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逃生
顾青兰跑,不敢回头,直到头发再次被大力粗暴拽住,她狼狈的脸上泪水混着污泥狼藉一片,不顾拉扯要被生生撕开的头皮,反身抓住男人的手腕利齿狠狠一咬。
“啊——!臭娘们!臭娘们!我打死你!”
顾青兰再次被甩一巴掌,却也被放开,摔倒在田地里,她耳边一片嗡嗡叫,视线一片模糊,眼睛因为泪水和污泥刺得红肿。
她双手胡乱挥打着,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个豁出一切的赌徒,不要命的要逃出庄家的手里。
男人擡脚踢她,胸口疼得她一阵喘不上气来,她也发狠了,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狠狠抱住他的腿,借着泥泞的泥地拽他,被他另一只脚狠狠踢了几下后,顾青兰在浑身的疼痛和僵冷中,终于把男人拽得摔下,还来不及松气,男人却反应更加暴虐的倾身过来掐她脖子!
“臭娘们!弄死你!”
“咳咳——!”
顾青兰打了他几下,就窒息的抓住他掐着脖子的大手,挠着抓着要他松开。
男人却狰狞着脸越发用力,双手紧紧勒住她脖子,越收越紧!
顾青兰踢蹬着腿,窒息的感受再次充斥她的神经,比上一次更糟糕,更痛苦,痛苦得她嘶哑咳嗽,眼前一阵阵白光闪过。
“跑!”
掐着她的人双手突然一松,她被人拽起,推着她往前冲。顾青兰根本不知道是谁,却还是撑起疲软的体力,再次拼出全身力气往前滚着爬着跑。
跑!
跑!
跑!
脖子和胸腔都是火辣辣的疼,寒气在奔跑中呼啸着灌入,让她的喉头又干又辣,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疼,双腿沉重得仿佛绑了石头拖着跑一般,已经浸湿到里衣的寒意让她浑身僵冷。
她头晕眼花,狠狠摔了一跤后终于看清四周一片空旷,她刚从灌木丛中跑出!
顾青兰翻身蹬腿拖着身子爬了五六步后,终于看清身后尚未有人追来,但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边搏斗拦阻的打斗声。
她剧烈咳嗽着,感觉整个人都要坏了,却不敢停下,泪水肆意流淌,爬起身就往前跑。
突然,她停住,却刹不住往前冲的劲头又摔了一跤,她尖叫着往前爬了几步,才发觉并不是有人拽她,精神绷得很紧,她看着空旷凄凉的四周,再看看不远处又一丛人高的灌木丛,想撑起身体跑进去,躲进去,躲在里面,躲起来!却发现自己再无力气爬起来。
顾青兰嘶声凄厉悲啼着,不想被抓住,不想死,不愿陈云山两人徒劳救她!
狠狠捶地又挠了一爪又一爪,指甲可能已经被撕裂,十指连心的疼痛逼醒了狂躁痛苦的她,总算稍稍清醒。红肿肿的杏眸在四下一扫,然后猛然一亮,如同兔子般窜入一堆高高的腐叶中,用最后的力气埋好自己,趴在湿漉漉的地上,只睁着一双惊恐害怕未定的眸子看着外面。
天色越来越暗,她的耳边还是一阵嗡嗡响,听不清那边什幺情况。她的身体又疼又僵冷,腐叶又湿又臭,还有未消融的冰雪,在她趴下后,慢慢在她怀里融化,冷意从皮肤开始渗入骨子里,把她冻得牙齿‘咯咯’抖得崩响,已经不知道是痛还是冷。
她在等,等兄弟两摆脱那些人后循着她的痕迹找过来。
等的越久,她的知觉开始恢复,四周安安静静,仿似只有她。
她没有再动,再次清醒后,她知道,在草丛里跑过的痕迹短时间内瞒不过从小就在野草堆里狩猎的村人,所以她躲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伪装等待着,如同他们曾经为了端掉一窝田鼠而埋伏等待的那样。盯着自己跑出来的草丛,等着他们从那里冲出来找她。
她等了好久好久,暮色渐渐四合,暗色一点点凝聚,渐渐黑沉,如恐怖的巨兽将她吞没。
她高高竖起耳朵,抖着身体,很久之前还能感受到皮肤被蚊虫啃咬的刺痛和惊悚,现在她已经四肢发麻,除了冻得僵冷没有其他感受,连疼都感受不到了。
她是不是跑得太远了,天黑了他们找不到她?
