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站在烽火台上,俯瞰着绵延百里的营帐,心中游移不定。
苏玉河对他有再造之恩,他对苏玉河却是情绪复杂。
林嘉面色清朗犹如玉树芝兰,任谁见到都赞一声好姿仪,故也传出个“玉面郎君”的混号来。这张脸是母亲给他的,落难的贵族小姐,勾栏的头牌花魁,直到十五岁,林嘉都只是暗门子里的马僮。可这张脸吸引了苏玉河,玉河对他一见如故,不仅为他赎身,还将他引荐给宁王的得力大将做侍卫,就这样,林嘉靠着拳头打出了一条血路,站在了权力的高峰上。
若说当年是曲意逢迎,如今便是去留两难。
“将军,苏帅在选募死士,看来为了苏二公子是要放手一搏。”心腹孟沁影在暗处低声回禀。
“你怎幺看?”林嘉略有沉吟。
“末将看来,这救好过不救……”
“哦?”
“属下愚见,圣上虽未有明示,但为了安抚杨家,苏玉河怕是也得活着回去……。”孟沁觑了一眼林嘉,小心翼翼地添上几句,“……不说别的,就说苏府家眷,有了这层关系,还不是任您摆布,若苏玉河……死了,群狼环伺,到嘴的肥肉怕也保不住……”
林嘉扭过身看着孟沁,一脸的趣致,“你倒是个明白人。”
孟沁单膝跪地,“愿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吧,那咱就给苏帅添把柴火。”林嘉极目远眺,看着黑漆漆的北方,胸有成竹。
若说那乌尔都也是个明白人,当日三言两语就诈出了玉河的身份,之后便好吃好喝养着,布重兵把守,指望着拿这侯门公子换点好处。乌尔都洋洋洒洒写了一叠子礼单,要粮草,要锦缎,黄金白银更是狠狠添了些数目,然后让手下大摇大摆送上门去,料想那劳什子玉面郎君不敢得罪朝里赫赫有名的镇国公。
岂料手下在汉营胡吃海喝,耀武扬威了一番平安归来,那礼单的事儿竟是泥牛入海,再没了音讯。月余过去,任是三催四逼,对方自是岿然不动,一副任君处置的无谓态度。乌尔都也失了耐心,把苏玉河赶到牧场上去喂牛马,被那些五大三粗的蛮夷呼喝着,好好一个贵公子很快就去了人形,失了神采。
这厢苏纲还在紧锣密鼓地排兵布阵,依着林嘉提供的线报,蛮夷防守严密,此役甚为凶险,万一惊动前线主力恐引发恶战。另一厢,林嘉敲定了主意,领着一支百人骑兵就把苏玉河从手无寸铁的牧民手里抢了出来。
苏玉河被关在牛棚中劳作,乍见到林嘉,泫然欲泣,抑不住一腔相思扑将上来,被孟沁不着痕迹地挡了下来,“苏兄弟,此地不宜久留,赶紧上马。”
苏玉河踉踉跄跄地翻上一匹战马,跟在队伍后面一路狂奔。到底惊动了蛮夷,在漆黑的草原上被追逐数百里才死里逃生。
苏纲神倦疲乏,天将亮时才和衣睡下,朦胧中听见战马嘶鸣之音,副将一路奔至帐前,“帅爷,二少爷回来啦。”苏纲精神一振,清醒过来,“进来回话。”
竟是林嘉携着苏玉河进了帅帐。
“蛮夷情形有变,末将不及通禀,擅自领兵出营,请大帅责罚。”
苏玉河见着父亲,登时跪在地上一阵痛哭,苏纲亦是眼中带泪,情难自禁。一手扶起玉河,一手扶起林嘉。
“林将军忠勇无双,阵前应变得当,断无责罚之理,倒是老夫要重谢将军护下犬子,保我苏家一条血脉。”
“多谢大帅,林嘉自当马革裹尸,万死不辞。”
当下其乐融融,皆大欢喜,苏纲便是事后顿悟林嘉谎报军情也无发作之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