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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无羁,无羁。”嫩嫩的呼唤自窗户外面传来,随后一张粉嫩嫩的小脸自窗棱处探出来,带着大大的笑容,“我们去玩吧,无羁!”那双黄金单凤眼圆滚滚的,亮晶晶的,闪烁着满满的笑意。

屋内的大书桌后的烈无羁端着张生嫩的俊脸,一副少年老成的沉稳,执笔慢慢的书写着,“没空,我要把这篇字练完,然后跟爹去学习做生意。”

“做生意?”小小的脑袋歪着搁在手肘上,小家伙笑嘻嘻的一点也不介意被拒绝,“做生意会比和我玩有趣吗?无羁,来嘛来嘛!今天我爹一早就出发去国都参加年度帝国官员聚会,难得我可以有那幺多天可以来和你一起玩耶!”

他皱了皱小小的剑眉,收笔擡眼,思考了不到半秒钟道:“好吧,那你也来和我一起去学做生意吧。”

“啊?”那张粉粉的小脸上满是大惊,“做什幺我也要跟你去?”

他迈到窗前,低下头对上挂在窗台上的小脑袋,眼对眼鼻对鼻,“赚钱很好玩,又是和我在一起,你不来吗?”

樱桃的小嘴咧出干笑,“我才不要。”蹦跳下掂脚的大石头,她做了个大鬼脸,“我才没你那幺无聊,钱够花就行,干吗要赚那幺多嘛!”说完,故意很沉重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力叹口气,摇头晃脑的背手离开。

瞧着那晃悠着拐出院子的小身影,烈无羁面无表情的耸肩,丢下一句话:“浪费生命。”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无羁,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你爹学做生意吗?”漂亮精致的小脸满是懊恼,樱红的嘴巴噘得老高,边走路边不悦的踢着路边的野草。

一只手牵着她,烈无羁没啥表情的仰头看看天空已经接近黄昏,“哦,就在这附近了。”

对于他的答非所问,圆滚滚的琥珀眼儿闪出鄙视之光,这个坏蛋以要挟要告发她这一段日子以来不学无术的行径,威逼她跟他来学习怎幺样做生意,实在是卑鄙啊!由她看来,他压根不用去学什幺经商之术,就已经是块无比奸诈的料子了嘛。

看看自己被捉住的小手,就知道他怕她逃跑,讨厌,早知道自己懒是件坏事情,如果勤快点学习点法术功夫,身体练得棒棒的,一定可以比他还厉害,根本不担心逃跑时会被他捉住啦。

绕过几开棵大树,再拐过一丛灌木,他停下脚步,“哪,天殊,看。”

她嘟嘟囔囔的掀起长长的睫毛,印入眼帘的是一片惊人的鲜艳野向日葵,金黄灿烂的光芒在夕阳的照耀下,竟然象黄金一般熠熠发光,珍贵而美丽万分!

“哇!”她看得呆掉去,嘴巴张得老圆老圆的,“哇哇哇!好漂亮啊!”

他松开她的手,瞧她兴奋的冲上去,挠了挠下巴,咳嗽一声,才道:“生日快乐,天殊。”

她猛然回头,眨巴眨巴那双比这片野向日葵还要耀眼的金黄眸子,快乐的笑着叫着又冲了回来,扑的一下,结结实实的将他撞翻在地,然后抱着他用力的笑道:“无羁、无羁!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

后脑的疼痛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莽撞的家伙!而且她什幺时候变得这幺重了?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很想恼怒的批评她几句,可看着她笑得弯弯的眼儿,他嘴巴动了动,什幺话也没说出来,白净的面皮上却浮出了浅浅的粉来。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天黑了……”仰头看看漆黑的天,她觉得有点冷的挨紧了他,“无羁,你确定我们没有迷路?”

“没有。”这条路他来回走过好多次,就是怕迷路,但今天不知道怎幺回事就是找不到以前做的标记,可恶!

他的步子突然变得很大,她一个不稳,跌了下去。

他踉跄了一下,皱着眉头赶快扶她起来,“怎幺这幺不小心?”黑夜让他瞧不见她摔伤了没有,“没事吧?”

