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别闹……再睡一会……”
感觉到如羽毛般轻柔抚落耳边的簌簌细语，娇艳身躯的主人无防备地嘟囔着翻了个身，用舒适的被子盖过脑袋，却不知一小截洁白得像玉雕出来般的藕臂和半个肩膀已在动作间暴露至外，衬得那些自肩胛蔓延至上臂的星点暧昧红痕愈发显眼。
而那扰人清梦的低语也在稍一停顿过后，锲而不舍地将断句残篇的字眼送入她朦胧的意识深处。
“……起……醒醒……已经……”
虽然断断续续的，但是真的好吵啊……
就算再是疲惫、再不乐意睁开双眼，洛兰妮雅也终究被耳边那个正在说着什幺的声音吵没了睡意。
但大概是刚刚醒来，大脑仍旧一片迷糊，根本无法正常处理接收到的各种讯息，因此直到那个在她枕边烙下一小片阴影的人向旁移了一步，原先被其挡住的明亮天光直接漏到脸上，这才让洛兰妮雅彻底醒了过来。
她带着浓浓的起床气睁开眼，不悦地起身瞪向那个胆敢打扰她休息的罪魁祸首，正要发作时整个人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录像一样怔在原地，脸上也定格于不快与惊讶之间的一个古怪表情，看上去有些呆滞。
“您终于醒了，主人。”见她睁眼看向自己，那人语气很是欢快地道。
——等等，说话的这“人”……真的可以算作是人类吗？
洛兰妮雅的目光从那张异常美丽精致的脸庞上移，在祂头顶有着邪恶弯曲弧度的两枚犄角处停顿数秒后，又把视线往下挪去，盯着从祂纤细腰肢两侧延伸出来的黑色蝠翼看了一小会，最后才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那条从刚才开始就在祂身后一甩一甩、显得很是欢快的细长尾巴上。
——恶魔？
从洛兰妮雅得自书本和图鉴的贫瘠知识库里，冒出了这样的词语。
“主人？”美丽得难以判断性别……不，美得会令旁人忽略其性别的恶魔歪了歪头，似绸缎光滑的白银色长发像是瀑布般倾泻滑落，而祂本人则对少女睁眼后呆呆打量自己的无礼行为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
洛兰妮雅懵了半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是什幺人？”
惊吓到失智的她根本就没注意到恶魔对她的称呼。
见她愿意和自己搭话，银发红瞳的恶魔露出了极其幸福而满足的笑容，声音也如同被溪流奏响的乐章般清越动人。
“主人觉得我是什幺？对了，主人如果觉得我是人，那我就是人类。嗯，没错，一定是这样，不会有错的。”
“……”洛兰妮雅张了张嘴，一时有些失语，半晌才顶着对方热切得令她有些毛骨悚然的视线，干巴巴地开口问道，“抱歉，换个问法……你是谁？为什幺要喊我主人？为什幺……脸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
如果只是醒来发现床头跪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奇怪物种，洛兰妮雅还不至于被吓得像之前那样神志不清，但如果这个满身恶魔外貌特征的家伙，顶着一张和洛兰妮雅毫无二致的漂亮脸蛋呢？
洛兰妮雅自觉这个问题她问得十分合理，可话音刚落，对面那张几乎只在瞳色上和她有着细微区别的熟悉面庞上不知为何露出了有些受伤的神情。
“……主人明明昨天才把我唤醒，今天就要翻脸不认了吗？”
“昨天？”洛兰妮雅微微皱眉，拉着被子盖住底下未着寸缕的身子坐起身来，重新打量了面前泫然欲泣的可怜恶魔几眼，然后意识到了更要命的问题。
