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遇
蓊郁丛林,潺潺清泉。
林中清脆的鸟鸣声此起彼伏,时时鸣唱不停。
初春时节,苏州赐山便是这样一番光景。
柳和光打马行至赐山,见泉水沿石壁山涧汩汩留下,十分清澈,便停下稍作歇息。
他沿着蜿蜒溪涧的岸边走了一小段距离,山中景致是与通州山林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秀美,他曾听人言苏州赐山东南麓有古枫林,深秋时节,满山红叶若红霞缭绕,丹枫烂漫,蔚为壮观。却没想到这里在春季也是别有一番趣味,即使他没在深秋来过这里,还没见过这里的万丈红霞,但他想,现在他所见与彼时应是不相上下的另一种美丽景致。
此时他已经转身欲走,却突然听到一阵与叮咚山泉不相上下的清脆笑声,笑声与泉水涌流拍石的声音混在一起,从他缓缓跳动的心脏上轻轻淌过,留下凉意令人又舒适又隐约有麻痒。
他顺着声音来源处看去,一片矮树丛林遮挡,罅隙间粉色人影模糊晃过,他拇指摩挲抚过手中剑柄,顿住片刻,随后转身准备离开。
“啊......”
突然传来轻声痛呼。
“小姐,你怎幺了?你的脚还好吧......”
“别担心,不碍事的。”
那声音细细柔柔,明明软糯喜人,却仿佛带着勾子,勾得柳和光放下了刚擡起的脚,停下步子。
他是自幼学武,耳目聪明,即使她们的谈话声微小,且距他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他也听得清楚她们的谈话内容。
“小姐,大小姐她们怎幺还不回来,你的脚又受了伤,万一她们忘了你,你可怎幺回去呀?”说话的应该是丫鬟,话语中充满担忧和焦急。
“云绿,长姐她们应该快回来了,放心吧。”这声音温柔地安慰着,顿了一下,又说到,“快别担心了,你瞧你的眉都快皱成小老头儿了......”
“小姐...都这时候了你还取笑我,我这还不是担心你,都是孙小姐,不是她你怎幺会这样......”
“云绿,别说了,我受了伤,她们带着我本来也是拖累,有你陪我在这看山泉绿树,不是挺好的吗?”那温柔的女声说着,轻松笑开,“好云绿,快去帮我摘那朵花,看见了吗?就是那朵红色的......”
那丫鬟咕哝一句,似乎是听话走开了。
她二人被单单留在这儿,丫鬟焦急,主子却不急。
柳和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见她们的对话,心中哂笑,转身沿着来时路走了回去。
十六见主子回来了,连忙迎上前。
柳和光抿了抿唇,思索了一阵,对十六吩咐了几句。
他站在原地,看着十六听了他的吩咐后沿着溪岸行去,身影渐渐隐没,随后又出现,身后还跟着两名纤细柔弱的女子,其中一名左脚受了伤略微颠簸,被旁边的人搀扶着。
他皱了皱眉。
随着十六的走近,他身后两人地面容也逐渐清晰,两人和他刚刚听见的声音对上了号,黄色衣衫的人应该就是那个担忧主子的丫鬟,另一人眉目婉约而带着娇美,眉头轻蹙,应该是忍着疼。
柳和光目光在两人身上晃过便收回,翻身上马,对着前来请示的十六点了点头。
他面无表情,谁又能想到,他的心中是暗潮涌动,毫无平静可言呢?
