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早上是被闹钟叫醒的。
好久没做的梦又回来,而后半夜又一夜无梦,虽然很短,却是她这些日子来睡的最好的一次,以至于醒来时,还有些迷茫。
卧室外传来细碎的声音,昨夜的事情在脑海中回放。她起身开门,便看到少年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程安从厨房出来,便看到女人穿着睡衣倚在门上看他,他微微有些不自然,但很快恢复,目不斜视的从厨房穿回客厅。
路过阮棠身边时,扔下一句:“我不白住别人家。”
阮棠没出声,眯着眼看他。
他手里正拿着两杯牛奶,身上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五月的天气早就开始热起来,薄衫甩干后,一晚便干了。外面挂着她不常用的围裙,样子有些滑稽,她却笑不出来。
空气中有勾人食欲的淡淡的清香,桌上是煎蛋和烤好的面包。她不常做饭,鸡蛋和面包是她平日用来垫饥的。
恍惚中,她似乎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调侃。
“你这辈子只能干炒个鸡蛋了。”
她好像反手将勺子扣在那人脑袋上。
她回神,看向已经坐下咬面包的少年,严厉出声:“没人教过你不能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问句硬生生被她没什幺语调的声音说成了陈述。
丝毫不近人情。
说完,也不看程安,径直进了洗手间。
程安一口面包还含在嘴里,刚刚还觉得味道不错,瞬间味同嚼蜡。
昨晚的梦境太过难堪,今早收拾过后,他原本打算直接离开,但一想起阮棠昨日苍白的脸色,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犹豫再三,还是动手做了饭,他活这幺大还真没有这幺伺候过谁,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不领情。
他压下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吃饭。
阮棠洗漱完出来,也没拒绝少年的辛勤,安静的坐下吃饭。
少年吃的慢条斯理,一看就很有家教,即使头上还包着纱布,脸上有些青肿,观感大打折扣,也掩饰不了俊秀的面容。
相反,她吃的极快,和娇小的外表极为不符。
等程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吃完了。
吃完后,也不说话,仍是安安静静坐在那看他吃。
被人盯着吃饭是件极有压迫感的事情,饶是程安再淡定,也不自觉加快了吞咽的动作。
等他咽下最后一口鸡蛋,阮棠淡淡开口,:“除了住宿费,还有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顿了顿,她补充:“还有衣服、牙膏牙刷、洗衣机、厨具。”
程安:“……”
“最重要的,我救了你。”
程安像打量稀有物品一样,仔仔细细的观察阮棠。当他认识到对面女人的确是认真的说出这番话时,顿时乐了。
他笑着问:“要我付钱吗?”
阮棠摇摇头:“不需要。”
“那要怎样?”
“回学校。”
他又乐了:“不回怎幺着?”
“……”
真不能怎幺着。
~
程安是被阮棠压着回学校的。
瘦高的少年阴着脸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面无表情比他矮了近两个头的阮棠。
离开出租屋,程安便打算和阮棠分道扬镳,却被拦住了。
重要的是,他打不过她。
这比回学校更让少年郁结。
一路无言。
直到少年的身影没入教学楼,阮棠才向办公楼走去。
拐角走廊上传来三班班主任抱怨的声音,她下意识的放慢了上楼的脚步。
“主任,程安这样子不是一天两天了,昨天又去他家扑了个空,他监护人的电话也没打通。”
“以前他迟到早退上课睡觉,只要不影响其他同学,我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在学校外怎幺犯浑,我们也没法管。但是他现在成天逃课,一逃就是好几天,还带着同学一起逃,动不动带着伤来学校,已经严重影响到班级的纪律了。”
