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立与薛康跪地道:“臣不敢。”
“为何?既有证据理当查证,若放着证据不查,两位如何当得起’竭尽全力’四字?”
陈柏立悄悄擡了眼,看向圣上,只见圣上也正看着他和薛康,神色平静,目光却是帝君的高深莫测。
陈柏立当即道:“虽这二字藏在死者手下,可并不能说明是死者留下,若凭二字便定案,才是敷衍了事。”
薛康也道:“正是,臣也以为是此乃真凶留下嫁祸殿下的假证,殿下乃储君,岂会对一籍籍无名之辈下杀手?”
圣上闻此,目光转向李尚,道:“李尚,此案是你受理,最是清楚,你说呢?”
李尚的汗湿的糊了眼睛。
殿中静的李尚听得到自己的汗流淌的声响,所有人都在等他回话,而李尚,不敢说。
一小宦官入内通秉,说昀王求见。
圣上沉吟,还是传了。
萧璟见殿内这情形,对这局势不太明白,见礼之后,圣上问起何事,仍是把来时的打算说了。
萧璟说:“听闻崇文院死了个学士,惊动了大理寺和刑部,还有太子殿下,父皇,儿臣以为太子殿下诸事繁忙,或许那个学士之死十分要紧,但恐太子无暇顾及,所以特来自请办理此案。”
陈柏立和薛康看向萧璟的眼神仿佛看到了救世神,李尚虽不敢看,但心里也是这幺想的。
李尚还想,这事昀王还自己凑过来,别是个傻子吧。
萧珩扭头对萧璟道:“五弟错了,非本宫要审理此案,而是本宫是此案第一嫌疑人。”
萧珩的面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这事萧璟可真没想到。
这谁他妈能想到。
萧璟当即就说:“胡说!大皇兄东宫太子,乃国之储君,犯得着杀一个学士?”
萧璟十分气愤,转看向那三人,斥问道:“谁说太子是嫌犯的?”
李尚把头贴的更低了。
萧珩道:“死者手下留有’太子’两个血字。”
萧璟:“两个血字也不能说些什幺?那个陆士凡我连听都没听过,想来大皇兄也不认得。”
萧珩:“他死那日,我去过崇文院。”
萧璟:“……”
李尚头皮阵阵发麻,只觉眼前恍恍惚惚得,什幺都看不真切。
太子所言不假,他已派人查过陆士凡白日行踪,白日躲在不屋中睡觉,而太子去过崇文院,还跟那杨女独处一室。
别家女郎就罢了,偏偏是这个北丹来的杨女。
若是陆士凡撞见了二人的隐秘,招来杀身之祸也是理所当然。
萧璟愤慨道:“去过崇文院就要杀人了?即便要杀人,太子还能让陆士凡知道是他动的手?”
说完,萧璟朝萧珩一礼,客客气气道:“大皇兄,非臣弟说你杀人,只是打个比方。”
又朝圣上朗道:“请父皇明鉴,太子绝不是杀人凶手。”
这话说的,好似圣上已经认定太子是真凶了。
陈柏立和薛康暗暗对看一眼,有些不明白眼下局势。
昀王来之前,圣上并未定罪,甚至有意为太子开脱,他们二人都说太子并非真凶,若昀王不来,李尚再顺着话一说,圣上必然将此事与太子摘干净了。
可昀王……
自小跟太子一起长大,以前从未跟太子有所冲突,也就近来……
莫不是也要争这储君之位?
圣上定定看着萧璟,良久,转到萧珩身上。
“太子,你怎幺说?”
“既有证据,儿臣便是嫌疑犯,可这案,不能交给刑部与大理寺。”
圣上问:“哦?”
萧珩转向陈柏立和薛康,问:“陈卿,薛卿,京都府尹的案卷,你们是何时知道的?此案又知道多少?”
陈柏立心里嘀咕这太子葫芦里卖的什幺药,忙不迭回道:“回殿下,臣等是巳时三刻接手此案案卷,一概案情皆出自案卷。”
“好一个出自案卷!”萧珩笑道,“巳时三刻接的案卷,午时不到便在翠微殿禀告父皇了。”
萧珩转看向李尚道:“李尚起来回话,本宫问你,你何时接到报案?”
李尚谢了恩,颤颤站起,答:“回殿下,一早便接到死者下人报案,约是辰时不到。”
萧珩说:“此案牵扯皇家,已不是京都府尹能办之事,为何要过一个半时辰才报刑部大理寺?”
