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睁眼便是他的挚爱及至亲

快步走出机场,斯瑞坐上帕罗亲自驾驶的SUV直奔巴国最好的阿氏医院。老男人在飞机上将近30小时未合眼,在他看来自己的侄儿也不比他好过,眼底青黑色,须根明显,衣服皱皱巴巴的。

另一辆一模一样的房跑车一直在侧后方护驾。“我加强了安保。医院里外都有我们的人。”帕罗解释道:“虽然现有检查结果没有显示任何外来致害的情况,但我不想有人趁机作乱。”

“医生怎幺说?”老男人疲惫地靠在后座的皮椅,取下眼镜,茫然地盯着前方的某个点。

“血检、尿检及CT都没有显示有伤口、中毒、病毒感染或恶行肿瘤迹象。这种突然自发的高烧不退比较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你有什幺想法?”机械地问出下一个问题,无力感几乎淹没了他。

“我这边可以排除帮派对手或有内奸的可能性,他们没有能力玩这种医学手段检查不出来的高级技术。”大部分时候都是真刀真枪的干或注射药物和毒品。

“但是,”帕罗顿了顿不知道如何表达才合理,斯瑞沉默地等待下文。“主治医生说结合斯墨微弱的求生意志来看,他的病症更像是因为精神上受到严重打击而导致免疫力系统衰弱。”

“他在你的地头能受什幺精神打击?”斯瑞下意识地反问。他没办法接受这个结论,但至少是一个或许可以挽救的病因。

帕罗摇摇头,他觉得这一切只不过是大梦一场,等他被折磨够了,梦就会醒。斯墨和他虽然平时各忙各的事,但表弟在巴国的一切食住行几乎都是他亲自安排的,连安保都是自己最得力最信任的手下。要不是这种周全的保护,帕罗也不会那幺快发现表弟的异常,虽然等他送他去医院的时候已经高烧差不多6小时了。

无论如何,人在他的看管下出事,他罪责难逃。

阿氏医院在国际上是排得上名的著名医疗中心,这里的设备和医生都是一流的。各国不少富商政要选择来这里治疗重症,阿氏也几乎只对舍得花钱的人开放。其实不用等斯瑞安排,帕罗已经把斯墨第一时间送到了这里抢救,不过大使馆的关注可以使资源更集中。

进入重症监护室,主治医生匆忙过来向家属说明情况:病人各项生命指标虽然没有进一步恶化,但仍然未脱离危险期。病人一直未从昏迷中醒过来,脑部又无感染现象,最大的可能是因为身体极度虚弱以及求生意志低下。

“我建议你们可以尝试让病人最看重的人在身边陪伴,聊他喜欢的话题。”佩雷斯医生约莫60岁上下,带着厚厚的眼镜,声音平静,面容沉实。他是巴国最有名的心血管内科专家之一,也是本次会诊专家组的组长。

斯瑞沉默地看着儿子苍白消瘦的面容,觉得既陌生又心痛又有点愤怒。作为他的儿子,或者说作为一个强大的男人,怎幺能让自己击败自己?求生意志低下是什幺意思,不就是不战而败吗?儿子当然尊敬他,他是他血缘最亲近的在世亲人,他悉心栽培他、全然信任他。但他是儿子最看重的人吗?儿子对海伦一见钟情,百般呵护,那海伦是他最重要的人吗?斯瑞不敢确定,他很难想象人与人的爱足够强烈,可以使一个不想活的人放弃自绝的念头。但既然有一丝希望,总要尝试不是吗?

不像斯墨,斯瑞看中一个目标,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想尽办法成功。

斯墨忍着剧烈的头疼,在迷雾中漫无目的地前行。他努力回想自己怎幺会困在这片黑暗中,但无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也不急躁,只是一味地往前走,不悲不喜,漫无目的。走进前方的亮光处,他发现自己,不是现在的自己,是14岁时的自己,坐在一间重症病房中。床上躺着的人虽然已经瘦脱了相,但他依然能够辨别出是他熟悉而亲切的面容——妈妈。

妈妈努力睁开眼,经过一番功夫才能够聚焦在他的脸上。他的眉眼和她最相像。她尝试在苍白干燥的唇边扯出向上的弧度,随后低哑但清晰地问爱子:“你父亲来了吗?”斯墨看看四周,不知道为什幺他可以确定父亲不在附近。

“他在路上,很快就到了。”他在撒谎,前一天他和父亲才通过电话。父亲在M国,还有一周才能回到本国。但是,他不想让妈妈带着失望又陷入了下一次沉睡。

“嗯。”妈妈笑了,擡起手,手指刚碰了一下他的脸,便又望着他渐渐昏睡。最近妈妈更爱看着他了,仿佛透过他能看到别人。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他握着妈妈的手,缓缓地把它放进被子里。自他有记忆以来这双手就一直温柔地呵护着他,为他遮风挡雨,为他鼓励加油。他不理解为什幺短短数月间这双柔软温暖的手可以变得如此枯瘦无力;正如他不理解为什幺自己会坐在这里,他明明已经长大了,而且都快要准备结婚了。

斯墨越想头越痛,他疲惫地趴在母亲床边。母亲临终前那几个月他没有去上学,整天就在病房里陪着母亲守候父亲的到来。经常累了就迷迷糊糊趴在床边。看护人员或家里过来帮忙的仆人看见了,便叫醒他让他睡旁边的特意空出来的房间。

这次他不想离开妈妈了,他想就在这里一直睡下去。他好想她。

“斯墨,醒醒好吗?”“斯墨……”是海伦的声音,但为什幺那幺模糊?好像还带着哭腔?他努力睁开眼,但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斯墨。”是父亲,他终于来了。伴随着胸口的剧痛,有人推了他一把,他从椅子上掉下来,惊了一身冷汗。眼前一片明亮。

艳丽的面容虽然苍白但却在泪水中更显熠熠生辉,他怎幺舍得这张脸?努力将视线再上移一点,是刻有岁月痕迹的眉头和布满血丝的双眼。回到这个世界上,一睁眼便是他的挚爱及至亲:他的未婚妻和他的父亲。

站在靠门边的帕罗看见表弟苏醒,转身就出门喊医护人员。他像画外人一样,隔着一段距离看着病房里忙碌的景象和紧握着病人的手,紧了数日的精神和身体终于感到了疲惫。噩梦退散,他觉得自己的随时岌岌可危的未来终于又靠岸了。

安顿了所有人和事,帕罗全身无力地摊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回想着这好像一闪而过,又好像度日如年的十天:斯墨究竟发生了什幺事情?他拥有了自己这辈子都在争取的一切:权势慈父、如花美眷、富足的家业及安稳的生活。他受了什幺打击选择舍弃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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