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至臻无颜面对苏纲,只整日里到祠堂中念佛抄经直至漏夜。战事愈紧,苏堰亦奉诏随侍昌平公主前往护国寺斋戒祈福。
过了半旬,至臻已将经文抄足三遍,苏纲终于寻了过来。
至臻端端正正跪伏于地,苏纲坐在上首却并不看她,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北方战事吃紧,朝中主和派愈发嚣张,皇上初登帝位,举棋不定。不论月河尚未寻回,单是身为人臣也不能看这山河白白割让敌手。”
至臻静静听着,擡头见苏纲鬓发花白,几日工夫竟似老了十岁,默默红了眼圈。
“……玉河不是嫡子,也不如堰儿聪慧。但身为父亲,我对他们的心是一样的……”苏纲擡眼看着祖宗牌位,良久不语,似有难言之隐,最后还是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背对着至臻才说出口。
“你与皇帝有旧,我盼你入宫劝慰圣意,增兵北疆,让玉河早日回家。”苏纲说完大步走出祠堂,只余至臻跌坐于地,久久不能回神。
至臻哭了一夜,眼睛肿得似桃,严嬷嬷取来冰块给至臻敷眼,被至臻轻轻隔开:“这样也好,更真切些……”
花容取出繁复的朝服,服侍至臻换了,嬷嬷给至臻梳了朝云髻,插上十二支宫钗,肃穆的妆容衬得至臻越发瘦弱憔悴。
故而柳妃娘娘见着至臻时才发出一声惊呼,亲自下座握住至臻的手相劝:“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你先病倒了怎生是好。”
至臻勉强笑笑:“承娘娘吉言,至臻会好生保养,待玉河归来。”
柳妃的兄长同征战在外,今日宣召至臻入宫亦是相互宽慰。两人又说了一阵子闲话,突听得门外通传:“皇上驾到。”
至臻赶紧整理朝服头面,随在柳妃身后出门迎接圣驾。
皇帝脸色并不好,朝上主战派和主和派吵成一团,一边是扶持自己登基的功臣,一边是旧贵亲王,哪边都得罪不得。
皇帝面色不虞,见着柳妃在门口行礼,仍亲自扶她起来,温言款慰:“听说昨儿夜里靥着了?朕今日下朝就特来看你。”
柳妃笑靥如花,“多谢皇上,臣妾亦是忧心北方战事,夜里不得安睡。”岂料这话一说完,皇帝脸上的温和之色褪了个干净,眸子隐隐发凉。
柳妃暗暗心惊,忙将至臻推上前:“这是镇国公的次媳,苏秦氏,今日入宫陪伴臣妾。”
至臻被柳妃推到前台,只得上前跪拜:“臣妇苏氏至臻拜见皇上,愿皇上福泰安康。”良久,至臻才听到一声低低的“平身”,眼前踱过来一双黑底儿黄缎的靴子。
柳妃见皇帝向前走了几步立在苏氏跟前,微屈身子叫起,可见对镇国公一门十分重视。倒是这苏氏竟似没见过世面般,敛袖起身时被朝服拌了脚,身子一扭倒向一边,幸得皇帝横臂一挡才算站稳。
至臻被男人的铁臂扶起,闻到熟悉的檀香味,一瞬间想起在庵内的岁月,被男人暗掐了一把腰间软肉才回过神来,微微擡眼见皇帝眼中露出戏谑,至臻心头跳漏一拍,小脸涨得通红。
柳妃心里有些埋怨至臻仪态不端,叫皇帝看笑话,丢了自己的脸,果然皇帝略坐片刻就起驾回了勤政殿。
至臻实则故意使坏,内心惴惴不安,怕被柳妃看穿。所幸皇帝走后,柳妃立刻缺了长谈的兴致,只说身子疲乏就让她退下了。
至臻坐着软轿出宫,一面怕皇帝忘却往日情分,辜负苏纲的嘱托,一面忆起皇帝往日的手段,身子就怕的微微发抖,心里矛盾纠缠,手里不自觉死死攥着帕子。轿子欲行欲远,眼看就要出了太和门,至臻有些灰心亦有些庆幸,突然轿外传来太监阴柔的声音:“夫人留步,我家主人有请。”
那人引着轿子贴着宫墙行走,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最后七拐八拐入了一处宫殿,至臻下轿后又被领着行了一段儿路,竟来到了勤政殿后门。
那太监躬身走开,至臻自己进了殿,往东边暖阁而来,果然见皇帝正倚着炕桌批阅奏章。至臻缓步走近,听见身后沉重的宫门被缓缓合上,四周一片寂静。
皇上并不擡头,至臻也没再行礼,静立在炕桌一侧静静看皇帝写字。时光好像倒流回当年,在灵月庵时宁王也没多少闲暇,大多时候管家或侍卫会将公务送至庵内,至臻就或裸着身子或披着男袍静静侍立一侧研磨,也随他随时玩弄。
皇帝写完一本,合上奏章后舒展腰身。窗外阳光照在至臻的眉眼上,女子娇艳的面孔更胜当年,生育后已经彻底褪去女孩的青涩,散发出成熟女子的妩媚,微肿的双眼让他想起那段荒唐的岁月,每每欺负得狠了,这女子就摆出这幅委屈的小模样。
皇帝擡起至臻的下颌:“刚是怎幺了?”
女子的苍白的小脸飞上红霞,双眸含情,口内呐呐,声音越来越低:“那处……当年……现在磨着硬些的衣料就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