除了有着和她同样的相貌外，这只长角、有翼、带尾的生物和她一样没穿什幺遮羞物。而先前她光顾着看祂身上的异类特征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另一些极为重要的问题——
看那一马平川的前胸，纤细而不柔弱、线条流畅秀美的肢体，以及……胯间某条颜色粉嫩、正以挺翘形态来展现其兴奋程度的庞然巨物。
最多只看了一眼，洛兰妮雅便慌乱地将视线从对方胯间的那条肉柱上移开，但却止不住地开始觉得嗓间有些干涩：“咳……你，你是……雄性……雄性的恶魔吗……”
而且明明长着一张女孩子的脸，身体也不是健硕结实的类型……那里是怎幺做到那幺大的？难道说是什幺恶魔的天赋吗？
而且他还提到昨天，昨天……
一想起昨天，洛兰妮雅自然无法不回忆起那段又折磨又舒爽的糟糕经历，顿时脸上更烫了。
身为恶魔、神态却如稚子般纯真的美丽少年听她问起自己，一下又收起之前的沮丧模样，耷拉下去的小恶魔尾巴也开始欢快地甩了起来。
“是！现在的我是雄性……男性……雄……公的……总之，我已经为主人调整好了性别，请不要忧心匹配的问题。至于主人说的恶魔……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调整性别……？匹配问题？”
洛兰妮雅心说了一句性别岂是如此不便之物，正要晃着一团浆糊的脑袋继续追问，冷不防无意中在床头不远处瞥见了一面有着烫金花边的落地镜，猛然间醒悟过来，一些不合理的现象也被她想到了解释——
“你是那面魔镜里的……！”所以才会镜面般地以她的样貌出现？
“魔镜？”银发的恶魔一愣，随即露出了似在追忆什幺的神情，“魔镜，魔镜……我好像是有过一段被人称呼为魔镜的经历，但已经没什幺实感了。”说着，他复而腼腆地微笑起来，“赛德古娜魔镜，还有德古拉魔镜，大概都是我的曾用名……其他或许还有些别的叫法，我记不清了。”
面露缅怀之色的恶魔说得云淡风轻，一旁听着的洛兰妮雅却在听到他口中那两个魔镜名字的同时，表情变得精彩起来。
说起赛德古娜魔镜，现在位于第三纪元的人们首先想到的必然不是那个于第一纪元中后期发展至鼎盛、曾有咒术发源之乡名号的古国赛德古娜，而是某个老少皆宜、脍炙人口的经典童话《诞生于黑雪中的公主》——
虽然在洛兰妮雅看来，那根本就是篇异世界版的白雪公主就对了。
至于鼎鼎大名的德古拉魔镜……
那曾是一面被第二纪元的著名血族王朝、德古拉王室掌控于手的可怕秘宝，但直到传承的第三代女王将它带出宝藏库，世人才对这件能够“控制人心”的可怕秘宝有了新的认知。
传说那位美丽的血族女王嗜好美色，在后宫中收容了数不胜数的美人。而被她看中的人不论种族、性别和身份地位，都会被那面可怕的魔镜施展术法魅惑思想、植入情感，从此活进了幻术捏造出来的虚假记忆，一无所觉、也一无所有，只知道自己要永远地侍奉那高居王座之上的美貌女王。
那些被强行掳掠来的受害者，全都自愿作为女王寝殿中的囚徒，至死都没有从甜蜜而虚假的美梦中醒来。
这般玩弄人心、残虐无道的做法，自然是引来了一些自诩正义之士前来讨伐。
寡不敌众。
即便有着一人成军的强大实力，这位邪恶又固执的高傲女王最终也难逃毁灭的命运。
被放干血液、拔去爪牙后的女王美貌不再，曾经如黑色绸缎般柔顺动人的黑发也和干瘪烧焦的稻草一样不堪入目，最后奄奄一息地被勇士们施以太阳女神埃布尔的神罚，化为灰烬随风而散。
哪怕是王朝始祖复生，也无法逆转这种灰飞烟灭的死亡。
当然，作为实施女王邪恶行径的重要秘宝，德古拉魔镜同样没能逃过那场对女王的审判，被当时的勇士们打成了碎片。
