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白绫,一杯鸠酒,以及锃亮的匕首。
她的荣华富贵以此为终。
蓄意谋反,是事实。高宗赐她自尽已是恩义至极,她也无怨。
只是,她的本意不过一死。
太宗宠她,万千荣华加身,下嫁房相次子——没有母家亲族又如何,独有父君荣宠足矣。
她是太宗第十七女高阳公主,金枝玉叶贵不可言。
她有什幺不满足的?
她是忘不了那素白禅衣沾染上血污,忘不了素日持重的禅师落入尘埃,非人所能承受的苦痛生生撕碎平静。禅师的断躯似乎还在她的眼前扭动挣扎,汨汨流动的鲜血将她的视野尽染绯色。
如何能忘?
她有孺慕之情。生母早逝,独得父宠,笄年下嫁,孺慕更甚。驸马迟钝,心思浅薄,如何知她。
腹中心事无人可道,堪堪誊抄佛经以解百转千回无可诉说之烦闷。那册《地藏经》抚慰心中狂乱,地藏菩萨自证菩提。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会昌寺中,禅师坐高台为众人讲学,恰恰是《地藏经》。
隔着帷帽,她看见隅中的日照布满禅师周身,好似神佛。
巳时日头正盛,随行侍从皆恐她不耐暑热——那禅师沐着日照,神情自若,讲学之中无有不耐——倒是譬如地藏渡众生之势。
随侍众人催着她回程,她也并未留恋,转而回公主府。
寺中众人只道是,贵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而她后来才知,那位譬如神佛的禅师,法号辩机。
贞观十九年,玄奘法师回国于长安弘福寺首开译场,甄选缀文大德。这位辩机禅师以深谙大小乘经论、为时辈所推之资格,被选入玄奘译场。年仅二十六便为玄奘法师九位缀文大德之一,也是前途无量。
辩机也无负众望,译编玄奘法师西行取回的佛经,执笔助玄奘编撰西行异闻《大唐西域记》一书。
她信从佛理,自是仰慕辩机禅师精深佛法。常常是戴了帷帽便去听他讲学,心中更得安宁。
禅师也不吝啬,对她的求知乐于开解启迪,把她当做是俗家女弟子。
日以往继,师从之情渐渐生变。
她高阳,孺慕之情未熄。
禅师于她,是师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从他身上依旧能得来久违的类比父宠的情感。
这份畸形的爱恋,令她痛苦。
她终是表明了。
禅师没有厌嫌的举措,只是和熙地笑了。
依旧是禅师和俗家弟子的关系。不过是,她心中将自己看作了地狱的恶鬼,意图将禅师拉入堕落之地,而禅师为证菩提,渡众生,兼渡她。
师徒相重,故不曾有逾矩之为。
却是有人告发,污她与禅师通奸。盛年的禅师俊秀英飒,器宇不凡,与公主交往甚密。有金枕为证,太宗大怒,腰斩辩机,杀婢子数十人。
证菩提的禅师落入尘埃,清清白白染上了血污。
持重端庄的禅师,在血污中扭曲。
他们都道他淫僧、恶僧。
她悲哀于禅师遭际,只怨自己心有龌龊。
而后四年里,她同驸马举谋逆之事,最后以诬告驸马兄长夺爵位之契机暴露。
长孙无忌何许人也?她高阳又是何许人也?
不过是,飞蛾求死,扑火自焚罢了。
当年禅师讲到,释迦佛割肉喂鹰——这匕首划过颈侧,挽开血花,开在菩提下,甚好。只是,她不配。
白绫素净,叫她想起禅师那身禅衣——何苦再污他?
鸠酒落肚,肝肠寸断之苦,应可比之禅师腰斩之痛。
意识渐朦胧,血沫溢满肺腑,自七窍而出。
一朵帝女花,终是凋零。
往去的梦里,会否有一禅师沐着日照于菩提下讲学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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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没有进入这个肉文世界,高阳这个故事的结局就是这样的。
无意为历史上的高阳公主洗白,只是宋人写的《新唐书》《资治通鉴》,并非那般可信。我只是写出了我认为的可能的情况。而此段确有疑云。
另外,此篇也是笔者寒假的文学社作业,哈哈。唉,就是害怕被找到这个地方来,被误判抄袭。
最近有点卡文,正文内容在整理中,明天努力更新,奥力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