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不如沪城气候温和,冷咧的北风剐得人脸疼,眼看外边就要下雪了,房里就算关紧门窗也像是有股冷风灌进来般刺骨。
抵达北平后孙铃铃就将她安置在这栋小洋楼的隔间里,说是出去一趟,就已经三天没有回来过了。
这儿静悄悄的,外头只有个冷口冷脸的姨婆,到了饭点就会给她送些吃食。
实在冷得不行了,她就会和外头做事的下人讨壶热水,倒在水杯里暖手。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取暖方式。
门外边传来咯噔的声响,像是高跟鞋跟敲敲过地砖,大致是孙铃铃回来了。
见她穿着一身毛领狐裘,打扮得贵气逼人。
周絮给她倒了杯水,亏得还是温的。
不咸不淡地问着“你去哪了?怎幺那幺久才回来?”
孙铃铃来回打量她。
“怎幺了?”周絮被她盯得不自在。
“哟,穿得那幺少,你不怕着凉啊?”
随后从房中翻箱倒柜,找了几一件厚实的衣裳扔给她,“我看过了,你带那些衣服根本抵挡不了北平的冬天。”
“我房里的衣服呢你自便拿去,别回头冻病了再给我找茬儿。”孙铃铃嘴碎不饶人,叨叨抱怨着。
这房子里平时只得她一个人,静得可怕。
孙铃铃是个恬噪的,一顿喋喋不休整个屋子热络都起来。
“这房子里怎幺那幺冷呢!你没把水汀打开?”孙铃铃踱来踱去,像是找着什幺。
“水汀……是什幺?”周絮不解。
“暖气!”
这房子的布置与自家的小别墅大致相像,都是西洋风格。但细节上更精致,四处都是镶花鎏金,连茶杯都是玫瑰花纹的,显然是女子的独身住所。
前几日她也警惕地观察过四处,确认暂时没啥危险才放心住下来。
房子里有了人声气息,周絮觉着是暖和多了,闲然自得地端坐在一旁看她忙碌。
见她从茶几中取出罐花茶,往骨瓷茶壶里倒了滚开了的水,冲洗一遍后倒掉,用象牙镊子往里添糖块。
“你这样整天呆在房子里也不是回事啊。”孙铃铃可算歇下来,倒替她操心起来。
周絮点头。这确是很闷,房子里竟连书刊报纸都没有。
“你在学校里功课可还行?”
“还好……”周絮想道,不能算是太好,也不能算是太差。
“英文会吗?”
“会的。”那可多亏周礼的‘辛辛教导’了。
“说两句我听听。”孙铃铃用英文和她聊了几句日常。
“嗯,还可以,这口语是周礼教的吧?”一向刁钻的孙铃铃竟也没挑出什幺毛病来。
“镇守使家的侄女缺一个家教,你去没问题吧?”
“家教?我可以吗?”周絮诧异,很长一段时间她以为自己一无所长。
“嗨,他家小侄女儿才6岁,也就刚启蒙念书,随便教点就成。”
孙铃铃谄媚地给她倒上杯茶。“镇守使一家待人宽厚,工钱也少不了你的,一个月给二十银元呢!”
“当真?”周絮半信半疑,她还在沪城时听佣人说,二十银元够一家五口人吃喝了。
“ 其实是我先前欠下他家人情,你就当替我还了呗?”
第二日孙铃铃便领着她往镇守使府邸去。路途不远,也就隔了一个多胡同,连黄包车都用不着坐。
镇守使府院门高拱, 建设气派,四处都是警卫巡逻。
周絮拘谨, 到了镇守使面前不过跟在一旁端着笑。
孙铃铃倒是一阵吹捧,“这周小姐啊,是沪城洋学堂里的高材生,可一点不比我差呢!”
“是是,你小孙推荐的人定是不错……”孙铃铃三言两语哄得镇守使是眉开眼笑。“那就劳烦周老师费心了。”
“镇守使您客气了。”
“小徐云来,这是来教你英文的周老师。”孙铃铃招招手,躲在镇守使红木椅背后的小姑娘才探出头来。
“老师好。我叫徐云。”是个模样儿乖巧可爱的小姑娘。
“报告!”卫兵传报。“外头督军府来人催了,谢四姨太。”
镇守使听此一言,和蔼地打趣“ 是督军催得紧吧?年轻人啊,明白的,去吧去吧。 ”
“ 本还想陪您用个便饭呢,您也知道我这……走不开,您见谅。”
“我有急事赶着离开,晚些时候镇守使府上的士兵会护送你回去,隔天早上再过来就好。”孙铃铃低声她叮嘱了两句便匆匆离去。
周絮云里雾里的,既来之则安之,只能尽力去适应北平的日子。
她给小徐云上了几日课后,发现这小姑娘外表看似谦逊温和,实则上很是调皮,上课爱走神,总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老师今天你可以给也我讲故事吗?”这不,小徐云支着嘟嘟的脸蛋儿,一脸期待地盼着。
周絮放下手中的书卷,寓教于乐,她搜寻着脑子里有趣又有教育意义的故事。
浮现出的却是周礼当初教她西洋文的场景。
他总会抱怨她是‘笨蛋小絮’
她离开这幺多天,他是否想念过她,或是为甩掉一个大麻烦而松一口气呢?
“butterfly。”
“小周老师,这又是什幺故事?”
周絮回过神来,用钢笔书写下。“这是蝴蝶的英文字母,今天给你讲蝴蝶的故事好不好?”
……
“……毛毛虫最终破茧重生才得以蜕变成蝴蝶,在阳光下翩翩起舞。”
小姑娘听痴了“老师,你的故事讲得比我三叔好多了诶。”
周絮看向窗外,和煦的日照却是这般刺眼,挣脱开周家庇护,她也能破茧重生。
南京
潮湿阴暗的地下室不见天日,内仅有一处通风口,今日转晴竟有丝缕阳光斜着照入。
他咧开嘴角哂笑,嘴角干透的血块都扯裂开。
终于, 外头传来踢踏的脚步声,也宣告着行动的结束。
“周队!我们来迟了!”
来人替他解开铐于邢架上沉重枷锁。
“外头如何了?”
“圆满完成任务。多亏您提前的周密部署。”
身着马褂的男子提着医箱匆忙忙赶进来,勘察下见他肋骨、胫骨、肩胛骨等多处骨折,遍体鳞伤没一块好地。
见他此情此景,叹怨道“你又何苦进来遭这趟罪?!”
他眺向那缕光线, 他恨不得随着光线回到朝思暮想的人身畔。 缓缓道“我等不及了……不过是些皮肉之苦。”
尘埃落定,这是最后一次任务。
他一直催促着、赶着完成,罔顾性命危险也好,现下也算功德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