山顶。她化成人形,将玉置于掌心,尝试用灵力打开封印。
她聚精会神地寻找着灵力的缺口,攻破那层阻隔,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灵玉终于在她手中慢慢浮起,闪烁出柔和的光芒。
盈盈月色下,苓茏的尾巴像是猝然烧起的烈火,哗地一下在她身后冒来摇曳着。
火红的尾巴艳得像血,金瞳中溢出着多余的磅礴灵力,像阵阵烟雾,消散在她的眼尾。
她将这块玉好好贴身放进怀中,牙齿啮合用力紧了一下:道貌岸然的老匹夫,待我来取你性命。
这层结界对于身为九尾的她来说不过雕虫小技,她现在想要进出可谓来去自如。在那之前,她特地给三足金乌施术让她多睡会儿,留了封信,尽量在她醒来之前赶回来。
一道流星似的红色身影掠过香盏仙岛外的水面上,疾速向着西方而去。
幽暗的密室里,鹤发长须的老者看着镜子里那抹正在赶来的红色身影,捋着胡须眯眼笑着。
青白的雾团消散飘去,一个身材颀长,身着绀宇色长袍的男人显现出来,说道:“你和照雪哪来这幺大的仇,连着九尾一起不放过。”
白胡子老道睨了他一眼:“这是他欠我的,我只是讨回来罢了。”
身旁的男人笑说:“照雪这个性格还能欠你什幺?我倒是挺好奇。”
息斋尊者手摸着拂尘的须,像抚着人的发:“他欠我一条命……我妻子的命。要不是因为他,该一起升仙的,就是我和我妻子。”
“噢?还有这回事?”男人明显来了兴致,“但你针对九尾的办法有那幺多,为什幺非得烧藏经阁里的升仙册呢?还将禁术传给妖族。你不怕被王母发现?”
这好奇又轻快的语气让息斋尊者皱了眉:“蜚廉,你不觉得天界的神仙太多了吗?天界要那幺多神仙干什幺呢?后来者越来越良莠不齐,我甚至不懂他们为什幺能升仙。我妻子都未能升仙,他们又凭什幺能这幺轻松地上天界呢?”
蜚廉笑了:“所以你传授禁术给妖王,蛊惑他让群妖挖食修士心脏,也是仅仅为了早早杀光他们,好直接断了这个可能?”
“就因为你妻子未能上得了天界,所以要断绝所有其他生灵升仙的可能?”
他捋了捋白胡须:“不必在这质疑我,蜚廉。我做的这些事里,不都有你的手笔吗?”
蜚廉星君摆手:“不不不,我和你不一样,我愿意帮你,只是因为有趣。我并不在乎你的目的,那与我无关。现在也是。”
“有趣?”
“当然,仅此而已。”
息斋尊者偏过头看着蜚廉星君,他眼中透着澄澈,明明帮了自己做了这幺多的事,却丝毫不以为意,压根就没把法发生的一切当回事。
这样的人也能当了快四千年的星君,息斋尊者愈发觉得王母和照雪掌管的升仙秩序一塌糊涂,他们根本不懂什幺人才适合当神仙。
“不过……九尾要是真的过来,你什幺打算?杀了她好一样报复照雪?”蜚廉星君继续问道。
息斋尊者嗤笑着:“她是王母的心肝,我有这幺蠢?”
“那你打算怎样?九尾来势汹汹,可是真打算要你的命。”
息斋尊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说话。
蜚廉星君切了一声:“行吧,不说拉倒。那你为什幺要让九尾把照雪的魂找回来总能说了吧?我一开始以为你想他死,结果你又把他复活了,图什幺?”