那主仆两人上了随行的马车,马车本是用来容纳礼物锦盒,空间还有余,帘幕撩起又放下,遮住了那抹纤柔的粉色身影。
他握紧了手下缰绳,眼眸平视前方,几息之后驾马继续前行。
*
庄婉婉扶着云绿的手臂上了马车,对着一行人只是匆匆一瞥。
先前有人找上她,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十分讶异,不知他们是如何发现附近有人的,还知道她受了伤需要帮助。
毕竟她和云绿呆在距离正道并不很近的河岸边上,她本以为还要呆上许久,和她一同上山的人才与她们分别半个时辰,她估计着时间,应是还未到终点,也不知她们还要等上多久。
她平日见陌生人并不多,乍一见有人走近她,那人手中还拿着长剑,着玄色衣袍,她心中骇了一骇,不知该作何反应。
随后她扶着云绿跟随着那人走回山中道路上,上了马车,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她似乎是有些心太大了。
方才上马车前目光大致一扫,随行人虽不多,却都是整齐有致、训练有素的人,看起来和那位自我介绍叫做“十六”的人相差无几,带着习武之人的气势。她竟然就这样大意的相信了他人,还上了马车。
庄婉婉禁不住在心中想,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她又想到她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的人,那人浑身写满了“生人勿近”,冷眉冷眼,线条凌厉的脸上挂着薄情唇,她回忆生平,竟从未见过如此气势之人。
也不知他们前往苏州是做何事。
云绿紧紧抓着她的手,“小姐......他们不会是坏人吧......”
她回过神来,摸了摸云绿的发,压下自己心中忧虑,安慰道:“别怕,我看他们虽然面色冷酷,但目光正气,如何会对我们两名弱女子不利呢。”她打量马车内部的布置摆设,半边空间堆了各式锦木盒,像是准备向谁献礼,转头见云绿还是面色凄凄,“你看那个来引我们的十六,憨厚温和,又怎会是坏人呢?”
马车外面色冷酷的众坏人:“......”
“憨厚温和”的十六抽了抽嘴角:“......”
她们坐在车厢空着的另一半,虽然马车内已占了一半,但容纳她们还是绰绰有余,还略有宽敞余处。庄婉婉撩起车窗帘幕,见到是熟悉的景致,这是回苏州城的路。
“你看,他们行的路是回城的路,你还有什幺可担忧的......”
云绿苦着一张脸凑过来望向窗外,拍了拍胸口,终于安了大半心,恢复了平日的语言跳脱:“小姐,那打头的人一张脸冰雪似的,挺骇人的,日光这样好,怎幺未将他融化掉......”嘻嘻哈哈说着,还好知道顾及周围,压低了嗓音。
庄婉婉不赞同地看向她。
她连忙捂了嘴,眨了眨了眼睛,示意不再继续。
过了好一会儿,庄婉婉蹙了眉心,柔柔嗓音轻轻响起:“...确实冰雪似的一张脸...”
......
十六看了一眼旁边冷着脸的老大,收回视线默默前行。
面色冷酷的众人:“......”
柳和光虽然面无表情,但他们总觉得老大的脸更冷了,像是冰雪外面又结了一层寒冰,忍不住默默缩了缩身体,却不敢做得明显。
到了苏州城城门,马车停了下来,庄婉婉和云绿下了马车,向柳和光和一旁的十六道谢后缓缓离去。
十六忍不住感叹,这苏州的山水果然是养人,这里的姑娘带着江南特有的秀美娇俏,就连他们随便伸手援助的女子都是如此地温婉美丽,一句道谢细细柔柔的,让他陶醉不已。只是可惜,为了不被人看见,坏了人闺阁小姐的名誉,只得在这儿将人放下,让她们再租一辆马车自行归家。
十六转头看见老大像他一样望着人姑娘远去的背影,心里疑惑,难道是他产生错觉了?他怎幺觉得主子是对人家姑娘依依不舍呢,即使那张脸仍旧是冷冰冰的。
他立刻移开视线,他什幺都没看见,真的。在他们心中十分威严的主子怎幺会对一个初见面的小姑娘依依不舍?
(十六遗憾的感叹着......
被随便伸手搭救的庄婉婉:“......”
柳和光拔剑:谁说的随便,站出来,明明是他仔细相看好的媳妇儿。
十六瑟瑟发抖,一把抓过一旁的十一:主人,是他,就是他。
远在通州,躺着也中枪的十一目瞪狗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