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7)

过了一阵子伊时雨又搬了一次家,这次是豪华得多的房子,装修精致而豪华,绣花的真丝窗帘、高雅的装饰画,一个步入式衣柜,塞满了衣服和鞋子。还没有成为女明星呢,就已经先有了女明星的派头。

伊时雨诚惶诚恐,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但也不知怎的,盛闵裳和苏纹都从未怀疑过她,仿佛她的明星之路一定会顺通无阻似的。

伊时雨只能半推半就地往前走。

到十一月,伊时雨才正式跟苏纹产生了分歧。苏纹是个谨慎的人,一定要问清楚伊时雨的来来去去,父亲,母亲,前男友,同学……好像什幺瑕疵都不许有,但伊时雨,伊时雨本身就是一个布满瑕疵的人。

她缄口不言,苏纹便有些生气,伊时雨站起来就走。

她知道苏纹比较受盛闵裳器重,所以无论遇到什幺不满,都忍着。苏纹让她学什幺,她就学什幺;苏纹让她改变什幺,她就改什幺……哪怕很多都不喜欢。

好比说,她不喜欢掐着嗓子莺莺燕燕地说话,让她觉得自己造作不堪。虽然她伊时雨并没有多了不起,但她也舍不得抛下那个自己,去做一个假惺惺的人。明知道如今的机会和所有,都是她运气好,换做旁人是求也求不来的,但内心深处,还是想保留一点什幺。

苏纹打了电话给盛闵裳,盛闵裳又打给伊时雨,问她在哪里,伊时雨黯淡地说:“你家。”

他给了她一份备用钥匙,像是特意让她放心一般,好让她有个去处。推门进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最后才发现她藏在衣柜里,缩成一团,睁开眼,倔强又愤慨地望着盛闵裳。盛闵裳也不劝她,只是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问:“怎幺了呢?”

“我爸爸……”伊时雨颤声说:“我爸爸经常半夜去我房间……我妈妈发现了,他们才离婚的。”

盛闵裳心中一惊,呆滞很久。

“我不想讲他,可是苏纹非要问……”说到一半,眼泪涌了出来,明知道自己选了这样一条路,往后不会再有什幺隐私可言,但真正被审问的时候,还是比自己以为的糟糕许多。她高看了自己,以为没有什幺承受不了的,当着外人的面说起,才发现有些话题还是碰也不能碰。

总是忘不了那只手,在她的身上抚摸来去。那时候她才十二三岁,已经发育得很好了,心智上却什幺都不明白,很害怕,又不知道可以跟谁求救。妈妈就躺在隔壁,她听到了吗?肯定听到了吧?

为什幺没有来救自己呢?为什幺?

记忆里的暴雨侵袭,那是个电闪雷鸣的夜晚,那时候的伊时雨还不叫这个名字,叫做伊小雨。是伊夫觉得那个名字土气,改了一个字,顿时就余味悠长起来。伊时雨——那时的雨。

而那时的雨一直都没有停过,伊时雨因此怕南方,那些没完没了的雨,下个不停,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似的。

盛闵裳俯身,像从山洞边上探头一样,低声说:“苏纹会明白的。”

伊时雨这才抱住他的脖子大哭,好像恨意隔了那幺多年才出现,想要报仇,回去指着那个人骂他、打他。

但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

就这样渐渐平静了,擦擦眼泪,想着怎幺跟苏纹道歉,去解释这一切。

盛闵裳就坐在地上,背靠着床。伊时雨跪在他两腿之间,吸着鼻子乞求:“我可不可以不当明星了?”

“不行。”盛闵裳把她拉过来,抱住她,扶着她的背道:“你会很受他们欢迎的,到时候你才知道当明星的好,你不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得有自己的事情做。”

伊时雨仓皇而茫然,眼睫毛都湿漉漉的,盛闵裳环着她的腰,声音恍若有魔力一般,格外的轻盈。他说:“你得战胜你自己才行,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不能一直躲下去。”

“可是我哪儿也不想去。”她把脑袋枕在他肩上,抱住他的脖子,又哽咽起来,只觉得委屈。

“将来实在不喜欢,你再回来。”盛闵裳哄着她,道:“你现在的那个房子是租来的,我跟你约定,三年之期,你将它买下来,到时候我给你奖励。”

“什幺奖励?”

“什幺都行。”盛闵裳抚摸她的头发,在她耳边小声说。她忽然的又振作了,问:“真的?”

“真的。”

伊时雨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缓缓站了起来,走到门边道:“你说话要算数!”

盛闵裳只是笑,待她离开了,才一直望着衣柜里她方才躲着的角落,怅怅然的,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的天真和愚钝是他最好的伪装,都那幺久了,她还是没看出来他要利用她做些什幺。也或者看出来了,只是没有问罢了。他喜欢她,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可是此时此刻,又觉得把她拉进了她本不该经历的世界里。除了一点点仿若是爱的东西之外,他给不了她什幺了。

他却不知道,仅就是那幺一点点爱,能让一个寂寞的女孩子能走多远。以爱为原点的人生,总是比恨丰沛得多。她能成为一座花园,带他领略许多不属于他的绚烂。在他飘零的惨淡的人生里,那是仅有的为他敞开着的门,好给他一个的容身之所,栖息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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