她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轻松道:“没。”

“那走吧。”他刚要走人被她反拉住手。

“背我嘛,我走不动了。”她撒娇的捉着他的手甩。

他拧了拧眉头,无言的蹲下身,将小小的她背起来,温暖阻隔了夜的凉意,有些微的湿的感觉让他以为是她走累流的汗,他几不可见的微笑了,“懒虫,就说要你去练功夫。”

她靠在他耳朵边咯咯的笑,“为什幺要?无羁你会保护我的啊。”

他很自大的将这句话作为了肯定。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当他终于背着她回到傲月城,当他迎接着焦急寻找他们的众人时,他很骄傲的挺起胸膛想证明自己可以保护她的能力时,却在她被抱开的时候,所有的自傲崩溃在看清楚她的那一刹那。

她向来红润的小脸变得惨白,汗水遍布,圆圆的琥珀眸子里泪珠滚来滚去的,而最可怕的是她的右脚上竟然咬着一个被废弃的陈旧捕兽器。

他震惊的后退几步,听不见旁边的人夸赞他的勇敢和毅力,眼里只有她唇角强逼出来的笑弧,这一路上,她在他耳朵边叽叽喳喳转移他注意力的时候,她细细的脚踝上还挂着那个恐怖的东西?她明明痛得嘴都咬肿了啊,为什幺不哭出来,为什幺不告诉他?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天殊,为什幺你从来都不哭呢?”一道询问让从花墙边走过的烈无羁停住脚步,深邃的轮廓上,漆黑的眼睛深幽锐利,年纪尚小,已有着沉稳而狂妄的气息,成为烈焰堡的龙首指日可待。

“做什幺要哭?”轻快的声音带着顽皮的笑意,“哭泣是你这种小美人的事,本少爷才没这个闲工夫呢。”

天殊从来不哭的吗?烈无羁缓慢的皱剑眉,好象是这幺回事,上回那个铁锈累累的捕兽夹让她足足在床上修养了大半年,他时不时去看她,却从来没见她哭过,那家伙还真的不哭吗?

“天殊,你是女孩子呢,干吗要自称少爷?”几个小女孩吃吃笑起来,“我听书院的那几个臭男生说烈无羁喜欢你,你怕被他们笑,才故意这样的吗?”

他喜欢天殊?哪个混蛋这幺说的?年龄正处于敏感时期的烈无羁倏的锁上眉头。

花墙内清脆的嗓音满是笑:“咧?我喜欢无羁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啦,他当然也喜欢我,这有什幺好笑的?”

坦率的言语惹来哄的笑闹,也让花墙后的烈无羁倒退几步,搞什幺?他可没有喜欢她啊!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无羁,你最近做什幺老不见人影?”墙头传来脆脆的疑问,还带着稚童的音,而人已经是个漂亮的豆蔻小姑娘了。

墙边走过的他停也不停,“我忙。”

“忙到我一天早上中午晚上去找你你都没空?”精美的小家伙一身华贵的雪衣,有惊无险的在薄薄的墙头上摇摇晃晃的追跑着问。

地上的小黑影摇摆得厉害,他自眼角扫着,终于忍不住停住,转身,“下来,危险。”她懒得练工夫,身子骨娇弱得一摔怕是又要躺上半年了,还这幺顽皮!

笑着跳到他面前,她笑得像一朵灿烂的牡丹,精致又美丽,“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说着习惯的就要扑到他身上来。

“看!烈无羁喜欢天殊,天殊喜欢烈无羁!哦哦!”街那边拐出的几个拿着书本的同书院学生顿时起哄了。

俊颜一僵,他反射性的擡手将她一推,也不管她完全无防备的撞上墙壁,扭头就走。

“哎哟。”轻轻的叫无法挽留他,接下来传入他耳朵的是她恼怒的大吼:“我跟你们拼了!死小孩!”

强迫自己走人,他就是不去想她到底打不打得过那些五大三粗的男生们!他只想快快的离开,远离那些所谓的“烈无羁喜欢天殊”的无聊谣言。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甩了甩发痛的拳头,他冷哼一声,将地上瘫软成一片呻吟不断的男生们扔到脑后,擡脚往外走。

好几日没见天殊来书院,又不见她来找他,他直觉认为她被这些个男生给欺负了,所以决定先揍他们一顿,顺便发泄一下几日来莫名其妙的郁闷,然后去天殊家里去找她,看看怎幺回事。

结果才刚入天殊家的大门,他就后悔了,大街上人来人往,那幺多人看着他跨入傲月城的执政官的府邸,一定又有人嘴闲的说他和天殊怎幺样怎幺样了,可恶!他最近做事怎幺不经过大脑的?

仆役恭敬的迎上来,“烈少主是来找我家天殊小姐的是幺?”

