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

那水阁在南海中央,无桥连岸,也就无人打扰。阁中置夜明珠无数,莹润的珠光交相辉映,把水阁点亮在这寂寂黑夜里。没有星没有月的夜晚,格外寂静,唯画舫离去的破水声,细微可闻。

杨氏本来忐忑,可一想到六丫头的病,倒镇定了不少。水阁四周纱幔遮掩,把南海、把掖庭、把这太极宫都隔绝在方寸之外,而方寸内的她,已撞上皇帝炽热的目光,以及目光深处,熊熊燃烧着的欲望之火。咯噔一下,她的心漏跳了几拍,竟无端害怕起来,王爷尸骨未寒,她不能再做对不起王爷的事了!

她想逃,可又能逃去哪儿?

漫漫水中央,竹阁孤绝而生,绿意盎然。她着凤仙花汁染透的留仙裙姗姗而来,一路香飘,那半翻髻微斜,簪着的牡丹花正在怒放,瓣柔蕊娇,颜色逼人,是收也收不住的盛世容光。风过纱幔翻飞,花香席卷水阁四处,皇帝呼吸浊重,只觉口干,终是忍不住上前,手臂一伸把她死死控在怀里,“蘅儿,我想妳。”说着吻住她的唇,用力吸吮,舌头滑进她的口中,贪婪着涎液馨香。

她心里抵触,可掂念着六丫头,又不得不勉强自己去回应,手臂攀上他的背,手指却狠命扣在一起,指节泛青。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看见了一头兽,饥渴难耐,以她为食,那舔舐的乐趣,让兽发出满足的叹息。舌尖勾绕,舌底纠缠,她再也无力为继,任他如何诱导,也不跟从。

他感到她的心不在焉,问,“怎么了?”

她趁机推开他,退后几步跪伏在地,行了大礼,“陛下,我来是因为六丫头病了,这妳……”

他打断她,“我知道。”声音渐冷,也没有扶起她的意思。

初登帝位,诸事冗杂,朝堂并不安稳,他却无心理政,满脑袋都是她在他身下娇喘呻吟,那花心轻折,蜜一样的花汁流淌……他疯了似的地想见她,可去了掖庭他居然不敢推那一扇普通的宫门……他与她,隔着玄武门的斑斑血债……既然她想了断,那就断了吧,谁叫他还有万丈雄心,想做这大唐天下的一代明主。她不过一个女人,虽说美了点儿,那也比不得这浩浩江山啊!他用意志为笼,把思念强行囚禁,亦把欲望深埋……偏偏这时她放了天灯……

见到她的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完了,欲望是出笼的兽,利爪已磨獠牙已亮,这一生他都不可能再放手,江山与美人,他全要。他会创一个大唐盛世,来配她这一朵盛世牡丹。她真的好美。喉结滚动,他耐不住欲火的煎熬,并着多日来的思念,化成怒火,心里烦躁着,他却在竭力压制。

她仰着头,定定地望着他,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威仪历历,却也无情,“妳知道……妳知道却不让医官来诊脉?六丫头是妳看着出生的,楚氏难产还是妳找的医官,陛下,妳的心未免太狠了。”

声声斥责,他不置可否,“那丫头又不是妳生的。”

她说:“可我是她的嫡母。王爷不在了,照顾府里女眷是我的本分。”

他嗤笑一声,轻蔑道:“妳,妳行吗?蘅儿,妳不是嫂嫂,没有她的果决刚毅与坚强,这么重的担子妳承不起的……”微有怒容,那火气再也压制不住,“所以,妳心里有他?妳不愿去承香殿,就是为了他?即如此,妳为何还要放天灯勾引朕?”捏起她的下腭一扬,俯身与她对视,“说,妳的心里是不是还有他?”

骨头似要碎裂,她痛得说不出话,只怔怔地看他,看他的暴怒。

牡丹花在髻边轻颤,楚楚可怜,他的心一软,松开了她,“罢了,自今而后,不要再去想他了。”半蹲下来,擡手去抚摸她被掐至指痕深陷的下腭,柔声道:“去承香殿吧。蘅儿,妳不知道我有多想妳,晚晚的辗转反侧,梦里都是妳。被妳拒绝后,我也打算让妳们在掖庭自生自灭,毕竟我们的关系……可妳放了天灯……”越说越柔,满是喜悦,“不管什么原因妳肯见我,妳终是肯来见我的。蘅儿,我不怕谏臣直言满朝反对甚至天下文士的口诛笔伐,我只怕妳不理我,随我去承香殿吧,我以帝王之尊求妳。”

他的指尖微凉,拂过她火辣辣的脸颊,一阵阵战栗在心底炸开。他以帝王之尊来求她,软语相求,她不是不惑于这份真情,可她却忘不掉自己是齐王妃。抿一抿嘴唇,她说:“太迟了。”

他急切地说:“不迟,只要妳肯,一切有我。蘅儿,妳答应过会跟我的。”

她摇头,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妳也答应过会保全他的。陛下,我原也想着把余生托付给妳,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可妳却把他给杀了。我们已经对不起他了。陛下,如若妳真心疼蘅儿,就准我在掖庭守着他残存的家来赎罪吧。”

他脸一沈,温柔不再,“不可能。”欺身上前,一点点,一点点将她压倒在身下,咆哮着说:“我没有对不起他……他们,是他们要杀我在先,我不过是为了自保。蘅儿,他们要杀我,妳不会不知道吧?”

目露凶光,恶狠狠的,她从未见过这样暴躁易怒的他,就像……就像一头受伤的兽,被困在陷阱里横冲直撞。玄武门就是陷阱,有关玄武门的一切,都是陷阱。她忽然想起王添寿的话,“陛下已非昔日的秦王。”心口一窒,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可是晚了,她也落进了陷阱。与兽对决,她不懂求饶,“他要杀妳……他和大哥要杀妳?那妳为什么不问问自己,他们为何要杀妳?妳有帝王欲,该杀!”

“是吗?”他青筋暴突,怒极反笑,“我还有男人的情欲,不是为了妳,我会杀他?我会杀自己的亲弟弟……蘅儿,是妳逼得我不得不杀他!”低头在她脸上乱吻着,手也不闲着,到处寻她的裙间束带,寻不到,便用了蛮力去撕扯。

凤仙花撒了满天满地,好一场花雨缤纷。

那裂锦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仿佛在撕扯她的心。她拼命摇头,使劲反抗,“不——不要——”手脚并用着挣扎,不过徒劳地挣扎。当他舌头再次探入她口中,她狠狠一咬,血腥的味道弥漫开来,趁他吃痛,她赶忙翻身向前爬去。刚要起身,她就被他拽住了脚踝,往回一拖,重回他的身下,他如泰山压顶,肿胀的欲望顶住她的小腹,不住摩挲,她绝望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陛下,妳放过我吧。”

他吐出口中鲜血,讥讽道:“他活着时也不见妳三贞九烈,待他死了,妳倒成了贞洁烈女?我那可怜的弟弟是不是后悔没早些死去!”

她面色惨白,泪流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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