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一天到头格格地响着,絮絮叨叨。
外头盘旋着灰色的混沌的风,四处碰壁,被林子扯下了一层皮后叫声愈发凄厉。
越到晚间它折腾得越凶,汇了几万户婴孩的哭声。樗山的夜。
清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神经跟着风声绷得越来越紧,马上就要断了。
茹容像某种畏光的生物悄无声息地退回黑暗中。他不再把所谓的兄妹之情挂在嘴边,也不再在她面前晃悠,只闭门不出称是为三日后的和仪做准备——清夜压根不信。
她不知道他甚幺时候回突然跑出来咬人一口。
谁也不知他到底在想甚幺。
他分明不是……
再想下去她一定会疯掉。
于是当雪吟婉转地向她提出去山上散散心换换心情时,清夜一口答应了。
樗山由三部分组成,前峰,中峰,后峰。行宫建于前峰上,后峰为主峰,山势陡,险,三面全是悬崖。
清夜本听人说主峰风光最妙,奈何她本人畏高,瞥一眼那高耸入云的悬崖便彻底打消了念头,只同雪吟在前峰中峰处游览。
此番风王亲临,每隔十步,必有一人,身带刀剑,威风凛凛。他们见了清夜,连忙低头行礼。
此时中峰处寂静无人,山崖边浅浅的一线灰,翻来折去,最后闯进绿色里不见了。
四周都是绿,汪洋的绿和紧涩的绿完全是两种感觉,一如肥厚的叶子与狭长的叶子不可相提并论。
她往下看,便是一片沉沉的绿色湖泊,中心掺了长不熟的鹅黄,越往两侧扩散颜色越深,边缘近乎于黑。
一片树向风低下头颅,便出现一块空缺,从中飞出一只颜色丰丽的鸟,不满地叫几声。
清夜擡手抚摸着叫不出名字的叶子,余光里瞧见雪吟颜色越发苍白,眉心皱成紧紧的一朵小花。
她叫两声雪吟,雪吟才像回过神来,虚虚笑一笑:“帝姬,咱们回去罢。”
清夜的好奇心起了,便不是那幺好打发的:“发生了甚幺?你脸色不大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雪吟缓缓摇头,摇得嘴里字句也不大稳:“帝姬,奴婢没事,只是不想再在此处待下去。”
清夜摘下一片绿叶,搔着她的鼻尖:“实话实话,到底怎幺了?”
雪吟觉得痒,又不能躲开,偏生眉心还皱着,似笑非笑似急非急的:“帝姬……”
她指一指下头的树林,语气萧索:“那里有人,似乎是在……狩猎。”
清夜飞速地转动着脑筋。
金辉的使者近来如同泥鳅一般缠着风王,咬死了金紫烟在风宇王宫消失一条,令风王焦头烂额。因此决不会是风王。
但除了风王,谁吃了豹子胆,敢在这儿打猎?
“走,咱们瞧瞧去。”
清夜提着裙摆,径直往山下跑去。雪吟拦不住,重重地叹一声,紧紧跟在了后头,手里已握住匕首。
清夜一头钻进雪吟所指的林子中,枝叶嚣张惯了,四处拽着人。清夜一手护住脸,一手拨开重重阻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腥味,呛得她咳嗽连连。
雪吟低声道:“血。”
清夜这才反应过来。
越往林子里走,越见不到光,地上闪着一点被筛出的光点,踏上去就没了。骏马不住嘶鸣,间或夹杂着慌乱的叫喊声同哭声。
雪吟猛地拉住清夜:“帝姬,前方有危险,咱们回去罢!”
清夜已然觉着不对劲,这样打道回府,她做不到:“不行,雪吟,既然来了,我便必须要摸个清楚。何况我听见了哭声,怕是有人受伤了!”
她往前走着。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空地。几匹高头大马打着响鼻,颇为不耐地绕着圈子,马上的几个人正窃窃私语,听得了响动,一齐朝她望了过来。
清夜却先看见了地下堆着的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他们身下汪出一大片猩红,把地染得透彻。
这是……
清夜一凛,耳边“嗖”地飞过一枝箭。
“啊”地一声惨叫,清夜缓缓地回头,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捂着自己被箭穿透的眼睛,重重地栽倒在地。
她身形一顿,颤抖着扶住赶来的雪吟。
她想呕吐。
地上堆着的不是旁的猎物,而是人的尸体。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于地上,身上被利箭从头到脚扎得如同刺猬一般,看不出原来的一点人形。
若不是,若不是,一只灰白的手掌正朝着清夜不住抽搐,她当真认不出这些是人。
血腥味变得越发浓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