他硬是收住往外走的脚尖,站得稳稳的,沉声道:“我是来拜见执政官的。”这样总成了吧?他才不是专程来探望天殊的。

“那请烈少爷在大厅等候一下。”仆人送上热茶,退下了。

他坐在豪华的正厅中,感觉有点奇怪。天殊的家他来过无数次,可都是直接去天殊自己跨院的多,除非在正式的场合才会来这个接见客人的厅堂。一会儿若是执政官出来,他要怎幺圆这个场?

才想着,厅门就传来了快乐的叫唤:“无羁,你来找我玩是吗?”跳过门槛的天殊笑得眼儿弯弯的,一点儿也不介意俏丽小脸上的未消退的青青紫紫。

黑眼一眯,顿时起了回去再揍那群混蛋的念头,冷着声音,他故意很冷酷道:“不是,我是来拜见执政官的。”

“找我爹做啥?”天殊一点儿也没有几天前被他拒绝的抱怨,笑嘻嘻的蹦到他身边,习惯的就拉住他的手,“走嘛,陪我去玩嘛,我被关在家里好几天,无聊死了。”

软软的小手暖暖的,他原本是想回握的,可外面走廊忽然传来仆人们的轻声交谈,让他反射性的将她的手一甩,硬着声音道:“不要拉我的手。”

惊讶的看看自己的手,天殊眨巴眨巴着大眼,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解和难受,“为什幺不可以?无羁,我们是好朋友啊。”说完手便再次伸出来。

她的受伤表情让他脑子一懵,原本想要道歉的话语在看到她伸出的手时转为了不受控制的大声呵斥:“我不喜欢你!”

粉润的面颊慢慢苍白了,她怔怔的看着他,金黄的眼儿瞪得圆圆的。

薄薄的俊逸面皮涨红了,他眯着黑漆漆的眸子,也瞪着他。

蓦的,水晶般的泪从她的眼眶里滑落,啪嗒滴到了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那一滴泪,吓到了他与她。

“天殊……”他慌乱了,从来没见过她哭啊!

她后退一大步,倔强的用手背擦掉眼泪,“烈无羁,你不当我是朋友,我不稀罕!”转身就跑。

他根本无法多想,拔腿就追上去,追过两个院子,才将她捉入怀里。

“烈无羁,你去死啦!”她哇啦哇啦的哭起来,边哭边捶着他的胸口,“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就算她没练过功夫,可打起人来还是很痛的。他闷哼着又不敢运气抵抗,就怕会反弹伤到她,“天殊,是我不对,我错了。”她对他很重要,就算他讨厌别人说“烈无羁喜欢天殊”的鬼话,他还是不能轻易放开她,她毕竟是他唯一的朋友。

“我们是朋友啊,你干嘛怪里怪气的。”她哭着控述。

“是,我们是朋友。”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只有她,怎幺可能不是朋友。

“那你干吗不喜欢我?”她不哭则已,一哭起来简直吓死人。

他叹气,搂着她小小的身子,无力的将自己靠上一边的红木柱子,“我们是朋友啦,天殊,朋友怎幺会是喜欢的?朋友之间应该是友谊才对。”朋友他要当,但他才不要承认他喜欢她。

眨了眨泪眼,她困惑,“喜欢和友谊有什幺冲突吗?”

“有。”他认真的解释道:“我们是朋友,但我们没有互相喜欢,喜欢是男生爱女生的事情,我们是不一样的。”

“啊?”她完全还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是这样的吗?”怎幺怪怪的?

他抱着她的腰,低头看她,“当然是,但我们比他们厉害。”所以别再哭了,她的眼泪害他吓了好大一跳,这家伙不是从来不哭的吗?

她揉了揉泪眼,满脑子问号将信将疑的接受了他的说法,“好吧,那我们还是朋友哦。”

“那当然,我们当然是朋友。”他安抚的微笑,擡起手轻轻擦她湿漉漉的脸,滑滑的,湿湿的,她的泪,比水晶还晶莹剔透。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无羁,你的手断了啦,痛不痛,呜……肯定好痛的吧?”哗啦啦的眼泪像小溪一样的流着,她边看着一边的大夫帮他上夹板,边哭得淅沥哗啦的。

他的手很痛,可他的头更痛,是谁说天殊从来不哭的?现在的情景让他想起来,以前他生病或者是练武不小心受重伤的时候,她总是在一边哭得让他无法忍耐又不得不忍耐的。“不痛。”已经是疼得龇牙咧嘴了,他还得安慰她。

“呜,骗人,一定很疼啦!就叫你小心点!”她呜哩哇啦的哭叫。

深呼吸一口气,他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还不是你!那堆木头靠在墙边只是为了晒干,叫你离得远一点,你还跑去研究是什幺品种的木头,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要是你不去碰,我会被木头砸到吗?”这个惹是生非的家伙啊,还不是为了保护她!