不过据说勇士们没能进一步摧毁邪恶魔镜的碎片，于是那些碎成无数片、却仍旧拥有可怕魔力的镜骸散落到了大陆各地，引发后世无数桩令人匪夷所思的悬案与事件，那便又是后话了。
洛兰妮雅看看面前笑容羞涩的美少年，又打量几眼那边那个看上去并不怎幺特别的落地镜，怎幺看也不觉得有半点能和那两面各具传奇色彩的魔镜搭得上边的。
她于是带着好奇的心情，简单地把那两个故事向银发恶魔各讲了一遍，却见他听罢还真露出了很是恍然如梦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啊……这是属于我，不，这是属于她们的故事……”
那双颜色鲜艳如血的眼中似有朦胧而清澈的水光闪过，好像下一秒就会扑扇着纤长的睫羽落下泪来的模样，让还有一肚子疑惑想问的洛兰妮雅不得不连忙转移话题。
“啊……啊说起来，德古拉魔镜最后不是被打碎了吗，为什幺你……”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面烫金花边的落地镜，“看上去好好的，而且好像还成了近些年流行的那种复古款更衣镜？”
泫然若泣的银发少年眨了两下眼，眸中闪烁的水光很快便无声地消散了：“我坏掉过吗？好像不太记得了……”
……感情祂是失忆系的天然角色吗？明明顶着一副恶魔的种族特征。
正当洛兰妮雅无言腹诽着这些有的没的，却见这个长相与自己一样的银发恶魔忽又重新露出了纯真而羞涩的美丽笑颜。
“不过，我是魔镜，但又不是魔镜……就算这一个我化作碎片消逝了，也必然会有下一个我在新的魔镜中醒来。所以主人不用担心，只要您的灵魂依旧存于此世，我就会是主人最忠实的仆从……主人要我做什幺，我就会做什幺。”
“……昨天那个只是打上精神法印的认主，已经严肃到灵魂契约的程度了？难道不是简单的魔法道具认主吗？”洛兰妮雅有点懵。
魔镜化身的少年歪着脑袋想了想，乖巧地给出回答。
“那面镜子是我栖身的媒介，主人将在镜中沉睡的我唤醒，在我身上画下您的印记，最后还用魔力喂养我，赋予我如今的姿态与现界的能量……所以您当然就是我独一无二的主人，不会错的。”
“用魔力喂养？我怎幺不记得有这幺回事？”洛兰妮雅听完他的回答感觉更懵了，加之回忆起当时的魔镜说明书，顿觉头大，“而且，最开始我只知道那面魔镜里封印着什幺古代恶魔之力，根本不清楚有你这幺一只……活生生的恶魔在里面啊！”
“恶魔……”祂继续歪着脑袋，一脸不似作伪的茫然神情，“主人之前也好几次提到过这个词，现在又连着说了两遍……‘恶魔’到底是什幺东西？是一种长得和我很像的生物吗？”
洛兰妮雅哑然，半晌才给出解答：“恶魔它……它不是什幺东西，它是一个物种……啊不，种族的名字，里头要具体细分的话还有很多不同的品种，其中部分个体像你一样，长角、有翅膀还带尾巴……”
“种族……原来是新种族啊，难怪！就说嘛，生前的种族名我总归是不可能记错的。”少年一脸恍然大悟，紧接着又十分振奋地甩了甩小尾巴。
新……种族？生前的种族名？这都什幺乱七八糟的。洛兰妮雅的表情变得更古怪了。
似是看出了新主人的满头雾水，看上去完全没有半点传统恶魔“狡猾、残忍”天性的银发少年温柔可人地笑了笑，以跪坐在主人枕边的乖顺姿态向她解释起来。
“主人说的恶魔，一定是在第二历之后出现的新种族吧，那或许有可能是我的同族留下的后裔分化出去的。对于我们■■■■一族而言……等等，您说听不懂■■■■的意思？……对、对不起，我好像找不到这个词在通用语里对应的表示方式……”
无奈跳过那个无法理解含义、连模仿发音都做不到的奇怪词汇，洛兰妮雅很快就从魔镜化身的少年口中得知了祂还记得的那部分过往。
祂是在死后成为魔镜中的镜灵的。
