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君莫问在嘉云关城内的宅门被叩响了。
门很快就开了,打着呵欠的柴锐揉着眼睛从门后探出脑袋:“东家,昨日怎幺的一夜不归?”
柴锐的问话,让君莫问一下子想起了前一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想起自己在陈戎身下如何辗转呻吟,想起自己被操弄得如何淫态百出,想起自己最隐秘脆弱的地方被肆无忌惮地灌满了污浊的阳精,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昨夜高兴,与蒲猛多喝了两杯。喝得醉了,就在楼里歇下了。”
柴锐还在絮絮地念叨,自从他帮君莫问砸了邵九之后,就忽然觉得跟君莫问组成统一战线,说话都充满了底气:“不回来也不差人跟我说,害我在耳房等了一夜,靠着门柱睡着了脖子疼。”
君莫问这才知道柴锐为何这幺快就来给自己开门了,原来是一夜守在门上。些微歉疚按捺住了肉体不适所带来的暴躁不耐,君莫问点头:“好,下次不回来我必然差人跟你说。”
君莫问回房换了衣衫,便匆匆去军医营中点牟。
身上的伤经了一夜,越发显眼的紫红,掩在衣衫下,唯恐让人看见,从而联想到这具身体所遭遇的一切。陈戎,只是在齿间咀嚼这个名字,君莫问便觉得布料摩擦都刺痛的淤伤,更是火辣刺麻到难以忍耐。
杀了他,杀了那个暴烈践踏他的猖狂男人,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近乎癫狂地呐喊。却又有另外一个声音,持着完全相反的意见,在旁边娓娓地劝自己按捺下澎湃的杀意。
如果说景王的目标是皇位,唐锦还可能在皇位和杀贺宰变成二选一的时候放过贺宰。在那场政变中失去父亲累及母亲少时凄凉的陈戎,却和君莫问一样,目标从始至终只是贺宰。
君莫问几乎很难再找到一个如此同仇敌忾的盟友了,而且这个盟友还如此阴险,如此狠辣。
唐锦曾说,陈戎是他派去接君莫问的人,那幺陈戎以护院的身份出现在妓馆就不是偶然。甚至善宁公主知道君莫问跟沈田的一夜风流,怒而前去驿站掳走君莫问施以惩戒都可能是陈戎的手笔。
还有什幺比善宁公主更掩人耳目的呢?不说别的,为了婚事如期举行,沈家首先便会跳出来将此事按压下来。没有人会联想到景王,没有人会从而窥破唐锦和君莫问的密谈。
如果不是陈戎之后对自己做的事情,君莫问几乎要为这个盟友的心思缜密布局周全而喝彩。
那对敌快意的阴险狠毒,落在自己身上实在不那幺让人愉快。想起在耳边响起的满是嘲讽的羞辱,想起落在身上恣意暴虐的鞭挞,君莫问恼怒得恨不得杀了他,却又忍不住觉得,杀了他实在是太可惜了。
“君莫问,”昨晚醉得比自己还要厉害的蒲猛,眼下生龙活虎地窜了过来,“你来了嘉云关还没出去逛过吧?今天我要去赶集,走,我带你一起去。”
赶集?君莫问困惑地看向蒲猛。灰鹤蠢蠢欲动,城中人心惶惶,军队备战,许多百姓内迁之后,那本来就不甚热闹的几条主街更是萧条。君莫问初来的几日,采买几件日常用具已然逛了个遍,哪里还有什幺好再需要特意去逛的?
蒲猛见君莫问满面疑惑,恨铁不成钢样凑过去,挤眉弄眼地一撞君莫问的肩头,咬重了吐字:“赶集!”
君莫问恍然大悟,赶集,他还真是没去过:“好,我也去,我正有几味药想去那边找找。”
蒲猛忽然肃容,恭恭敬敬地一低头,见了猫的耗子似的:“将军。”
来者正是覃襄,对上覃襄在自己和君莫问之间来回徘徊的目光,蒲猛正要挪得离君莫问远一些以示清白,忽而听见那唇红齿白的玉面将军道:“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蒲猛一下子擡起头,满面难以置信的惊喜,一把拽住君莫问,好像怕覃襄变卦似的:“快,快走,谢谢将军,我们一定会注意安全的,快走。”
覃襄望着蒲猛和君莫问相携而去的背影,嘴角微微有笑。忽而听见蒲猛的话乘风送来,笑容一僵——呀呀,跟将军喝了酒关系就是不一样了。下次我们再多灌他点,是不是就能更好了?
覃襄一咬牙,这混小子!
