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冬月,公孙逸在宫里的梅园举行宫宴,邀百官和其夫人赏梅饮酒。公孙逸的皇后,其实并未真死,公孙逸怕公孙遥发难,伤到皇后,所以让她假死,到宫外暂避,公孙遥伏诛后,才把皇后接回来。公孙逸一生对别人大多数都是虚情假意,唯有对皇后情真意切。若不是皇后身体一直不好,没有子嗣,他也不会纳妃。
百官们坐在梅园暖融融的宫殿里,丝毫感受不到寒冷。席桌上的瓶子里插着梅花,清香与酒香揉在一起,醉人心神。
百官和夫人同桌,林暮寒环视一圈,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占着一个大桌子,空空荡荡。她的位子离皇上很近,在皇上左面第一张桌,正对着皇上右面第一张桌——李凌天和周素儿。
就算她不想去看,也能不经意间瞄到,周素儿不时给李凌天夹菜,对着他温婉一笑。李凌天也温柔看她,给她剃鱼刺,恩爱夫妻。
林暮寒想自己永远都不会嫁人,也永远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妻子,她的存在只是李凌天的性奴,隐藏在最阴暗的寒潭深处。她已经不对霍思良抱有任何幻想,听礼部的人说,皇上已经给霍思良指婚,是皇后的堂妹——新月有名的才女,气质若兰,堪称佳人中的佳人,霍思良也已答应,婚期是明年的三月。
林暮寒一手支着头,白玉纤指捻着酒杯想,思良,就算我不会幸福,只要你幸福生活下去就好。她一杯杯把玉露琼浆送入口中,喝不出这酒是甜是辣还是香,只喝到苦涩之味。
现实总是无情的给人补刀,一刀又一刀,刀刀致命,却滴血未流。
出宫的时候,下起了今年第一场雪,雪花飘飘洒洒,轻落而下。林暮寒拉了拉外披,吹口热气在手中,看向漫天飘飞的雪花,叹说,今年的大雪节气快到了。
冬月十一这天又下雪,鹅毛大雪纷纷漫漫铺满天际。这是今年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林暮寒倚在三省阁七楼窗户眺望,整个天都都盖在洁白的羽毛被下。她出三省阁时,有人撞了她一下,顺便给她一个纸条。
李凌天和林暮寒之间从来都是单线联系,他想找她,会用各种各样奇特方式给她送消息,李凌天说今天晚上让她去寒梅院等他。她收到信后直接去,她不想再忤逆他,她真的好累,不想再做挣扎。
林暮寒到寒梅院已经很晚,雪越下越大,没有停的趋势,积雪已经没人膝盖。寒梅院里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林暮寒曾经最理想的小院就在这里,李凌天用林暮寒美好憧憬,为她搭建一个地狱牢笼,蹂躏她的身体,折辱她的心,牢牢的把她锁在这里,挣脱不开,逃离不掉。
林暮寒在屋里升起火,煮上茶,等李凌天。
整个世界只听到外面大雪簌簌而下声和屋里火炉大火呼呼的燃烧声,静谧的让人压抑,空间从外围开始向林暮寒挤压,她胸闷,呼吸不畅,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呼啸向她袭来,钻入她身体,锁住她所有的神经。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希望李凌天能快点来,来打破恐惧。她腾的站起来,不能在炉子边继续坐下去,这样会被世界吞噬掉。
她在院子里来回走,看到梅树旁边的雪成圆球型,一连好多铺在那里。她好奇拨开雪,原来这些是烟火。
她在等他来,等他一起放烟火,因为知道他要到来,所以那份莫名恐惧减轻不少。
他为什幺还不来,马上到子时,生日快过了?
雪停了,她所期盼的人却杳然无踪。
也许,他今天不会来。今天上朝时听李凌天和别的大人聊天,好像是周素儿病了,似乎还不轻。毕竟她是他的妻,而自己只是个奴,他不来正常。
林暮寒把那些烟火全部从雪里拨出来,手冻得发红发硬,阵阵麻痛。她拿起火点燃这些烟火的引线。
一个红艳璀璨的菊花绽放在天际,划亮这一片漆黑的夜空。
她仰头去看,看着千变万幻的颜色,看着各种不同的图案。
以前看烟火,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她被人潮推来搡去,特别害怕被推到踩死。当时她就想,如果可以一人独享烟火就好了,如果烟火只为自己一个人而放就好了。如今,她愿望实现了,她应该高兴,这方圆百里没有村落,只有一个人擡望绚烂的烟火。
仰头时间长,脖子又酸又疼,林暮寒索性躺在雪地里看。她不觉得冷,如果真能被冻死也好,凛冬已至,长夜漫漫,冻死,也是一种解脱。
烟火持续很长时间,林暮寒不知不觉闭上眼睛,如同十年前车祸那天夜里一样。
那时死去的人是我就好了!她眼角滑过一行热泪想。
李凌天知道今天是林暮寒生辰,他想早点过去找她,可周素儿确实病的很重。周素儿每天柔柔弱弱的在他身边照顾他,和林暮寒硬骨头形成鲜明对比,李凌天不免生出恻隐之心,对她的照顾自然越来越多。
他还没进竹林时,就看到竹林深处升起划亮天际的烟火,她没有等他,她是不是不想让自己去找她?
他想调转马头回去,走了一会后心里不安的又往竹林奔去。
他走到院门时,发现林暮寒一袭黑衣躺在雪地,身上被风吹上薄薄一层雪。
“暮寒!”李凌天疾呼,吱嘎吱嘎踩雪向她奔来。
林暮寒睁开眼,有些失望,她没死,没死。
李凌天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脱下她如雪一样冰冷的衣衫,把她裹在被子里,然后抱到火炉边取暖。林暮寒之前不觉得冷,但是被火烤暖后才觉得从身体里散发出的寒意,禁不住一直在发抖。
李凌天眼眶微红,愤怒的怒吼,“你疯了是不是!你这是找死,如果我今天没来,你会活活冻死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林暮寒冻挺直的舌头在软和一下后轻声说。
“知道,知道你为什幺还要这样做!”
“因为我……想死。”她哽咽的说完,一行冰泪从眼里滑落。
她擡眼看李凌天,眼泪簌簌往下掉,止不住。泪眼朦胧一片,眼前的一切都被泪雾迷离住。
李凌天看她香肩露在外,想给她往上扯被子,林暮寒以为李凌天又要打她,扑通跪下来,哭求说,“李凌天,你能不能别打我,我好疼,好疼啊,真的好疼,求求你了,别打了,好不好?”
当林暮寒失掉那身硬骨铁甲时,她真的好怕疼,她身体已经承受不住李凌天任何暴击。
李凌天拉起林暮寒,紧紧的把她揽在怀里,眼眸里映出灼灼火光,声音低缓温柔,“暮寒,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再也不会,我错了,真的错了!”
李凌天不敢相信,跪在眼前的林暮寒是那个月下分他吃地瓜的林暮寒,是他,是他亲手把林暮寒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暮寒做错了什幺,她什幺都没有做错!是他把书藏起来不让她回家,是他血淋淋夺走她的初夜。她不爱自己,这难道有错吗?她爱霍思良有错吗?没有错。可他却嫉妒发狂,在一次次折磨林暮寒中寻找报复的快乐。
错的,一直是他自己!
“你没错,真的没有。”林暮寒如慈母一样轻抚他的后背说,“我是你的奴,你没必要和你的奴说对不起,你只要欺压折磨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