主任的声音有些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的情况,这孩子也是可怜,上处分他也不在乎,你总不能让我上报学校开除他吧。”
“可怜不是他堕落的理由啊,别的学生努力了这幺久,要是因为他影响了成绩不是更可怜,我得对我其他的学生负责,不能让一个老鼠屎搅了一锅粥。”
“行了,我再观察观察。”
阮棠已经上了楼,三班班主任余下的声音有些模糊的传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不是有意见,只是昨天的事情阮老师的确是有些失职,学生不见了,她竟然一点没察觉。您得好好提点着点。”
主任是怎幺回答的,她已经听不见了。
课还是要上,生活也要继续。
阮棠的情绪也并未因这段插曲而有什幺波动。
不过之后她上课的时候会习惯先扫视一圈学生,注意一下班级里的空位。
她的课是下午最后一节,讲评试卷。
数学课代表带着几个学生在发试卷,一片哀嚎,教室一时有些乱。
她背对着众人,在黑板上提前将这节课要重点讲的几个题的图形画出来。
程安坐在最后一排,罕见的没有睡觉。
他盯着讲台上那个看似有些瘦弱的背影,心情很是微妙。
从她进教室,他便一直盯着了。但是女人除了扫视众人,顺带扫了他一眼,视线一刻也没在他这停留过。
和陌生人一样,明明他都在她家住过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情绪怎幺来的,反正就是各种不爽。她昨天多管闲事不爽,今天压着他来学校更不爽。
林巍和前桌人打闹完,回过头来便看到他这副阴沉的模样,以为他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
“别气了,不就四中那几个傻逼幺,今晚就去搞了他们。”说完,还是有些不甘心,追问:“昨到底怎幺回事啊,你落单也不至于让这幺几个菜逼给打成这副模样啊。”
昨天程安一声不吭就跑了,一直联系不到人。今早就顶着这幺一副骇人的模样回来,吓了他们一跳。
追问的烦了,他只回一句四中的干的,再啥也问不出来。
他还想再问,斜飞来一团纸球打在他头上。
他转头,又一团打在他脸上,他拿起纸团恶狠狠的扔回去,吼道:“卧槽,徐一辉,你有病啊。”
这声吼声音有点大,刚才还有些嘈杂的教室瞬间静了,好多同学齐齐回头看他们。
徐一辉懒懒的躲过纸球,斜斜看他一眼,刚好上课铃响起,他淡淡出声:“上课了。”
林巍也知道自己这声喊过了,他皮笑道:“上课了,上课了,数学老师等着呢。”
他擡头,刚好对上阮棠漫不经心扫过来的视线,有些怂,又骂自己怂屁。这数学老师人长的小,平时也不多话,更不管他们,应该说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主,但是他就是不敢惹。
有些看似好说话的人最不能惹了。
班里的同学早就习惯他们这样,转回头继续看自己的试卷。
阮棠当然更不会管。她简短的说了声上课,便开始说这次的测试情况,而后讲卷子。
等众人的注意力都回到各自的地方后,徐一辉转头看向旁边,林巍早就兴致勃勃的趴在桌洞里看他的漫画书。
程安的视线盯在黑板上,好像在认真听课,当然要忽略他空无一物的桌面。
再三确认他应该没什幺事,徐一辉才放下心来。他和程安很早便认识,也知道他家那些事。昨天是一通电话把他叫走的,今天又是这副模样回来,他隐隐约约能猜到一些,怕他想不开。
程安似有所感,把盯着黑板的目光转回,朝徐一辉笑了笑,像在安抚。
课上到一半,下面该干嘛的干嘛。
阮棠不会主动去管他们,她只顾认真讲自己的课。一方面她确实不会和他们打交道,另一方面她始终觉得想听的自然会听,不想听的她也拉不回。
不过她会适当的敲敲黑板,问问问题,拉回一部分听着听着去开小差的。
她讲课和平时说话一样,淡淡的,只不过她怕自己的思维和下面学生的不一样,一般题都讲的很细,话便比平时多一些,但依旧没有废话。
她讲完一道题后,会问问下面的学生听懂没,刚开始是真怕他们跟不上,后来就成了习惯。
虽然她后来发现,学生懂了的回懂,不懂的也不会回不懂。
在她再一次习惯的问完这句,准备讲下一题时,下面有人给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老师,我没听懂——能再讲一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