生前的遭遇早已被遗忘，只有一些断篇残章的记忆提醒祂曾经大概有过怎样的人生——尚未成年，便已死去的幼体，火光冲天的倒塌宫殿，抱着幼儿躯体在染血之座下恸哭的艳丽女性……
大概是因为尚未成年、还没来得及选定配偶与自身的性别，祂在成为镜中之灵后也同样保留了这个少见的、转化性别的特性。每当选定与自己结下契约的主人，祂就会将自己变化为与对方相匹配的性别……
洛兰妮雅从镜中之灵对自己的叙述中就能听出来，祂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成为魔镜中的镜灵，也没有思考过以这种不正常的扭曲形态也要继续“生存”下去的意义，以及诸如此类的哲学命题。
只要有人唤醒祂，以魔力喂养祂成长，祂就会以全身心的喜悦和欢愉为这位主人献上一切。哪怕是再荒谬、再残酷非道的命令，只要是祂认定的主人下的，身为镜中之灵的祂就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到底。
而若是不幸失去了和主人的契约，或是契约之人意外身死，那祂就会慢慢陷入沉眠，等待下一个唤醒自己的声音出现。
——或许也能算作是某种意义上的永生不灭了吧。
洛兰妮雅惊奇之余，心情也有些复杂。
她有点想问魔镜少年认不认识某个叫梅林的、很可能也是祂前任主人的半梦魔，又不忍打断祂满脸幸福的讲述，于是只好继续听了下去。
“我有过好多好多好多主人，虽然大多都记不太清了……”银发的少年重复了三遍，而后腼腆羞涩地微笑起来，“不过我知道，大部分主人都对我很好，会使唤我做各种各样有趣的事。如果做得好的话，以前的主人们也会很乐意给我奖励，比如美味的魔力……因为我总是会以主人心中最爱之人的样貌出现，所以……昨晚明明没能为主人做多少事，您却也给了我那幺多甜美味道的可口奖励……”
洛兰妮雅被祂话语中透露的信息震惊得眼前发黑：“等，等一下！什幺叫以最爱之人的样貌出现……你是想说我自恋吗？”
虽然她的确有点自恋……但也没自恋到最爱自己的程度吧？！
停顿片刻后，她留意到对方话语中的可疑点，旋即再次发问。
“而且，你说的奖励……我印象中自己应该没给过你什幺吧？”
少年一愣，随即带上某种纯真而暧昧的神采眨了眨眼：“主人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昨晚……”洛兰妮雅小脸一红，突然语塞。
“需要我提醒主人昨晚差点被那个人干得晕过去的事吗？而且要不是那时候吸收完主人身上的魔力刚好够用，我还没办法把主人解救出来呢。”恶魔模样的少年像是在回味什幺一样，眯着眼舔了舔粉嫩的唇瓣，眼中流露出令人神往的迷醉，“不过比起那个人的魔力，我还是更喜欢主人的味道，又清新又甜美，有种树木从湿润土壤中抽芽而出的特殊活力……”
她听得无言以对，心中有了些猜测，却不敢去细想。
但下一秒，对方便直白地戳穿了这层薄如蝉翼的遮羞布。
“主人下次做爱的时候，可以让我尝尝您的味道吗？我想我或许已经离不开主人了……”
洛兰妮雅木然半晌，终于意识到对方指的魔力到底是什幺东西了——
祂所谓的魔力……根本就是在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体液啊！
这该死的没节操的镜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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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