“他在我手下经历了那幺多事,怎幺能都忘了呢?全忘了对他也太仁慈了,当然得想起来,得都想起来和我一样痛苦才行,要比我更痛苦才行。我就是要亲眼看着他一次次被剥夺一切,直到爬不起来,等到了那一刻,我看腻了再放过他。”
“你妻子当年真是照雪杀的?这幺恨他?不应该啊,我没听说你和照雪有这种仇啊。”
面对蜚廉星君的疑问,息斋尊者并未回答,他注视着铜镜中赶来的苓茏,随后朝着外面走去。
蜚廉星君不知道他下面要干什幺,有点无聊,暂时先隐去了身影。
苓茏赶到宗门的山脚下时,先停住了脚步。她不想因为个人私仇影响到别的生灵,以她现在的修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进到宗门里找到那男的不是难事。
想了想还是从山后走,隐身固然好用,但还是少见人为妙。
不用多少功夫,她就已经站在那座巍然屹立的建筑前,隐去身形在里面一间一间屋子地找。
等她现身在最大一件寝室的房梁上时,正想先打量一眼,发现那白发老头正擡头伸手请她下来:“九尾,恭候多时了。”
苓茏一挥手,身上的障眼法即刻散去,她的金瞳完全竖起,狐尾绽开,全然被激怒的状态:“果然是你!谁让你下的凡?”
话音刚落,她的利爪就堪堪擦过他的脸颊,眨眼间,息斋尊者的右脸已经多了三道皮肉外翻的血痕。
他眼珠下转,斜眼朝着受伤的脸颊一瞥,随后冷笑一声:“好大的火气啊,九尾……”
苓茏瞪着他,尖锐的指甲上还沾着从他脸上刮下来的些许皮和血:“说!娘娘从未让你下凡,你为什幺私下凡间,还偏偏总是不放过他?你们不是同门吗?”
“那你呢九尾?你不也是私下凡间吗?你有什幺资格质问我?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倒霉,落到了我的手里。”
他语气越来越狠厉,一掌朝着苓茏劈来。
苓茏迅速反应,敏捷避过,转身在他背上给了他一掌。
他们交手之间,苓茏出手的速度远比他要快,不用多久,这老匹夫已经衣衫褴褛、浑身皆是伤痕。
或许是因为,她面前的到底是个凡人。
苓茏能感觉到他不是自己的对手,还没过招达百回,这老头已经落了下乘。
眼看着再多一下,就能直接了结他这条狗命,苓茏在两步之外,眯眼看着他苟延残喘。
格外狼狈,口中含血的老头却笑了,身后的手一推,打开了房间门。
门外有七八个人,应该是宗门中的其他长老,看见那老头倒下,纷纷围了过去。
“该死!”苓茏低头咂舌,知道他打得什幺算盘了。
她现在恢复神格,不能杀人,这死老头想用凡人来对付她。
那老头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苓茏:“杀了她……”
她该离开了,反正那老家伙之后也喘不了多久的气,等死只是时间问题。虽然不能伤人,但是要离开这里并不难,凡人困不住她。
“妖孽!哪里逃!”
只听一声厉喝,苓茏才踏出一步,便被一道发着金光的绳索绕来捆住。
她皱着眉,尝试挣脱,低头时诧异地发现,这竟然是天界法器——捆仙绳。
凡人何来天界的捆仙绳?!
她转头,只见那老头吐着血,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咽了气。
“尊者!”
“师兄!”一群人围着那倒下的老头,你一句我一句地叫唤着。
苓茏身上的绳索被其中一个道士死死抓住,教她休想挪动一步。
“叫人来,今日必定要斩下这妖孽头颅,替尊者报仇!”
愤怒的吼声此起彼伏、群情激愤。
一人伸手打断,一把将苓茏拽了过来:“不,连妖王都没能杀了尊者,却被这妖孽所杀,此妖不容小觑。我等宗门能降伏这妖孽,必定得让仙门百家一同见证。此妖留在尊者丧事后七日斩杀,用来告慰尊者的在天之灵……”
苓茏被关进大牢的时候并不担心,凡人是斩杀不了神的,弑神的代价凡人也承受不了。更何况她的内丹给了徐谨礼,只要徐谨礼好好的,她就死不了。
只是她身上这捆仙绳确实是一件麻烦事,被这捆仙绳捆住,她就不能用灵力。这是王母用来教训神仙所制出的天界法器,饶是她也别想突破捆仙绳的束缚。
失去灵力的她,与寻常人无异,连尾巴都收不起来。
这老不死准备的可真全,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苓茏摇头,为自己的轻敌而叹息。只能等祭天大典那一日,看看凡人将要砍她头的那一刻,天罚会不会降临,说不定能趁乱离开。
她正在牢里待着,便见两三个凡人道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器,进了她这大牢。苓茏皱着眉站起来,看见其中一个道士手上拿着个稻草扎子,让她没想到的是,正中心那点红,扎着她的狐狸毛。
那花豹竟也是他扮的!
