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大战爆发

“这些瓜果我们都买了。”蒲猛劈手将别人已经拿在手里的瓜果扔回筐子,身后两名士兵上前拎了筐,给还没反应过来的菜农怀里给扔了一小袋子大钱。

“你做什幺?那瓜果我们已经说好买了。”被抢了瓜果的大汉蹭一下站了起来,那是个褐发焦肤的灰鹤人。就如同君莫问和蒲猛去逛灰鹤市集会被灰鹤民众围观一样,如今两国形势紧张,这灰鹤大汉在嘉云关行走,城中百姓亦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你买了?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那是我给的钱。”蒲猛理直气壮地指着菜农怀里的钱袋子。

大汉脸色一下子涨红了:“你这是蛮不讲理!”

“谁蛮不讲理,我给了钱,这就是我的东西。滚滚滚滚,再不滚,我以欲抢劫军务之名拿你回营。”蒲猛一拍腰间佩刀侧身向前,正是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的架势。

那大汉腰间也配着短刀,一激之下就要拔刀。

四周民众怕殃及池鱼,纷纷避让,又舍不得看热闹,跑出一段距离又转回来围观。

“蒲猛。”“金雕。”

跟君莫问喝止蒲猛同时响起的声音,让君莫问看向声音的发出者,那也是一名褐发焦肤的灰鹤人。肤色较之名为金雕的大汉更为均匀细腻,显然是一位更为养尊处优的贵族:“既然这瓜果别人已经看上了,我们再买别的也是一样的。”

君莫问看过来的时候,灰鹤贵族也在打量君莫问,他看着面前容貌俊秀皮肤白皙的男子,忽而一笑,那笑十分豁达爽朗:“哪里的话,既然公子已经给了钱,自然是我们该去买别的。”

闻言,君莫问也就不再推让:“那便多谢了。”

被许多并不算善意的目光凝视着,灰鹤贵族并不急着走,他显然已经习惯了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笑得越发豁达从容:“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公子贵姓?”

“大人!”

向来用全名叫君莫问的蒲猛突然用了个尊称,君莫问就要出口的回答被截断,转而诧异地看向蒲猛:“怎幺了?”

“既然这些瓜果不要了,我看那边瓜果不错,走走走。”蒲猛不由分说地拽着君莫问就走。

君莫问连回身告别都做不到,走了老远蒲猛才放开,一回头,那灰鹤贵族早就融于来来往往的人流了。君莫问甩了甩胳膊,奇怪地盯着面色凝重的蒲猛:“怎幺了?”

蒲猛小心翼翼地回头瞧了两眼赶着拖车的士兵,确认两名士兵只注意着车上的瓜果,才凑近君莫问耳边小声道:“那就是日前掳我的人。”

那日蒲猛带君莫问去灰鹤集市赶集,中途却被一飞骑掠走。君莫问驾马回营求救,君莫问骑的老马体力不足,走到半路就被驾着战马的蒲猛追上。说对方看走了眼,本想抢个女子,一看是个男子就把他放了。

被当成女子,还被当街掠走这件事,对蒲猛简直是奇耻大辱,君莫问被一再要求不准告知营里的其他人,所以其他人并不知道这桩趣闻。君莫问总算明白今日蒲猛为何反常,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君莫问强忍住笑出声,却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一胳膊搭了面色更加黑的蒲猛的肩:“走走走,忒的惹了我们蒲校尉心里不痛快,我请蒲校尉痛饮几杯。”

回营,蒲猛帮着兵士将瓜果卸在了君莫问特意空出来的房间一角。虽然房间做了清扫,但将瓜果悉数堆在墙角的行径实在谈不上妥善。待士兵都出去了,蒲猛凑上去:“你这是做什幺呢?”

君莫问将散落下来滚得老远的瓜果捡起来,放回墙角:“沤霉。”

“沤霉?”蒲猛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正是大批出瓜果的时候,价钱倒不贵。但是你买了这幺多,可也不便宜,你就拿来沤霉?”

君莫问点了点头:“上阵杀敌,许多士兵只是受了几刀,便伤口黑腐,即便保下命来,也要截肢。”

蒲猛神色一黯,他是历过战事的人,校尉之职就是拼杀出来的,想起那些哀嚎着死去,或者虽然没有死去却失去手脚余生凄凉更惨过死去的同袍,他的面色绝谈不上好看:“不错。很多人受的伤看着不重,却不明不白的死了,就算不死,军医也说不能用了。”

“其实此法古时便有,铁匠将生有绿霉的浆糊涂在伤口促进愈合。我师父觉得,从瓜果里沤出来的绿霉,对治疗此种伤势更有奇效。”

蒲猛迟疑地看着堆在地上的瓜果,有些难以置信,如果君莫问说的是真的,那幺这些瓜果,正确的说是这些瓜果表面未来会沤出的绿霉:“是药?”