蒲猛是武将,配的战马是膘肥身键的好马。临时给君莫问挑的马是匹老马,倒也温顺识途,体力却及不上蒲猛的马。所以到市集的时候,比蒲猛一贯到的时候晚上一些。
这并不是普通的集市,而是灰鹤人的集市,来来往往都是体格彪悍的灰鹤男人,偶尔也能看见肤色健康四肢结实修长的灰鹤女子。因为两国关系紧张,从内陆来的商人少了,如蒲猛和君莫问这样一看就是内陆人的,一到来便吸引了许多注意力。
“猛哥,老位子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茶寮的伙计熟门熟路地接过蒲猛手中的缰绳,待看见蒲猛身后的君莫问却是一愣。君莫问的皮肤在内陆亦算白皙的,在这漫天风沙的边关,皮肤多是粗糙的黝黑焦黄的异族中,更是仿佛发光的细腻白皙。
君莫问在茶寮里坐下,忽而听那跟着伙计去端干果的蒲猛暴出大笑,嘿笑一路延续,直到蒲猛回到座位前落座也没有停,不禁看过去:“什幺事如此好笑?”
蒲猛凑近君莫问,靠近耳边,看那白白的侧脸,嫩嫩的耳垂子,忍不住又是一阵笑。要不是君莫问躲得及时,喷出来的飞沫要溅君莫问一脸:“伙计说你长得好看,埋怨我不该耳根子软,受不住央求,便容你扮作男装跟出来。”
君莫问愣上片刻,才反应过来那伙计居然把他当成了扮成男装的貌美的调皮小娘子:“这伙计在茶寮中迎来送来,居然这般没有眼色?”
“灰鹤民风彪悍,多有未婚女子女子扮成男子在外行走,你生得细致些,不怪他看错了,”说着,蒲猛便招来沿路叫卖的一个小贩,十个大钱换了一张围布往君莫问脑袋上一罩,“你把脸围上就没事了。”
往头上罩块布,这是以前灰鹤习俗里女子的装扮,灰鹤民风彪悍,现在只有少数未婚的富家女子还延续着这样的习俗。蒲猛摆出用心良苦的样子,君莫问却分明看见他眼中俱是恶作剧的戏谑,一把拽下围布:“你这混小子,休要胡闹。”
蒲猛见君莫问脸都涨红了,更是起劲,一定要把那围布往君莫问脑袋上罩:“哎呀出门在外,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这灰鹤可是能抢亲的,一不小心抢你回去做了压寨夫人可怎幺办?”
“住手,你这臭小子!”
君莫问竭力挣扎,蒲猛一味胡闹,不小心弄散了束发,泼墨般的青丝披散下来,黑缎子一样铺在君莫问背上,又黑又沉,拥着那张白皙的面孔,越发显得五官清俊,下巴尖细,容貌俊朗。
蒲猛一愣,一撇嘴巴,甩过围布往自己脑袋上一搭,双手捏着两角往自己脸上一围,只露出一双眼睛怪模怪样地盯着君莫问。蒲猛得意洋洋地罩着那围布,扭着腰走两步,甚是满意,还回过头来冲君莫问抛媚眼,掐着一把粗嗓装娇媚:“郎君呀,别坐着了,奴家带你去逛街。”
君莫问又好气又好笑,拿手随意束了头发:“小娘子前面带路,走吧。”
蒲猛抓了一把坚果塞在君莫问手里,又抓了一把坚果捏在自己手里,他被围布从头到脚罩了个严严实实,从旁边看去倒也像个身形肥胖臃肿的灰鹤妇女。
蒲猛也不把围布取下来,就把手藏在围布里,一路走,一路吃,一路落果壳。
“这家打铁的不错,我在这儿买过一把菜刀。”
“这店子自家织的布不错,结实,比咱们那边的花哨料子可耐磨多了。”
“看见那边的灰鹤女人了吗?别看!我让你看是为了让你别看!这里危险的可不止女人,男人也很危险,你多看两眼,她会以为你对她有意思,要是她对你也有意思,那你就惨了,她会当街抢亲……”
忽然一骑飞驰而来,君莫问和蒲猛一道往边上挪了挪,容那骑士过去。
马上骑士擦身而过的瞬间,突然猿臂一伸,就将蒲猛捞上马去。蒲猛本来似乎是要反抗的,但是他忘了自己的手藏在围布里,第一下反抗被围布一阻便失了先机,让骑士拦腰甩在了马背上。
君莫问僵立着,呆呆地望着蒲猛被围布罩着,挣扎都被麻布袋样套在身上的围布束缚住,货物一般被骑士驾马掠走,扬起无数的灰尘。沉默许久,这算什幺?蒲猛方才提到过的当街抢亲吗?
一路奔驰,骑士将蒲猛挟进了一处简陋的民居。
当褐发的灰鹤贵族,看见从围布里剥出来的,因为被马背顶着肚子颠簸一路,吐得七荤八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喘息的壮汉,浓眉一皱,也沉默了。
旁边的侍从见主子表情难看,代为问道:“这是什幺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