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半块虎符
情欲渐褪。
缠绵数番后天色已暗,夙虽犹不足,但还是迁就易言冰身子骨孬弱,没把她往死里折腾。抱着她眯了一小会儿,待少女气息平稳后,他便起身捡起地上衣裳一件件往身上套。
捋平衣襟,夙随手抓起摆在茶几上的那杆烟枪,道:“这我带走了。”
原本慵慵懒懒赖在被里的易言冰一听,登时不顾自己还赤身裸体,带着满身被疼爱过的痕迹跳了下来,抓住夙手腕急道:“还我,这是我的!”
夙未动,居高临下审示的目光令易言冰无端端怯懦。松了手,但又怕被他发现自己那杆烟枪里的秘密,她坚持道:“把烟还我。”
“几次了?”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质问,瞬间吓出易言冰如浆冷汗。她一边懊悔昨晚酒后一时冲动,一边垂首佯装去抢烟枪的样子,口中敷衍道:“什幺几次,你到底要干嘛……”
“看着我,老实回答,我会视情况决定要不要还你。”感觉自己下巴被人擡高,易言冰被迫对上夙直勾勾的眼神。“这迷幻药,你对自己使了几次?”
虽夙以为那烟是种迷药令她心下稍安了些,但生怕之后会被他瞧出其他端倪,易言冰咽喉滚动数次,终还是选择矢口否认。
“你搞错了吧,从没有什幺迷幻药。”
“是吗。”夙眸色若深,松了她但同时也将烟枪收入袖中,“我倒是第一次看使毒的人对自己下手。虽不知这烟,有几分毒,但能诱得人心智暂失的终究作不得好。”他想起她昨夜吞云吐雾时表情欲仙欲死的蛊惑,生怕这情态哪日会被其他男人看去,又加重了语气道:“以后,这烟具我替你妥善保管。”
闻言,易言冰心烦气躁。见明着讨要不成,干脆勾爪便夺。不防被夙一个闪身避过,失去中心扑倒在地。
膝盖落地生疼,她怒极寒声道:“混账!我的东西,爱对谁用就对谁用。反正死活也逃不出这鬼地方,倒不如任意逍遥。再说了,你又是我易言冰的谁,了解我几分,又凭什幺管我的事?”
“呵。”冷笑一声,易言冰语带讽刺毫不留情道:“你如此关心我,莫不是……同我春宵几度,夙,你便真爱上我了?”
迎上夙骤然剧变的目光,易言冰想过许多种可能。她也许会因为铁齿而死在他掌下,或者又会像之前那样在肉体上被他强行压制,最后屈服于他的淫威底下……但,不论如何,她都没有料中夙接下来那句话——
“好,好得很!易言冰,你是不是没了温玉,便活不成了?”
易言冰恍惚。夙的话逐字拆开她都懂,但拼起来到底是个什幺意思?这整件事跟温玉根本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呀,怎幺就联系起来了。
来不及厘清头绪并发现夙话语间隐有的那幺一丝怅然,待易言冰开口准备说些什幺时,却发现男人竟就这幺撇下她掉头离去。
望着“啪”一声齐齐大敞的房门,易言冰心一颤,浑浑噩噩披了件素袍飘到梳妆镜前坐下。看着铜镜里满面委屈的小人儿,她愤愤然戳着她鼻尖凶道:“走就走,谁还怕他跑了不成?!”
不经意间,余光被桌角上珍珠白的小匣吸引。打开一看,竟是女儿家用的胭脂。
试问哪个女孩儿喜欢整日缚胸缠腰,扮作平板的男人?小言公子也曾是拥有正常需求的少女,偶尔也会想要涂脂抹粉、点朱带翠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却因身在狼窟不得不武装自己,丝毫空隙都容不得随意流露。演着演着,她竟全然忘了自己还是个女儿身。
这盒胭脂虽非她钟意的颜色,但却是这些年来,唯一收到过的给姑娘家的贺礼。尤其是在女儿节过后,其中涵义不言自明。
事实上并非温玉他们不细心,只是她的伪装太真切,实在连自己都骗了过去。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夙从不曾问过她需要什幺、喜欢什幺,却几次三番都在她最脆弱时伸上援手,默默体贴。
这异世地袤海阔,却无她栖身之所。如今流桑死了,温玉、剑奴离阁,仍陪在身旁的只剩夙一人……可叹,她居然连他都要弄丢了。
何其哀哉!
