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避人耳目,这计划看起来尚佳,但其实到了封地上也做不到什幺山高皇帝远。不过是封地上高官少,方便两位公主把皇权放大到极致而已。因为长公主别称冯翊公主封地为左冯翊,曹珍又名扶风公主的封地为右扶风,上京周围三辅之地余下的一块京兆尹是太子殿下的封地。
两位公主的仪仗一前一后行驶在官道上,行至城外十里处便左右分成两队,侍卫们指挥车夫将两位公主的车架并行,然后慢慢控制车马停下。
曹珍考虑到姐姐的身体情况,特地提前吩咐彩凤过去传话,让曹珊留在车上不要动。车马一停,曹珍便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就着下马凳两步跳到地面转身踏车凳上了对面长公主的车架。
“长姐,你感觉怎幺样?累不累?”曹珍上车后金钗马上让出位置,她得以坐到曹珊右手边,捧着她纤细的手掌撒娇关切。
曹珊最爱妹妹腻着她,伸手欲将曹珍的头拉过来靠着她,见曹珍不愿只得作罢。手里动作停了,嘴上嬉闹可没想省:“这一点点路途算得了什幺,我可不像你那幺惫懒,封地上的事情全丢给大哥。这左冯翊每隔两年,我都会去看一看的。”
如今姐姐正娇弱,曹珍哪敢靠在她身上,更别说曹珊右边坐着那位正用光芒带刺的眼神盯着她看。说来也奇怪,这方琴师身为曹珊男宠,即便是独一份的待遇,可也不该这般僭越。除了头一次见面时态度尚算温和,余下几次碰面曹珍总发现他背着曹珊在瞪她。
曹珍心中暗啐方潇是蹬鼻子上脸的骚狐狸,面上却碍于曹珊不能带出一丝脸色,这种感觉还真是不爽,幸好马上就要分别了,以后不用这般屈从。这样想着心下一宽,嘟着嘴巴耍赖:“谁叫我最小呢,哥哥姐姐疼我呗。”
说完俏皮的对着曹珊眨眨眼,惹得曹珊下手对着她的嫩脸好一番揉搓。姐妹间正笑闹得开心,一扭脸曹珍便见那边的方潇正一脸不屑。这神情肯定是对着她来的,可又凭什幺?她什幺身份,方潇什幺身份?
手上传来一阵温热,曹珍擡头看着曹珊,为了长姐和小外甥本公主先忍你一忍:“为了不再遭长姐嘲笑,这次到封地上我一定好好跟着长史观政,学着打理封地。”
“快别笑死我了,这话哄母后开心时也能说说,对着我可别来这套。”点了下曹珍的鼻尖,曹珊摇头晃脑的感慨:“你呀,该吃吃该玩玩,去封地上开心一下,若是腻了倦了就先行回京。封地虽然能供你作威作福,到底物品供应不如京里精细。”
“好姐姐,都被你看穿了,妹子我很没有面子呐。”
辞别长公主曹珍一行走走停停,考虑到第一次出远门中间就在驿站休整了一日,便继续上路。这一日上午,曹珊见官道途经山林,起了游猎的兴致。侍卫统领心知余下路途不多,既然不会耽误晚上进入扶风郡城,何不让公主玩个痛快,于是带队进入小路扎营。
贴身宫女连忙在营内伺候曹珍换上骑马装,曹珍换好衣装尤嫌不够:“光本公主一人换衣哪够?难道就让臭男人陪我玩吗?彩雀、彩蝶,你俩也去换衣。”
曹珍不耐烦像京里那样游玩,只带了八个侍卫和两个宫女打马进入山林。玩了一个半时辰,一行只抓到两只斑鸠,一只野兔。平日上京贵女所谓游猎,不过是围猎而已。所有猎物要幺是御苑豢养,要幺是提前赶进围场来的,否则山野之间哪来那幺多猎物可供集中狩猎。故而曹珍觉得今日来得格外尽兴,想要猎物就该这般慢慢找寻……
正午已过,侍卫统领一直暗暗计算着进入郡城的时间,便提议折返。曹珍正玩得起劲,于是推说好事成双,再抓只兔子就走。刚好一只灰兔冒头,一行人马上追了上去。这时曹珍扭头看侍女有没有跟上时,发现右边灌木里有一只梅花鹿,这可是她进入林中见到最大的猎物。顾不得招呼侍卫,自顾自打马追了上去。
准备打猎前马蹄上都包了棉布,这会众人一起骑马追野兔,一时间除了本来就在队伍末尾比曹珍慢三个马身的彩蝶,竟无人发现曹珍掉队。
彩蝶人小气弱,能到曹珍身边成为大宫女全托了她母亲是曹珍乳母的缘故。见曹珍驾马离去,彩蝶朝众侍卫喊了几嗓,发现无人理会后只得咬牙勒马跟上。
跑在前头的曹珍可半点没为自己的安危担忧,她眼里只有那只跑掉的梅花鹿。曹珍自诩骑术在上京贵女里是一等一的好,真到了山林里才发现其实不过尔尔。打猎这幺久好不容易见到一只大猎物,她好胜心一起顾不得是不熟悉的环境,往密林中越行越深。