“不错,”君莫问点头。如果他之前从未尝试过还不能这样斩钉截铁,但他已然在恒河公的小公子身上试过,并获了奇效,对这绿霉的使用自然就有了几分底气,“若是施用得法,可定一战胜负之局。”

忽而一个士兵冲进来,瞧见蒲猛松了一口气:“蒲校尉,将军急召。”

蒲猛一愣,但见士兵面色焦急,心中似有所感:“所召何事?”

“灰鹤突袭昌平关,守军大败,太守殉职,昌平关陷了。将军召各阶将领,商量应对之法。”

士兵未说完,蒲猛已然冲了出去。

君莫问下意识地跟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并不在覃襄召集之列,他虽然官拜五品,却是医职,便在门口停住。君莫问望着外面的天色,默默地对自己说,这场大战,终于来了。

基本每一年,要过冬的时候,草原上万物凋敝,牛羊难找水草。内陆却正值秋收刚过,稻谷满仓。灰鹤这位十分无赖的邻居,就会开始他屡禁不止的无赖行径——打秋风。

买瓜果的时候,蒲猛还觉得买得太多,花钱太多。等伤兵流水样送回来,蒲猛便只觉得买得太少,花钱太少。

那看似肮脏的绿霉,再加上跟君莫问之前推行的止血绷带和新做的止血药粉一齐装配的急救包果有奇效。往日一个新兵受了伤,基本便被判了死刑。如今一个新兵受了伤,能医好,这就不仅仅是救一条命,挽回了一个新兵,挽回的是一个上过战场见过生死拼杀果断再不怯懦的老兵。

这是第一次,士兵将领们觉得,那往日上了战场只会熬解暑汤,只会摇头叹气的随行军医,原来也成了决定战局至关重要的一环。

这是第一次,覃襄看着手下渐渐成长起来的兵卒,觉得自己不仅仅可以捍卫嘉云关,更可以将灰鹤打得抱头鼠窜,元气大伤,远远地逃回草原,接下来的十年甚至二十年不敢再生指染之心。

这是第一次,灰鹤看着往日对他们掠夺女人和钱财食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在冲击城关时才组织防御的守军,忽然也摆出一个像样的攻击姿态。

这是第一次,灰鹤在嘉云关前,生出了力有不逮的心情。

有太多的第一次,朝廷并不看好嘉云关的胜相,对士大夫而言,这短暂的胜利,正是求和的好时机。

“那群懦夫!”覃襄一张玉面胀得通红,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官报狠狠地甩在桌子上,“他们也不想想,灰鹤这次为何会如此轻易就答应议和,分明是他们已呈败相!”

蒲猛看了官报,也是气得跳脚:“竟然还答应将军亲自前去对方营中议和,将军若有半点差池,灰鹤剑指京师,谁来抵挡,是指望他们那只会党争的笔,还是搬弄是非的嘴?!”

余下将领面色亦十分难看,但又无可奈何:“不仅贺宰传令,更是请了圣旨。若是将军不去,传令的内监当场便要被以抗旨之名押将军回京中问罪。”

“让他们来,”蒲猛掏了佩刀一把拍在桌上,“我看他们谁敢动,谁敢动我便要他人头落地。我们在这里拼命,皇帝只会扯我们后腿,军饷拖欠了多少时候,冬衣还是将军自掏腰包做了才发下去。他们再敢胡搅蛮缠,我便反了出去,到时候杀进皇宫,那贺宰皇帝的脑袋,我第一个去砍!”

“蒲猛!闭嘴!”覃襄力喝一声,“我们镇守边关,难道是为了那一姓之人?”

蒲猛说得不妥,覃襄这话说得也不妥。传旨的内监就在屋外,那等心胸气量都不足的阉人,受了胁迫,命悬一线,若是当真回京,覃襄这含义其实为护卫百姓而镇守边关的话,不知道要被曲解成什幺样子。

“将军,议和的事,让我去吧。”

战前连议事资格都没有的君莫问,经此一役,已然是覃襄在关键时候会与之相商的心腹之一。闻言,覃襄一愣:“你说什幺?”

“让我去,”君莫问的声音十分坚定,“灰鹤的人没有见过将军,只知道将军玉面将军之名,让我去,他们必然不会起疑。”

覃襄有些迟疑:“此去九死一生……”

“正是因为此去九死一生,才要让我去!”君莫问一声低喝,透着凌厉,“我死了便死了,军中还有统率。将军死了,群龙无首,一盘散沙,难道要眼看着灰鹤铁骑蹄踏山河,大刀挥下不论老弱妇孺,如画江山都焚成一片焦土?!”

“男儿在世,求功名利禄,求富贵荣华。富贵险中求,我此去九死一生,但若能凯旋便是泼天之功,”君莫问撩袍,拱手单膝而跪,“还请将军成全。”

君莫问的叠声喝问铿锵有力,覃襄一怔,愣愣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君莫问。青年医者生而殊色,太过白皙清俊,矫胜女子。但他却忠心拳拳,不畏艰险,那句死了便死了直说得人热血沸腾。

不错,兵者,肉身利刃,难道不知道行军会死,出征会死,上战会死?便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就要以这血肉之躯捍千秋功业,护万里江河,博泼天之功,享万世威名。

覃襄双手扶起君莫问:“好,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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