她抽噎着,眨巴着湿漉漉的琥珀眼儿瞅他,“我知道错了啦,一会儿我就去把那些木头烧了,帮你报仇!”

他嘴角抽搐,已经又气又疼的说不出话了。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啊,无羁,那里有人嘴巴对嘴巴耶!”清脆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笑和好奇,“快看快看啊。”

他掀开午睡的眼,瞧见她正将一丛灌木小心的扒开一条缝,而缝隙那边,是一对年轻人搂抱在一起亲嘴。剑眉一拧,“无聊。”光天化日之下,真不知羞耻,“天殊,不要看了。”轻声喝到。

她笑得眼弯弯的,爬回躺在草地上的他身边,“为什幺无聊?我看他们亲了半天了,好象很好玩的样子哦!”

他警觉的看着她,时刻预防着她会乱乱来,“天殊,你要是敢学他们,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略微惊讶又有趣的笑了,灵活的大眼儿转了一圈又一圈,“哦。”一拍手,快乐的笑了,“我们是朋友啊,朋友当然不会和那些人一样亲亲爱爱的嘛。”

咦,她懂得什幺是亲亲爱爱?他有点讶意的瞧她。

瞥一眼他受伤包扎的手,她歪着脑袋笑,“放心我不会乱来啦,我们是朋友嘛。”

他松了口气,微笑了,“恩,我们是。”心里有什幺东西一闪而逝了,快得让他无法捕捉。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自那以后,天殊和他之间便成了纯粹的朋友,不知什幺时候起,她越来越男孩子化,穿着、个性甚至连举止都像个小公子一般,不但和他称兄道弟,还特别嗜好上青楼去玩乐。

他也曾思考过为什幺会这样,可天殊还是天殊,她无论怎幺闹腾依旧是他的朋友,所以他也就一笑了之,放心的去打拼自己的世界,去展翅飞翔。

直到她生辰的那一夜,她设计他,她在他面前哭泣,那些泪珠……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灼热的,滚烫的,滴落在他手上,刻印入他心底。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他吃力的掀开眼,手心的湿热让他愣了愣,好一会儿才觉察到不是幻觉,叹息了,擡眼望入那双他让他痛入心扉的琥珀眼儿。

湿湿的凤眼红肿着,金黄的瞳眸衬着泪光格外的晶莹美丽,怔怔的,那眼里流转的是那幺那幺多的感情,有伤、有怜、有悲、有喜、有……爱幺?

他安静的看着她,细细的,将她憔悴的神色,将她苍白的面颊,将她凌乱的发,将她皱皱巴巴的衣裳,将她肌肤上细小的伤痕,将她嘴角上的裂痕,一一收纳眼里,然后,轻轻的合上眼帘。

深邃漆黑的眼眸里的疲倦让她心一惊,红唇动了动,咬紧了下颌,才能发出沙哑的声音:“无羁。”

他缓慢的再次睁开了眼,黑黑的眼里已无任何情感,“你,是谁?”

失了血色的脸变得更为惨白,“我……”

“你,是国色还是天殊呢?”他偏了偏头,傲慢又狂妄的黑眼闪过丝嘲弄,浑厚的嗓音很缓慢很缓慢道:“天殊曾经是我的朋友,国色曾经救过我,那幺我用这六年的时间,和这一剑作为偿还,够了。”

她喉头一动,纤手猛的擡起捣住嘴,手腕上的光芒一灿,是那条特殊图纹的链子。

他的视线落在那条手链上,神色顿时变得冷酷寒厉,她竟然还敢戴着它出现在他面前!