李尚惶惶,泣答:“殿下,死者屋内虽有’太子’二字,可臣万不敢以此为证,故而命人查问死者生前品行与行踪,才花费了些许时辰。”
萧珩向圣上一礼,道:“父皇,李尚身为京都府尹尚知要查探个究竟才敢呈报,刑部与大理寺确却是看了案卷便入宫禀告,看来是急着把这烫手山芋丢给父皇。”
陈柏立和薛康总算是明白太子此番问话是为何,后背冷汗涔涔,匆匆跪地,拜道:“臣不敢。”
“不敢?”萧珩冷笑,“两位不是不敢,是不愿意参和此等麻烦事。”
陈柏立和薛康被毫不留情一针见血戳破心里所想,是又怕又惧,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一言不敢发。
萧珩又道:“真相如何,两位大人并不在乎,二位在乎的是此事是否会将自己裹挟其中,万一有个差差池,影响了二位的前途是大,所以才着急将此事面呈父皇,只要得父皇圣心独裁,二位便可高枕无忧了。”
陈柏立跪地向圣上又一拜,道:“陛下,臣只是见此案关乎太子,兹事体大,故而不敢怠慢,与薛大人面圣上呈案卷,绝无罔顾真相之意啊。”
薛康亦泣道:“陛下,臣等正是此意,望陛下明鉴。”
萧珩冷声道:“若真如此,二位这差当的也太过徒有虚名,本宫看不如早日让贤,回家颐养天年吧。”
圣上眉头请皱,看向萧珩,道:“太子,两位爱卿为官多年,不可不尊。”
萧珩拿着案卷,道:“非儿臣不尊,父皇,这案卷上写着陆士凡家中下人的证词,那下人说昨夜陆士凡告诉他有贵客来临,才让下人避让,敢问两位大人,这贵客是谁,查出来幺?”
陈柏立薛康答不出。
案情涉及皇家,那京都府尹也就无权过问,所以李尚不必再查下去,可到他们这里,还是一无所获,那就说不过去了。
萧珩问道:“还是说两位大人觉着贵客是本宫呢?”
殿中仍是无话。
萧珩继续道:“五弟说的不错,即便本宫要弄死那陆士凡,也绝对不会让陆士凡知道是本宫动的手,再退一步,即便那陆士凡知道本宫要杀他,本宫也断然不会蠢到容他在手下留下’太子’二字。更何况,本宫身为太子,弄死一个学士何须这等手段?本宫大可招揽他为已用,再假以时日待他毫无戒心,让他死的悄无声心。”
话说到这份上,陈柏立和薛康再无话可说。
是的,哪怕陆士凡真是撞见了太子不可告人的秘密,太子完全可以将其招为己用,不必做当日见过当日杀死这等蠢事。
又或者找个由头,将陆士凡调离京都,让其死在外头,完全不会叫人联想到太子身上。
萧珩冷眼看过地上颤颤的两人,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二人不堪查此案,还请将此案交回京都府尹,若需问询,京都府尹尽管来东宫,儿臣定当配合查案。”
李尚当即听得跪下了。
“陛下,此案已超出府尹职责,臣不敢逾矩。”
圣上一叹,也是为难。
萧珩道:“父皇,那儿臣恳请自查,定要为自己洗去此等冤屈。”
圣上思忖,道:“准了。”
萧璟眼珠子一转,又开口道:“父皇!儿臣以为大皇兄虽是自查,但终究身负嫌疑,那这朝事诸事恐怕不好再交由东宫了。”
三位朝臣还没从杀人案里缓过神,心里又是一惊。
这落井下石也太快了些吧。
好歹等他们走了,跟圣上单独说,这幺光明正大是怕整个朝堂都不知道幺?
圣上还未说话,萧珩竟点头道:“五弟所言极是,不过十皇子年幼,这朝中诸事看来要五弟替父皇分忧了。”
萧璟的笑容僵在脸上。
“如此也好,”圣上也道,“朕想了想,太子既有嫌疑,自查总是不能叫人信服,这样吧,案还是京都府尹办,昀王主理,刑部和大理寺…跟着好好学!太子手上没看完的折子,没办完的事,也都一并交给昀王。”
三位朝臣心里惊了惊,这是要变天啊。
圣上有些疲倦闭了眼,罢罢手道:“朕累了,今日都散了吧。”
众人跪礼一一退出翠微殿。
萧璟跟着萧珩去了东宫,途中还叫了昀王府都马车和下人,他要去搬空东宫。
青未看着昀王府的人进进出出,真的把书房——昭文阁搬了个空,而自家殿下还颇有闲情逸致的在喝茶。
青未不免抱怨:“昀王殿下也真是,这般乘人之危……殿下您也不急。”
萧珩品了口茶,很是淡然:“为何要急?”
青未道:“案子未查清,诸事都在昀王殿下手中,若时日久了,叫他有了声望人脉,岂不是……”
“这不好幺?”萧珩道,“他也是皇家子弟,若他有心亦有能力,为何不能争一争?若他当真比我更适合,自然也能入主东宫。我若因为他有能力而心生嫉妒,甚至排挤他,这等连自己兄弟都不能容下的度量,如何心怀天下,如何取信于民?”
青未不明白,只能不说话。
萧璟坐在马车里,看着一摞摞的书案,头疼,脑中只有两字。
要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