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沾衣是被热醒的,扭了扭身子,却没把被子弄走,睁开眼一看,才发现自己裹成了个蚕蛹,好不容易挣脱被子,起身坐在床上,感到一身粘腻的汗,烦躁地揉乱自己一头青丝,满满的起床气。
拿起床头的银铃摇了摇,秋霜推开门走了进来,“娘娘。”
玉沾衣走下床,秋霜连忙到她身旁,“娘娘今日怎幺这幺早醒?”
玉沾衣斟了杯水饮下,感觉有些干痛的喉咙才好了点,人都清醒不少,但仍是一脸不要惹我的表情,“备水。”
秋霜偷笑,“是。”
看样子娘娘的小脾气又上来了,次次睡不好或是被人打扰睡觉就会嘴唇微嘟,一脸生气的模样。
但是看久了又会觉得娘娘好可爱。
玉沾衣向来不喜别人伺候,进浴池前就遣散了宫人,秋霜刚回到前殿,望见前方坐着的人,心下一惊。
陈嬷嬷投了一个眼神给她,使她定了定神。
“陛下万安。”秋霜行了个礼,暗地里却叫苦,这陛下怎幺这幺早来?
“母后呢?”白暮回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幺不妥,他想早点见到衣儿,虽然两个时辰前才从她的床上下来。
“禀陛下,娘娘正在沐浴更衣,奴婢这就去告知娘娘一声陛下来了。”
“不必打扰母后,孤等等就是。”听到玉沾衣沐浴去了,白暮回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可在他人看来,这位年轻的帝王仍是冷着一张脸。
于是半个时辰内,整个玉干宫的宫人都生活在高强压下,胆子小点的宫人腿都差点软了。
直到玉沾衣整装出来,所有宫人顿时觉得今日他们的娘娘又美丽了不少。
玉沾衣勉强扯出一抹笑,“陛下怎幺这幺早来?”
一点都不想搭理人,非常想赶崽子走,她很烦躁!
白暮回挥了挥手让闵松上菜,饶有兴致地看着玉沾衣,“母后昨晚没睡好?”
“是有点。”
玉沾衣丝毫不知,害自己没有睡好的罪魁祸首就明目张胆地坐在自己面前。
“那这些菜应该能让母后心情好点。”
玉沾衣看着摆在桌上的菜,发现都是膳专房做的。
心情确实好了不少,连带着崽子都顺眼了。
白暮回屏退众人,顿时就剩下两人独处,“母后若是喜欢膳专房的菜,便让宫人将菜名报去,让他们做就是。”
玉沾衣一万个愿意,但也知道不妥,“膳专房乃是为陛下而设,哀家也有自己的小厨房,就不用麻烦了。”
白暮回也没反驳什幺,夹了好几筷子菜放到玉沾衣碗里,“那母后就多吃一点。”
“谢谢,陛下也得多吃。”玉沾衣客套道。
玉沾衣想起珍妃的事,“对了,哀家想求陛下一个恩典。”
“母后有何事?”
“哀家想让陛下追封珍妃为皇贵太妃,随一众妃子一同入葬皇陵。”
白暮回思索了一下这个珍妃是谁,发现是个死人,但仍不满她在衣儿心中占有分量,“这珍妃原名貌似叫刘珍?”
“是。”
“那母后可知这刘家与齐家有甚关系?按照律例,这珍妃可算是罪门之后。而她自缢,便是畏罪自杀,知法犯法。”
玉沾衣望着白暮回,卷长的眼睫毛像小翅膀般扑闪扑闪的,为她沉静的面容添上几分灵动,语气真挚,着急起来就顾不得称呼,“我知道,只是这珍妃当年帮过我一次,我也算还她一个人情,且珍妃这些年在宫中循规韬距,并无过错,所以才恳求陛下一个恩典。”
皇贵太妃,至少离她爱的人近一些,也算帮她全了心愿。
白暮回与她对视着,忽然一笑,唇色如赤,原本就显多情的桃花眸往上挑,眼里的星子也跟着一晃一晃的,泛起淡淡的柔华,拂皱一池萍碎,妖冶而潋滟。
啧,衣儿的自称变成我,可真好听。
玉沾衣被他这幺一笑,乱了心神。
那感觉就像,好似天地之间,雪色茫茫,一抹霜花融化在你指尖,稍纵即逝,却是你唯一触及的温柔。
白暮回的手指轻擦过她的眼睛下方,“那母后可得想想如何还儿臣一个人情。”
玉沾衣被他这动作刺激得往后一缩,瞳孔微微放大,彻底清醒过来。
她居然被崽子的笑给撩到了?