她倏然起身,躲避的后退几步,转过身去,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异常嘶哑道:“你若觉得够了,那我们就此一刀两断。”嘎哑的声若秋天的破碎残叶,她断然出门,不再回头。

他垂下眼,看到自己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拳头面上,溅落的是晶莹的泪和鲜红的血。

在荒漠之国的丞相府养伤近半个月,烈无羁才恢复了八成体力可以上路回帝之国。

照样病兮兮不见半分改善的丞相被仆人小心擡着,一路送客人到大门,“烈少主一路平安了。”没见过那幺命大的人,一剑插入胸口还不死,若不是他的心脏偏右,肯定死定了。

烈无羁挑眉瞧了这个病丞相半晌,才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唇角:“多谢水丞相的解毒药,才能让在下如此快速康复,在下会记着的。”他被敲诈的事情,他也会记得很清楚的。

水丞相好看的白皙面孔上闪过笑,“啊,不敢居功,那药是国色专使找到的,怎幺,烈少主不知道?”很恶劣的看着烈无羁脸上飞快的错愕,用袖子掩饰掉过于愉快的笑容,故意无所谓道:“不过也无妨啦,烈少主舍命救了国色专使,国色专使也只是礼尚往来而已,烈少主不必放在心上的。”

烈无羁瞪着那张绝色病容,冷笑,“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水丞相多虑了。”

这个男人的个性还真让人讨厌啊,水丞相轻笑,“那是那是,烈少主快上路吧,请一路小心,荒漠之国盛产的土匪和强盗可不是只认钱不认人的哦。”

“多谢。”   烈无羁拱了拱手,冷着张脸道:“祝愿水丞相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了。”恶毒的丢下诅咒,启程出发了。

目送他们滚蛋,丞相府的仆役恨得牙齿痒痒,“丞相,这样的人……”让他能活着离开,真是扼腕啊,能不能也学着其他国家人的卑劣,去收买国都外横行的土匪山贼们在抢劫的时候,“不小心”失手把他砍死如何?

水丞相倒是笑着挥了挥手,吩咐把软榻往回擡,“没事,保着他一条命,以后我们和烈焰堡的生意来往顺畅就可以了。”赚钱要紧,个人荣辱可以忽略,反正等烈无羁回到帝之国,还有惊喜等着他呢。

回到帝之国,烈无羁并没有回位于帝之国南部的傲月城,而是直接抵达了帝之国的国都。

秋毫汇报,在他受伤的时候,荒漠之国的大军已经将潜伏在荒漠之国境内的敌人给清理了个干净。他泄愤的在将参与了这次谋划加害他的残留部分一扫而空后,顺便也把那些看不顺眼的竞争对手通通踢出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接下来清闲安心养伤的平静日子没过多久便被荒漠之国那个病丞相送来的礼物给破坏,小小的包裹打开来,是那条他亲自设计亲手为天殊戴上的,汇聚了全天下最美丽光芒的手链。

沉默的眯眼打量着古铜色大掌中细致特殊的图纹和那些精美细小的银色猫儿眼,漆黑的眼瞳闪过可怕的怒意,拳头一捏,嘭的砸上一边的立柱。

对于大梁洒下的灰尘视而不见,秋毫只是很冷静道:“爷,您需要回礼吗?”

回礼?这原本就是他的东西!愤怒的将手上的东西往墙角一扔,“把它融了送回去!”愤然挥袖而走!就算这一回是由他来放弃,可看到这条链子,还是让他怒不可遏,那个女人怎幺能如此的任性妄为!竟然把他送给她的东西由另一个男人转交,她把他究竟当什幺了!

大步走到院子中,满腔的愤怒依旧在盘旋环绕,不由多想,他张手往两边的一甩,强大的力量波顿时将院子里的高大假山给炸得灰飞湮灭。冷眼瞧着尘土碎石飞扬的院落,他知道他的身体全然的康复了,可,他的心呢?

天空飘落了细细的雨,他仰起头,看着那灰蒙蒙的天,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幺。

“爷。”秋毫轻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对院子里的狼籍视而不见,“您要不要秋毫去买些小酒回来?”酒是其次,排遣的乐子兴许可以让爷的心情好上一点。

低下眼,他感觉到面颊上湿湿的凉,忽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这跨院里呆了有多久,“不用,我们出去走走。”伤也养好了,他不会再让心也跟着身体懦弱下去,是振作起来的时候了。

秋毫脸上露出松一大口气的表情,“是,爷。”

一主一仆,慢吞吞的步入了国都繁华的街市,到处都是络绎不绝的人潮,丝毫没有因为雨的飘洒而阻隔了大街小巷的热闹,四处都是豪华的店铺,叫卖的小贩,还有不少各异肤色发色的其他国家人种,喧闹的气息,将清凉的雨意都给染得温暖起来。

他背着双手,安静的在人流中行走,这周围的景色都如此的熟悉,数个月前,就是在这条街上,他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追了出去,结果……剑眉深深的锁上,脚步一转,往另一边而去。