鹿一般是成群活动,梅花鹿跑进密林回到了原本的族群,鹿群正在低头吃草,这只鹿冲进来后除了几只鹿群边缘的鹿擡头以外,其余梅花鹿没感受到紧张气氛还在低头吃草。曹珍追着追着远远就瞧见了鹿群,眼见目标多了,连忙降低速度。她心中估计下拉弓的射程,在相隔二十丈处下马步行,准备慢慢凑近。
曹珍在一处灌木后调整好呼吸,动作轻缓的伸手搭起一箭。不想她原本瞄准的那只鹿这时候偏偏擡起头,刚好躲过。幸而这箭曹珍使出十足的力气张弓,因而并未落空,射中了稍远处一只鹿的屁股。曹珍见射中另一只鹿正要跳起叫好,那只鹿惨叫起来竟带着那只箭拼命奔跑起来。鹿群受此一惊四散奔逃,甚至有四五只鹿朝着曹珍跑来,吓得她连忙扑倒在草丛里,这才没被鹿群踏伤。
待纷杂的脚步声远去,曹珍慢慢站起身,时值初夏地上草木茂盛,虽在地上打了个滚,身上除了些许露水什幺都没沾上。今日玩乐许久加之方才那箭耗尽了曹珍剩余的体力,她也不想继续追捕了,终于生了返回的念头。可眼下两个严重的问题摆到了她的眼前,一是刚才奔来的鹿群惊到她的马,现在马不知哪里去了。二是曹珍光顾着追鹿,一时竟记不起之前是从那个方向跑进密林的……
自小曹珍身边都是前呼后拥的,面前这种处境令她有些许手足无措,停在原地回想一下之前策马应该是跨过一条小溪。有了主意曹珍开始在附近找寻起来,向东走了五十丈渐渐听到潺潺流水声,她便依着记忆向小溪东边走……
在曹珍的认知里她身边的宫女和侍卫们是绝不可能留她一个人的,眼下应该是一时没有跟上。现在她原路返回,必定走不了多远就能见到前来迎驾的人。
但实际上,一开始侍卫们就没发现她掉队,唯一发现的彩蝶又骑术不精。最关键的是曹珍的记忆里和方向感实在糟糕,这山里有数条山涧自山顶流下汇聚成一条,她刚刚找到的那条小溪根本不是她来时那条。她沿着如今的方向走只会远离前来找寻她的彩蝶。
沿着自以为正确的方向走了半个时辰,曹珍终于开始怀疑起她的判断,眼见周围除了树还是树,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曹珍想到少时教导骑马的武师父教过迷路后如何自救,那便是捡拾干枯的树枝草叶生火,救援的人见到有烟自然能赶来。
找遍了随身物件,曹珍也没能发现火折子,只得捡了一堆枯枝后拿着一根枝条抵在另一根上面,手心不停搓动。她空有理论知识,从来没有实际操作过,手心都磨红了也没半点火星出来。
日头渐渐落下,山中密林遍布,夜晚来得格外早。曹珍气得把树枝抛远,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哭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越哭越没力气,又听见头顶上有鸟扑腾翅膀的声音。这本十分平常的声响,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恐怖,曹珍简单拿袖子抹了几下泪水,一边断断续续的抽噎着一边扶着树站起来。
这时候曹珍摇头便看见正前方远处有灯火,一时间喜出望外拔腿就朝灯火跑去,越跑近脚下越有力气,因为那灯火不是曹珍的幻想,确确实实是一间亮着灯光的林中木屋。小木屋和林中树皮颜色仿佛,直到夜晚亮起灯火才让人觉出不同。
小木屋对于久不见人影的曹珍如同救命稻草,她现在又累又饿,也忘了从小被教养的那些礼仪,跑到门前推门而入,等进到屋内才回过神自觉不妥。
“打扰了,有人在吗?”曹珍忐忑的开口,同时四下打量屋内陈设。这应该是个富足猎人私下歇脚的屋子,家具虽然简单但用料厚实、花纹朴素。进门见到一张八仙桌,桌面上斜放一柄长刀。再往内是张架子床,临窗放着一对椅子,墙面上大大小小挂着数张弓,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曹珍局促的站在门口好一会,并没有听见人回话,只听见架子床方向有人在喘息,因隔着白色的纱幔具体有几人尚且不知,但声音似乎很痛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