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国返港,除了日日忙到不可脱身,黎珊还算习惯。大屋没有了,她便挤间出租屋,也还说得过去。家里没有工人,她也习惯。搭港岛线从金钟站到铜锣湾站,每日都会好困好困,好艰难。落车后要走去律所,然后去茶水间灌一杯咖啡,展开与卷宗的恶战。每日手头的案子忙不完,林丽珠还要打来电话。
“阿女,你再帮妈咪一次,最后一次……”,“阿女,妈咪一定不再赌……”,“阿女,这次无怪妈咪……”诸如此类云云。
下午七点钟,黎珊坐在桌前,强忍倦意敲着键盘,有人打电话来。
“阿女,你……”
黎珊挂断电话,不想听她花言巧语。
电话又打来,黎珊不打算接,最后还是接起。
“阿女,我就知,你不会不管妈咪的……”电话被粗暴地夺过,是个男人的声音。“你老妈借高利贷,你不替她还,那她下月就被卖到南洋做鸡。”男人气急败坏地在电话里吼。
“多少?”
“一百五十万。”
“sorry,我还不了。你自便。”
回到家,林丽珠已经在客厅啜泣,见黎珊回来,林丽珠又将哭声提高一度。
“阿女,你帮我最后一次,就这一次,我不赌了……”林丽珠哭得鼻涕眼泪俱下,“你帮妈咪一次,他们打人好狠,你看,你看。”林丽珠撸起衣袖向她展示伤口,胳膊上大片的淤青。
黎珊在玄关里把鞋子换下。
“阿女,你去求嘉明,你们都结婚了,他给你钱,他会给你钱的。”
“你别再疯了。”黎珊冷静地把外衣挂起。
“阿女,阿女,你救救妈咪,那帮人什幺事都做得出。”
“我不开银行,也不印钞票,我没办法替你还动辄就是几百万的赌债。”黎珊耸耸肩,打算回房。她不能再替林丽珠还债,这样下去迟早两个人都完蛋,高利贷打电话给她催账已经不是第一次。
“你就这样心狠!同你老豆一样。”
“我心狠?”黎珊冷笑,“爹地留下的钱你不是都拿走,连屋都卖掉。我如果心狠,我就不会让你住在我花钱租来的屋,你清醒一点。”
“贱人,贱人!”林丽珠朝她掷过一盒纸巾。
“随你。”黎珊抱着一摞文件回房。
房间很小,点着一盏很小的灯,黎珊在灯下发呆。新人怎幺这样难做,每日累死不说,薪资都少得可怜。水费电费房租费,还要帮林丽珠还赌债,这是个无底洞,她填不满的。
林丽珠已经三天未归家,黎珊收到一个陌生电话,最后三天,如果还是不还钱,直接到公海给你老妈收尸。说不着急都是假,她一夜未睡。找到那家地下钱庄,钱庄的老板出面,态度还算和善,直接要她去找大老板,哪个大老板?
她被带到大老板的“办公区”外,这间屋可能装着夜叉或者修罗。最后一次,这一定是最后一次。她咬咬牙,轻轻叩门。
没人应她,再敲,还是没人应,她自己推开门,进到房间。
有人坐在椅上背对着她,那人很惬意地靠着椅背,把一双长腿搭在一旁的桌上。
好熟悉,这人是谁?
“你好。”黎珊试探着问好。
那人穿一条牛仔裤,一件白t,露在外的手臂暴着青筋,很年轻的男人。
是谁?怎幺这样熟悉。
“好耐冇见。”
声音熟悉,似是故人来。可是到如今哪里还有故人?自她十七岁那年所有故人都一齐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