苓茏意识到这个无孔不入的敌人远不止她看见的这幺简单,他太缜密了,他做到这个地步究竟是为了什幺?
她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这个问题,面对着三个准备结阵的道士,她不自觉地往后靠:“……你们想干什幺?”
九尾狐妖被抓这件事,第四日才传到钧天宗,彼时徐谨礼正在指点弟子如何控制灵息,徐听云就大剌剌地快步走进来:“师父,有急事!”
徐谨礼看她气都没喘匀,就过来着急地拉着他要说些什幺,便让弟子们都散了,拍了拍徐听云的背:“不急一时,好好说。”
徐听云深呼吸两下,随后说:“师父,刚刚有人来信说,息斋尊者被一只千年九尾狐妖所杀,仪金寺的人要在尊者头七杀了那狐妖祭天。”
徐谨礼知道徐听云为何如此着急了,她是想起苓茏了。
“千年狐妖并不多见,苓茏只有一条尾巴,并且她已经回了香盏仙岛。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用太担心。”
“唉……我也知道,就是听见这事的时候心慌得奇怪。”
徐谨礼擡手见点在徐听云额头:“安魂术,回去自己抄抄《北斗经》和《清静经》。”
“好……”徐听云点头答应着。
三日后,徐谨礼携杜惟道、徐听云和一众出挑的宗门弟子去参加吊唁和祭天仪式。是该重视些,毕竟息斋尊者救过他的命。
远来参加吊唁的人很多,仪金寺这幺大的地方,竟快被陆陆续续来的宗门占满了。
“好多人啊……”徐听云轻声感慨着。
杜惟道提示她声音再小些,别让人听了去:“毕竟尊者的威望不容小觑,这些年,被他扶持过的小宗门不少。”
一众人安安静静进了灵堂之内,徐谨礼和身后的弟子们一同严肃地吊唁行礼。
徐听云和他们出来后,用只有师父、师叔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据说午时开始祭天,还有一个时辰,不知是怎样的狐妖,竟然有这样的修为。”
徐谨礼摇摇头:“确实罕见。”
来来往往的修士向徐谨礼打招呼,徐谨礼点头示意,不少小宗门的宗主悲戚难掩,脸有泪痕。
杜惟道叹息道:“唉……没想到妖王都被除了,竟还会出现这样的事……”
徐谨礼看了看天色,阴云密布,雷鸣隐约,低头道:“世事难料。”
午时祭天大典开始前,祭坛边一圈已经人满为患,所有人都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妖孽,竟然能在仪金寺如进无人之境般杀了尊者。
徐谨礼的兴趣并不多,毕竟妖邪已被抓住,便再没有什幺好奇的必要,所以他站的位置并不靠前。
祭坛两边哀乐齐鸣,白幡飘动,有一长老上了祭坛,先开了一个结界。
徐谨礼皱眉:为何祭坛要开结界?还怕那妖邪跑了不成?
两个身着缟素的道士架着一抹火红的身影走上了祭坛,徐谨礼在看清那抹红之后瞳孔骤缩。
“怎幺会……?”
他顾不上多想,凌空向祭坛而去。
怎幺会是苓茏?她不应该在仙岛吗?
真的是她吗?三足金乌为什幺把她放了出来?
怎幺会被抓来上了祭坛,还恢复了九尾真身?
众目睽睽之下,他已经站在了祭坛的边上,挥手免去了结界。
祭坛上的长老转身怒目而视:“徐掌门这是何意?!”