那边是国都最有名的怜月湖,也是各大有名青楼勾院的合法经营据点。烈无羁身后的秋毫暗暗也皱起了眉头,爷在这个时候会主动去那种场所,心情一定糟糕透顶,一会儿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让任何闲杂人将爷的心情弄得更彻底的黑暗。

怜月湖,顾名思义是一座巨大的湖泊,清清河水由水流缓慢而下,汇聚在这里形成了清澈见底的湖,文人斯客自古就爱在这湖边饮酒做诗,也因此而引来不少青楼的建立,让美女和诗人们相印成趣,加上后人不断的在湖边种植垂柳花草,让这怜月湖的景色更加幽雅迷人,若非此处经营的项目比较奇特,还真让人觉得是一处名景胜地。

一见到华贵黑袍加身,气势不凡的烈无羁,眼尖的老鸨们纷纷迎上,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光看他那身黑袍的昂贵料子精工剪裁,还有衣襟上的金边特殊图纹,也能猜出绝对是个有钱的款。

随意走向湖边的某艘画舫,烈无羁阴沉的神色让机灵的老鸨识趣的没有过多的聒噪,而是选了清雅类的女子跟随而上。

上了画舫,坐入敞开的船舱内,冷眼看着陪伴的女人安静的举起酒壶倒酒,烈无羁接了便偏开头去,注视着湖面的波光淋漓景致,在画舫的缓慢移动后,更加破碎不堪。

将银钱打赏给撑船的两位船夫和伺候的小厮,秋毫回到船舱内,看了看那些乖巧的女人们,才微微松了口气的立到烈无羁身后,垂手静静陪伴着。

画舫慢慢的行径在平静的湖面上,四周来往的画舫大部分皆是静逸的,但还是少数喧哗吵闹的画舫,不但游玩的路线嚣张霸道,更是喧闹得甚至恨不得将湖水都掀起来。

当吵杂靠近再靠近,秋毫猛的擡起双眼,看着对面那艘画舫一头撞过来的架势,已经有了微微的恼怒,看了眼不动声色的烈无羁,他无声的转上甲板,就等着那艘画舫上莽撞的人群过来找死。

幸好,那船在前方勉强调转了船头,躲避开了两船相撞的危险,显然对方的船夫也是个老手了,从那方传来的欢呼喝彩就知道那方的人压根就是以此在寻找乐子。

正在思考着要不要去给他们个教训瞧瞧,另一端却突然的由后船身擦着船身,危险的擦过画舫,让船身剧烈的摇晃起来,秋毫倒抽了口冷气,这样放肆的场面,爷一定会发怒的!

果然,烈无羁全身顿时迸发出暴烈的怒,让他身边围绕着的莺莺燕燕们顿时吓得蜷缩到一边去颤抖。

紧接着,更扯淡的是又有一艘画舫从后追上,直接撞上了紧挨着烈无羁这艘画舫的船,冲撞力将船直接往一边晃去,而中间那艘船上已有人恼怒的叫起来:“放肆!你们这些混蛋还真敢斗胆撒野肇事?!”

指责的声音很生嫩,像是童音,也给人了好欺负的感觉,撞上来的那艘画舫上的人哈哈大笑的蜂拥到船舷边,“这幺标致的美人,连侍童都水灵水灵的,怕是个女人穿着男人的装束来寻乐子,我们怎幺会放你们逃走呢。”

“混帐!”另一道嫩嫩的声音愤怒的喊着:“报上名来,我家少爷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哎呀呀,小侍童生气了,好可怕啊!”笑声片片,显然根本不把中间这画舫上的人看在眼里。

秋毫回到船舱内,“爷?”要不要他做些什幺去教训那些狂妄的后生?竟然追着别人的画舫撞上了他们。

烈无羁冷冷的坐着,举着酒杯一口饮尽,带着暴躁寒意的黑眸眯成一条线,却没有任何别的举动。

秋毫垂下眼,安静的站回烈无羁身后,明白他是暂时想看看那两艘惊扰到他的船,会怎幺个先解决法。

突然的,嘎哑的难听嗓音如同破碎的秋日枯叶,一传出就让人不自觉的吸一口凉气,“我家的小童可不是好惹的呢,嘎嘎嘎嘎嘎。”刺耳的笑比公鸭的嗓还要可怕。

“哇!”掩住耳朵直接倒退的那群人低叫起来,“端着张漂亮的脸蛋,声音怎幺这幺难听?你们少爷难道是染了什幺见不得人的病?”大概觉得很好笑,一群人又放肆的笑起来,“还真没听过什幺样的病会成这样,居然还有气力来玩女人?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混帐!”小侍童的怒叫被纤白的手打断。

纤细得有点过分的白色身影迈着慢吞吞的步伐,晃悠的走到船舷边,长长的雪白下摆随着湖面的微风飘飘的,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风一吹就要跑了似的,浑身上下透露着羸弱的气息,一柄白纸扇却摇啊摇的,显然心情非常好,“啊,我这病可是会传染的,你们跟得这幺近,怎幺还没觉得自己身上正在发痒啊?”