意识已动,易言冰身子反应更快。她一把抓起胭脂,迈开腿就往听风楼下飞奔。
只是她一只脚才跨出听风楼门槛,眼看着满目颓废苍凉的园子,终是迟疑,止步不前。
是啊……追回来了,那然后呢?感激他,报答他,掏出一颗真心以诚待之?可这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湮月阁啊,哪能容得真情实意半毫……
为保全自己,她尚且如履薄冰,若留夙在身边,何谈护得他周全?倘若因她一时半刻的眷恋愧疚继续依赖、倚靠夙,最终累得夙走上和流桑一样的不归路,她又当如何自处?倒不如早早把人推开,回到最初的位置。再不济,就算两人踏上背道而驰的命途,也许对他们而言也是正确的抉择。
把前因后果想了一通,易言冰垂头丧气地捂着脸,蹲坐在门槛上。下意识的,手摸入襟内找烟,方才想起烟枪都已被夙没收,大概是再要不回来了……
“哎……”
“天绝新硎初试,怎的好意思在这儿唉声叹气,还不快去阁主那儿领了赏,搬去翡冷苑?”
远远冲来一道少年人张扬的碧色身影,只是本该显得朝气蓬勃的声音,因了他讥讽而透出满满不屑和鄙夷。
易言冰擡眼,对上白虎使依岚充满异国风情的脸。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在一身葱绿色锦袍的映衬下肤白赛雪,双瞳浅金若猫眼,微卷的褐色短发下留了一条三股辫,将他整个人的气质衬托得即清爽又生动,就连他张牙舞爪时的怒容也被淡化,显得可爱可亲不少。
依岚一向与她不对付,两人相交甚少。易言冰不由好奇他,今儿个是发了什幺疯才会突然跑来她的地盘撒野。
“你在说什幺天绝?”她不解,淡淡撇了眼依岚道。
“问你呀!”依岚昂着小脑瓜子,鼻息喷吐斥了一声,随后语速飞快夹枪带棒恨道:“若不是你把温玉哥哥逼出了阁,这天绝之位本该是他囊中物!你说,温玉哥哥平日待你多好,什幺事都想着你护着你,你怎地如此恶毒陷害他?!”
小言公子哪有心情跟个孩子一般见识,何况依岚一心向着温玉,她自当替温玉深感安慰。
“我只问你天绝之位同我有何联系!”易言冰起身,睨着登时矮了他半个头的依岚,气势上瞬间压倒了对方。
依岚支支吾吾委屈道:“昨日阁主颁的令,说前任天绝叛出,命朱雀使接任天绝。不信你自己去问!”
不待依岚讲完,易言冰飞身疾奔,往那楹花水榭而去。
只是来得不巧,鱼幼薇早已离阁,只余墨羽守在此处等她接令上任。
气喘吁吁站在院门附近的蓝楹树下,听墨羽淡淡道了声恭喜。随后一方碧玺印一串钥匙,统统被他交到小言公子手中。
墨羽不带一丝烟火气的道:“阁主令天绝上任后,首要任务便是独自潜入栖怀王府,寻找另半块虎符下落。”
“什幺,还有半块虎符?!”
难怪曹东倾这幺爽快就肯交出兵权,原是湮月阁拿了半块虎符也做不得用。这曹国公一生浸淫尔虞我诈的皇权争夺,心机深沉果真非凡。易言冰思忖着,待她手举天绝令和翡冷苑的钥匙想交还墨羽,并告知对方自己不愿担这统领阁中杀手的职务时,已难觅墨羽踪影。
再要推辞,为时晚矣。
想了想任务内容,易言冰觉得这也是个远离湮月阁并和夙保持距离的好机会,便也就顺理成章地开始做起准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