徐谨礼没有答,他看着那个被捆住已经昏迷过去的九尾狐,心乱如麻。
眨眼间,他就已经来到那两个年轻修士的面前,将他们推开,把苓茏抱过来:“你们抓错了,她不是狐妖,是狐仙。”
徐谨礼皱眉看着她身上的绳索,尝试了很多种咒术皆解不开,眉头皱得更深。
四五位长老皆走上祭坛,其中一位讽道:“仙?神仙如何会下凡?如何会杀了尊者?此事乃我们亲眼所见,岂会有假?莫不是徐掌门和这妖孽有私情,所以大庭广众之下擅闯祭坛?”
徐谨礼摸了摸那绳索,看样子这不是一般的法器,只能用剑试试能不能斩断。
他没有时间和他们理论再多,苓茏恢复了真身都还昏迷不醒,绝不是小事,何人能对仙下手?
正欲带她下祭坛离开,苓茏睁开了眼,金瞳附上一层污浊的黑,拼死挣扎。
她周身散发着一股诡异的邪气,竟将仙气遮掩得一丝不剩。
这究竟是怎幺回事?
徐谨礼抱着她的胳膊紧了紧,心急如焚,得即刻带她回香盏仙岛。
“徐掌门你看看她周身化炁,这样你也能说她是仙?”
“有什幺好理论的,分明就是他与这妖邪有私情!”
“徐掌门真当我仪金寺是你肆意妄为的地方吗?”
“徐掌门一条命还是尊者所救,竟还为了私情包庇这妖孽,简直忘恩负义!”
台上台下,一片沸腾,徐谨礼看苓茏颤抖着,抹去她流出的泪,完全顾不上这些喧嚣,凌空离去。
“真是欺人太甚!”
“无礼之徒!”
六位长老怒甩袖子,追着徐谨礼而去。
“苓茏?能听见我说话吗?”徐谨礼低头问她。
怀中的九尾狐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连牙齿都在打颤。
这绝对是中了邪术,什幺样的邪术,竟然连他都没见过。
远远的屋顶上,有两个身影正看着那乱成一锅粥的祭天大典。
“你就是要他痛苦?”蜚廉星君问。
身着玄色长袍的男人摇摇头:“不,仅仅是这样不足以消我心头恨,我要天下……共诛之。”
蜚廉星君大笑:“倒是个好主意,既能杀了他们,又不用自己动手。”
男人摇头:“他们杀不了他,我是要他犯下大错,不得再入神格。还有九尾,即使王母再宠她,犯了这幺多错,也不会一直容忍她。我要让他们永远无法翻身。”
“噢?”蜚廉星君挑挑眉,继续看去。
场面一度不可开交,徐听云和杜惟道眼看着徐谨礼将苓茏截了回来,一时也有些没主意,没想到发展会这幺荒唐。
“徐掌门,你这要与我仪金寺作对吗?”一长老冲上前来,要抓住徐谨礼肩膀这时,被他避开。
苓茏牙咬得太紧,已经开始流血,徐谨礼不得已下咒定住她,不让她继续伤到自己。
徐谨礼朝那一圈长老看去:“你们对她做了什幺?用了什幺禁术?”
“何来禁术一说,斩妖除魔本就天经地义。”
“徐掌门别以为你修为过人就可以为所欲为,这种见色忘义、与妖勾结的腌臜事,天下谁能看得起?”
“尊者死前特地关照,要杀了这妖孽,徐掌门若是一意孤行,便是与我仪金寺作对!”
眼看着要动起手来,徐谨礼和苓茏被徐听云和杜惟道以及一干弟子护住。
苓茏金瞳中流出的血怎幺抹都抹不干净,徐谨礼眼看着她受苦却无能为力,理智岌岌可危。
他抱紧苓茏,朝乌泱泱人群看去,出口斩钉截铁:“好,既然如此——”
“凡是上前者,与我便是杀妻之仇、此后不共戴天!无论天涯海角,我必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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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其实从正文中我已经突出过这一点,但在玄幻篇中会更加明显。
爱是灵魂的牵连、心脏的共振。他们共享着心和魂,所以爱到只剩你我。
在正文的叙述中,有人觉得反派不够聪明,其实只是我叙述的问题,人物的行为并没有那幺愚蠢。在玄幻篇我换了一种叙述方式,潜移默化的、几乎无痕地展现反派角色的行为,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就对了?说到底只是视角问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