那带笑的声音简直是又沙又哑还带着尖锐不平的起伏,听得人心都起毛了,身子仿佛似乎真的痒了起来。画舫上的人有些惊惧,纷纷后退嚷嚷着船夫快点将船撑开。

“你这痨病鬼,快死的人就滚去棺材里躺着等死,别跑出来害人!”慌张逃窜的船只丢下恶毒的话语飞快的逃得老远去。

而对于这空无的咒骂,那纤长的人儿反而嘀嘀咕咕的嘎哑笑起来,“吓吓就跑了,还真没胆子。”喀啦破碎的哑笑着,话锋一转,略微侧过脸,对上自己的小侍童,“你们两个只知道喊,也不知道追去一个查查底细,白白叫他们欺负了还生闷气?”

仅仅转过的半张脸上,容貌出奇的完美,完美得根本不像任何凡人俗子,若不是能说会笑可以动,简直就是个精雕细琢的陶瓷人偶。

甲板上的两名小侍童恍然大悟,“对哦,少爷!”立刻的,吩咐船夫解下随画舫的小船,追了出去一个。

默默看着这一切,秋毫的眼角微微抽动,那个追出去的小童难道是笨蛋吗?这根本是他家少爷的恶性挑衅,存心要那画舫的人回来继续被他嘲弄玩耍吧?好恶劣任性的性格,和某人惊人的相像……

一想到这个某人,秋毫立刻低眼看向烈无羁,如果他能想到的那个人,烈无羁肯定也是轻易的联想到吧?

烈无羁面无表情,身上环绕的震撼魄力依旧存在的让人不敢靠近,大掌正把玩着精美的酒杯,让人不知道他根本在想些什幺。

那画舫上的少爷悠闲的弯身靠着船舷,兴致勃勃的等待着,扇子挥来挥去,飘逸的下摆上用银线隐约绣着某种很华丽的花朵。粗砺的笑声忽然拔起,“哎哟,还真的回来了啊。”摇着扇子,笑得兀自开心,压根不理会自己的笑声有多可怕的刮刺着旁人的耳膜。

小船载着小侍童回来的同时,也引来了数艘来势汹汹的画舫,一围上来,立刻有人喊了出来:“是哪个得痨病的?国都秩序维持的官员在此,还不快来谢罪?!”

“你放屁!”船上的小侍童凶悍的骂起来,“是哪个狗眼长在头顶上的官员,还不滚过来叩拜我家少爷!”

“哇喀喀喀喀。”放肆的笑像碎裂的瓷器刮过大理石的面,呲呲刺耳,让人莫不掩耳皱眉。而那嘶笑的少爷竟然也不觉得自己的嗓音有多难听,挥舞着纸扇,仰头笑不可抑,“妙啊,妙啊!我都不知道我家的小童这幺强悍!加油!”还惟恐天下不乱的继续火上加油。

一时间,小侍童稚嫩却强硬的叫骂和其他画舫上的滥骂在湖面上飞来飞去,唇枪舌战互不相让,反而愈骂愈激烈,几乎都要打起来了。

至始至终,秋毫注意到那个白衣少爷在一边抱着肚子笑得无法停止,边用那可怕的声音去刺激每个人的耳朵,边还连连笑着拍打船舷,显然这一幕非常非常的取悦了他。

终于,那几艘画舫上的人恼羞成怒,撩袖子开始指挥船夫靠近,准备爬船第一接触肉搏了。

烈无羁一直是冷眼旁观的,可当有人爬上了他的画舫时,他终于凶狠的拧起了剑眉,擡起右手,往前摆动了一下食指。

秋毫立刻飞上前,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只毛笔,三两下就把上船的人给敲下了水。

“你们凑热闹是不是?一起打!”见这边的画舫也参战,那些以多欺少的人们顿时冒了火,分了一半往这边画舫爬来。

听见落水和咆哮,微微回眸瞧见了秋毫的战场,那容貌完美得过火的少爷更是笑翻了天,嘎哑的哈哈大笑着指手画脚,“哎呀,哎呀,拿毛笔在他脸上画王八,好好!打打!”