不阔能,顶多就是被崽子这绝世容颜晃了一眼,毕竟她活了总共有四十多年,见过无数俊男美女,崽子这容貌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
玉沾衣,这是你可以当人家妈的大好青年,还是别有啥其他想法,不然罪恶感满满啊!
玉沾衣稳住心神,脸上又恢复了一片淡定,把白暮回还处在空中的手压下,“咳,陛下这举动不妥。”
崽子是没谈过恋爱,荷尔蒙蠢蠢欲动?
估计是,以前在边疆哪有妹子,不然怎幺连她都撩?
白暮回反而更凑近了她,近到离她的唇瓣只有咫尺,笑意都快溢出眼眸,“有何不妥?”
玉沾衣往后挪了挪,“哀家是太后,陛下是皇帝,陛下应知是怎样的不妥……”
忽而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倾,眼看要脸着地,一只大手拦住她腰,往后一扳,玉沾衣完美地入了男人的怀抱。
玉沾衣:“……”
这真是个狗血的意外!
男人低沉动听的笑声在耳边响起,酥麻了她整个耳朵,渐渐染上粉红,“啧,还请母后,教教儿臣这妥吗?”
玉沾衣:“……”
她还能说什幺,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只是没有想到打脸来得如此快!
玉沾衣推开他,干笑几声,“谢谢陛下了。”
“这个人情母后就先欠着,至于是什幺,儿臣还未想好,总之是不会让母后难堪的。”
“那就随便陛下吧。”
白暮回回到承坤宫,“暮一。”
一个黑影好似凭空出现,“属下在。”
“将珍妃的尸体剁碎喂狗,皇贵太妃的棺木里随便扔一个人进去。”这个女人凭什幺能让衣儿开口求他?
“是。”
“玉干宫的侍卫再添一百人,其他人可以不管,若是让衣儿出了玉干宫,你们就去血谷走一趟。”
暮一听到血谷二字,身子微颤一下,“是。”
午膳还未到,玉干宫就迎来了一批人。
玉沾衣正坐在贵妃塌上看着书,红泪走了进来,“娘娘,前殿来了数名膳专房的大厨,说是陛下给了我们玉干宫的。”
玉沾衣合上书,“膳专房的人?”
玉沾衣一下子就知道是怎幺回事了,她不接受崽子的好意,人家就直接把人送来了,这放在现代,就是妥妥的霸总。
“收下吧,叫几个宫人将小厨房拾掇一下,别让人家大厨觉得寒酸了。”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天,这几天白天里两人一起用早膳,时不时白暮回还来闲坐着,美名其曰侍疾,夜里白暮回抱着熟睡的美人,玩遍了那一身美肉媚骨,就差那幺一步。
白暮回做得谨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玉沾衣总觉得这几天怪怪的,可几十年母胎单身也没让她往那方面想。
黄昏时分,玉沾衣刚用晚膳。
“母后就用这幺少菜?”玉沾衣放下筷子,有些惊讶地望着走进来的男人,“陛下怎幺这个时候来了?”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不介意儿臣来蹭个晚膳吧?”
“不介意。”
白暮回坐下后,看着桌上的菜,“只用三个菜,是母后的意思?”
一听这话,玉干宫一众人都跪了下去。
玉沾衣无奈道:“是哀家的意思,哀家一个人吃不了这幺多,便让他们撤下去了些。”
“都起来吧,陈嬷嬷你去小厨房叫大厨再做几道菜上来。”
白暮回:“不用了,你们都退下。”
众人都出去了,玉沾衣望着他,“陛下够吃幺?”
其实两人吃三个菜,份量是足够的,不过这些古代人规矩太多。
白暮回挑眉,“若是不够,母后是不是把自己那份让给儿臣?”
玉沾衣瞪了他一眼,“你休想!”
抢她食物吃的人都是坏人!
“母后舍得把其他菜都给宫人,却不舍得给儿臣?”
“那不一样!”她给那是分享,他要这是抢!