她牙齿打颤,双眼因为死死盯着而酸涩流泪,伪装的灰泥融水落入眼中,刺痛酸辣,她却不敢闭上眼,血丝遍布的盯着,就怕他们跑出来她却错过了。
她不敢走神,聚精会神的竖起耳朵,想听一听有没有人在叫她。
可黑乎乎的旷野里,冷风呼啸掠过,没有其他一丝声响。
顾青兰又冷又饿,又怕又期待,隐约中,似乎听到自己难受的呻吟声。
她脑袋嗡嗡响,一阵阵的抽痛,似乎是发烧了。
就在她又冷又热又疼,浑身烧得难受时,远处的草丛终于有了亮光!
她眼睛亮了,张开牙齿磕碰的嘴,想要喊,可很快,就发现那亮光有几簇,举着火把找出来的黑影不止一个,好多个……
顾青兰意识渐渐模糊,她怕极了,怕兄弟两出事。不然,怎幺不是他们来找她!
她没有挣扎,放纵身体疲惫的睡过去,她不能动,陈云山兄弟两不会出事,她都还好好的,他们那幺厉害,怎幺会出事呢……
顾青兰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昏昏沉沉有了丝明亮。
她还藏在腐叶堆里,身子没有冻僵,因为她浑身都在发烫,似是要燃烧尽她的热量一般,让她幸运的没有冻死在野外。
她瑟瑟发抖着,脑袋里像是塞满了东西,沉重又混乱。
她抓不住任何思绪,撇着嘴抽噎,一张脸被打得高高肿起,疼得她泪水更是肆虐,疼,委屈又不安害怕,不懂她怎幺一个人睡在这里,这里好冷好冷,她身子好疼,哪里都疼,好难受,又冷又热。陈云山陈云逐呢?他们不要她了吗?
眼睛辣辣的疼痛终于让她清醒了些,她喘着热乎乎的气息,艰难擡头看着四周,终于记起发生了什幺事。
他们下山,遇到贼寇,要抓她,他们叫她跑,她跑了好久,藏在腐叶堆里躲着等他们,等了好久好久,来找她的却不是他们……
顾青兰心绞痛起来,泪水滚烫的落下,把肿痛的脸辣得更是抽气连连,一张脸已经完全不能看,伤肿,污泥泪水糊了一片。
他们没有来找,是不是出事了?
她要去找,找他们……
顾青兰扑棱了好久,废了大半天功夫终于让自己从坑里爬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冰冷的寒水混着污泥在她皮肤上一缕一缕淌下,冰冷又惊悚渗人。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出来了。
她醒来时天还是灰蒙蒙的,走到路上时,太阳已经晒到了她头顶。
顾青兰脑袋沉重,乱糟糟的,一下让她快跑,跑得远远的,等着兄弟两来找她;一下让她回去,回去那里看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幺,被那些人抓去也好了,至少能看到他们;一下又理智的告诉她,回山里,回家等着他们……
她走着,在初春暖暖的太阳底下,晕乎乎,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的走着。
辨不清方向。
似乎是这边,又似乎是那边。
她呼着热乎乎的气息,走着。
不能停,停下她就死了。
她不想死。
顾青兰又走了好久,走得脑袋不禁一抽一抽的刺痛,头顶更是热乎乎的,似乎被炙热的东西烤得太久。
她晕乎乎的,想不明白有什幺东西能在她头顶烤,眼睛酸涩着,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
过了好久,她似乎又清醒了,她在走,可往哪儿走,走的对不对她已经分辨不清。
她在发烧,还在太阳底下走了大半天,所以脑袋又疼又热,难受得她连身体的疼痛都顾不上了。
她恍惚想起什幺,在自己身上摸摸,衣服干了,被晒干了。
顾青兰走着,地上的路并不平坦,她看着脚下,眼睛干涩辣痛,看得恍惚,走得艰难又努力。
她想活着,她想找到陈云山陈云逐。
走了好久,她迷糊糊擡起头,眯着眼眩晕着,似乎看到太阳已经快落到山那一边去了。
她突然又哭了。
太阳又下山了,她还没找到他们,他们也没来找她。
是不是出事了?
肯定出事了。
如果没出事,怎幺会不来找她呢。
他们出事了,她还活着干什幺?
这幺难受,还走干嘛?
顾青兰脑袋里混乱的想着,越走越不想走。
她曾经很想很想活着,在水里,黑暗的水里,冰冷的水里,死死憋着气想活着,还是忍不住呼气被呛水,痛苦的彻底黑暗时。
她就想,下次一定要好好活着!
可是,她现在突然不想活了,尽管她还能动,还能走,还能呼吸,虽然好难受好难受。
可是,他们不在了啊。
那幺喜欢、宠着自己的他们不在了啊。
顾青兰泪水滚烫的落下,软软倒在了地上。
算了。
活了这幺久,她也赚够了。
沉重的呼吸着,闭眼又睁眼,闭眼又挣扎着睁眼,恍惚中,她似乎看到前方一队车马徐徐驰来。
她呼吸突然急促,往前伸手:
“救命……贼寇……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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