打斗中的秋毫眼角再次抽搐,若不是那声音刺耳得可怕,相貌完全不一样,他还真以为是那个人……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顽劣啊。

一群人恼怒起来,蜂拥朝那少爷打去。

“哎呀,少爷小心!”两个小侍童奋勇扑上前救主,估计是想以身抵挡众人的围殴,结果用力过猛,竟然将那少爷就这幺被嘭的撞到水里去了。

所有人一愣,轮到他们哇哈哈的狂笑起来。

而两个小侍童一呆,慌忙抱住船舷往下看,差点哭出来,“哇,救人啊,我家少爷不会游泳啊!”

顿时,恶意的哄笑响彻湖面,可原本剧烈的笑声在湖面缓慢的浮起一张惨白的人脸面皮时,顿时吓得鸦雀无声,随后,哄的,全部的人都跌爬滚打的逃回他们的船上,“鬼啊,闹鬼啊!”几艘画舫逃似的迅速远离。

只剩下两个小侍童焦急的指挥的画舫上的船夫跳水救人,“快点快点!我家少爷不会游泳!”

手上的毛笔不知道变到哪里去的秋毫空着双手站回烈无羁身后,但双眼还是瞅着另一艘船的动静,不是他无聊,而是事情的发展实在太……搞笑了,若不是多年的自制力训练,他也会失笑出来的。

烈无羁寒着张俊脸,偏开头去,显然是不打算插手这事。

有点想看那顽皮恶劣的少爷下场如何,但秋毫还是低声吩咐船家开船。

画舫缓慢的移动起来,那边的船夫也正好将落水的少爷给拉扯上甲板。秋毫瞥过眼去,那少爷正仰躺在船板上,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死了的动也不动,雪白的衣衫湿漉漉的贴着纤细的身躯,头发都散掉了,东一缕西一缕的还真像个鬼。

秋毫垂下眼,转回头。

远远的,两个小侍童慌乱的惊叫又脆又嫩又尖的传来,还带着不可错辨的哭腔:“少爷、少爷!天殊少爷!”

秋毫猛的瞠圆双眼,而他身前的烈无羁则全身瞬间绷紧,散发出浓浓的寒意!

古铜的巨拳捏得紧紧的,轰的一声,砸向茶几,换得一地的碎木后,烈无羁昂然起身,就算浑身都环绕着强烈的抗拒,他还是咬着牙道:“回去!”

秋毫立刻命令船家掉头。

当画舫回到那船边时,两个小侍童已经哭喊着不知所措了。

烈无羁闭了闭眼,低低诅咒一声,敏捷的跃过两艘船的船舷,直接走到躺在甲板上的白衣人身边,单膝蹲下。

“你要做什幺!”两个小侍童带着泪警觉的瞪他,并且企图用小小的身躯去遮挡他噬人的恐怖眼神。

他理都不理这两个笨蛋小鬼被秋毫轻易的丢开,径自伸出的大掌迟疑了好久,才拨开那湿湿的乌发,白皙没血色的脸精美无双,除了天殊,还能是谁?

拳头缓慢的握起,用力抵在那张小脸旁边的船板上,她竟然戴着人皮面具!她竟然换了声音!她竟然不认他!她明明是看到了秋毫,没道理不知道他也在船上,她竟然装做不知道!就算是落水了,她宁可淹死也不向他求救!

这个可恶的女人!她是不是根本眼里就没他的存在?!

牙齿咬得咯咯响,他愤怒极了,好想就这幺掐死她!可她的脸色雪白,湿透的衣服下,瘦弱得过分的身躯正在微微颤抖,如果他再不出手救她,她会受寒生病。

漆黑的眸倏然眯上,忽然闪出残酷的光芒,缓缓的拔身而起,他双腿分开矗立在她身边,冷眼垂眸瞧着她,就这幺瞧着她在昏迷中瑟瑟发抖的模样,薄唇微弯,残忍的笑了。

既然她这幺无视他的存在,为什幺他要费事救她呢?

既然她无情无义的可以将他抛弃六年,那幺这一时半会儿他不搭理她,她也死不了的不是幺?

低低的冷笑,转为狂妄的大笑,敢惹上他烈无羁的人,敢再三欺骗他烈无羁的人,无论是谁,他都会要回加倍的赔偿!

心情,在这幺多天的郁闷下,奇异的愉快了起来。原来,复仇的滋味是如此的甜美,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时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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