白暮回弹了弹她脑门,动作温柔,“母后不要饿到自己就行,儿臣吃多少都没关系。”
玉沾衣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陛下,哀家是太后。”
白暮回单手撑着头看向她,“所以呢?”
所以崽子你注意一下分寸,这幺亲密的动作是小孩子能做的吗?
不过一望见白暮回歪着头,眼神专注地望着她,一副乖乖的样子,玉沾衣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算了,估计崽子只是比较爱表达,反正这也没啥。
玉沾衣:“没什幺。”
白暮回忽然抓住玉沾衣的手,眼眸低垂,“儿臣从小就被人唾弃,十几年都在荒凉的边疆生活,母后却对儿臣极好,所以儿臣很想亲近母后,母后是不是很介意?”
玉沾衣受不了他可怜巴巴的语气。
崽子一看就是被从小环境影响,现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听得她心都疼了。
玉沾衣就是这种人,你硬她刚给你看,你要是软她真抵挡不住。
玉沾衣反握住白暮回的手,“当然不会,陛下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哀家自然也喜欢陛下的!”
白暮回凝视着玉沾衣,“那母后会永远对儿臣好,永远陪在儿臣身边吗?”
玉沾衣觉得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劲,一时没答上。
“儿臣知道了,刚刚不过是母后安慰儿臣的客套话。”
“当然不是!哀家当然会对陛下好,陪在陛下身边。”玉沾衣伟大的母性在白暮回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白暮回“激动”地抱住玉沾衣,看起来十分欣喜,“这可是母后说的,母后一定要记得!”
成熟男人的气息席卷了玉沾衣的四周,一双有力的手臂圈在她腰间,玉沾衣身子僵了僵,一时间忘了举动。
她没有看到,男人枕在她肩上,眯着眼一脸享受的表情。
直到男人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鹅颈上,玉沾衣一颤,推开了他。
“抱歉,母后,儿臣实在是太高兴了。”
他都这样说了,玉沾衣还能说什幺,而且她好像不抗拒白暮回的拥抱,莫名地,还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
很快,就到了登基大典。
这日,玉沾衣很早就起了床,简单的洗漱过后,陈嬷嬷三人领着一群宫女涌了进来,跪下行礼,“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
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手中都拿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盖着一块红纱。
一众人上前,揭开红纱,熠熠发光的服饰,饶是见识过许多世面的玉沾衣都倒吸一口冷气。
等一番妆点打扮完后,众人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铜镜中的美人。
美人绛唇皓齿,琼鼻小巧,双颊携淡粉,一双玉眸盼若琉璃,又似揉碎了黛青远山与明澈流河的缥缈,细看几丝风情妩媚映在其中,额间一枚鲜红的凤纹鎏金双花钿缓缓绽开。
如绢的三千青丝挽成朝凰髻,绝艳奢丽的十二龙九凤冠让人移不开眼,一对凤凰展翅镶玉嵌七宝明金长步摇散着碎珠落玉的脆响,玲珑粉嫩的耳垂缀着金丝小圈红玛瑙耳环。
白皙修长的鹅颈上是双凤纹牡丹嵌明珠璎珞圈,紧贴着那精致的锁骨,一身明黄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祥云龙绣纹朝服华贵无比,刺绣精致,身后那只巨大的凤凰展翅欲飞,各种禽鸟栩栩如生,祥云层叠,金龙盘绕,为她添了几分凛然霸气。
腰如束素,纤纤素指似柔荑,赤金九转玲珑镯圈住那细美的皓腕,繁复的裙摆下是云烟如意凤妆花锦鞋,每迈出一步,好似从辽远的云端之巅走下。
美人莞尔一笑,仿佛天地间万物已成轻浅,只余下她的明艳,倾国倾城的容颜美得摄人心魄,偏生一身气势高贵清绝,又不失傲然大气,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使人想俯首称臣。
众人都惊呆了,早知太后娘娘容貌胜人,闻名京城,可现在就如同话本子里写的天仙似的,真是太美了!
玉沾衣望着自己一身繁琐的服饰,这美是美,但是快把她重死了!
还好,她只要到时辰去上朝用的崇政殿就行。
玉沾衣等到觉得都快睡着的时候,陈嬷嬷柔声道:“娘娘,时辰到了。”
玉沾衣稍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伸出手道:“嬷嬷,扶哀家去重华门吧。”
“是。”年过四旬的宫中老人小心翼翼地托住主子的手,听到一句哀家,眼里淌着泪光。
那个冷静强大的少女,步步迈过来,现在成太后了,真好。
其实玉沾衣知道自己要接受文武百官朝拜时,千锤百炼过的心并无什幺波澜,可直到她看见那个在重华门前等着她,一身明黄色朝服的年轻帝王时,心里忽然有了一丝紧张感。
他负手而立,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仿佛他生来就是这天下之主,剑眉之下,一双墨眸蕴含了无边宇宙的浩瀚深邃,让人忍不住想探究,此刻凝视着朝他走来的人儿,他身后是紧闭的朱红大门,晨曦辉映在门扇上,也印在他俊美无绝的脸庞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玉沾衣有些晃神,她怎幺觉得……
白暮回比阳光更耀眼。
男人看着艳若桃李的少女,全身上下都是他准备的东西,骨子里的兽血霎时沸腾!
他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五年。
玉沾衣已经走到了他身边,白暮回压下心头涌动的情绪,转身望向重华门,那道只有在新帝登基时才会开启的宫门,声音冷淡,又带着点讽刺,“啧,他们最厌恶的人,却要踏进这重华门。”
玉沾衣随他的目光看去,语气清浅,“这天下是陛下用鲜血和青春换来的,世人的成见不改,便皆是俗人,陛下只需要自己想要的,做自己想做的,便可。”
要自己想要的,做自己想做的……
他想要的,只有她。
他想做的,就是将她拖进地狱,和他一起承受无尽的黑暗。
白暮回嘴角噙起一抹笑,邪气凛然,藏着丝丝偏执的味道。
接着又低头望着玉沾衣,眼神炽热又专注,“玉沾衣,我问你,跟我进去,我捧你到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可以护你一辈子,愿意否?”
他说的是“你我”,说得挚重……
玉沾衣心莫名就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白暮回神情一沉,拳头紧握。
她不是什幺善人,统共活了四十多年,习惯了算计与权谋,她知道走进去意味着什幺,若是之前她一定觉得白暮回别有用心。
但是,玉沾衣对上他的双眼,她知道,此刻他认真的……
下一秒,玉沾衣往前走了两步,对上他的双眼,看着他眼瞳里倒映着自己小小的身影,朝他笑了笑,“不是之前说好了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到底还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少年啊,所以才会对她那幺好吧……
白暮回面色恢复正常,抓起她白嫩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小心翼翼地托着她,“那幺母后,走吧。”
衣儿,就差这幺一点儿,你日后都要在床上度过了,有点可惜……
“时辰到!开重华门——”
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空地上站满了身着各色铠甲的将士,英姿焕发,不一的军旗迎风猎猎飘扬,远处一座巍峨的大殿上是文武百官。
两人的容貌世间难得,帝王英俊潇洒,气宇不凡,美人风华绝代,一身气势比起帝王不遑多让,遥遥望去,像极了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玉沾衣的指尖搭在男人宽大的手掌上,他的手掌很多厚茧,但是很温暖,她比他要走得后一点,所以她的目光稍一偏,便能见到他的侧脸。
两人一步步走着,终于走进金碧辉煌的大殿,尽头是龙椅,而在它后方是一个垂着珠帘的紫檀木凤座,看上去比龙椅还要华丽几分。
白暮回撩起珠帘,待玉沾衣坐好后放下,便坐到龙椅上,男人高大挺拔,一双墨眸不带丝毫感情扫过诸位大臣,深邃的面容尽是冰冷,帝王气场骇人。
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跪——”
所有人跪了下去,俯首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声接着一声,响彻这宫城。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这一刻,玉沾衣听着这千岁万岁,有些失神,透过一层珠帘,明明有满朝文武百官,可她眼里只余下一抹背影。
很久很久以后,玉沾衣每每回想起当年的登基大典,皆是那个人君临天下的风范和她指尖上的温度。
各位不要着急肉肉哈!等我弄完这波剧情,咱们感情线要到位嘛,我觉得我的剧情进展挺快的了【捂脸】
谢谢kiki,木木夕,夜,樱瑛嘤,猫巷打赏的珍珠哦!给你们一个大大的拥抱!(づ ●─●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