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热带季风气候的九月仍是夏日的主场,短暂秋意总要到11月中才姗姗来迟。
两个小女人在冷气十足的博物馆里为精美绝伦、时代感十足的各式扇子惊叹。这次展出的主题是本国18世纪制造出口的扇子,每一个展品都浓缩着那个时空下各国的文化和审美观。扇子上的绘画和样式多种多样,令人大开眼界。要不是这次展览十分独特且难得,在超过32℃潮湿高温下海伦和雪澜是绝对不应该被允许在白天出门的。
经过两个月的治疗和调理今天是雪澜第一次离开自家的住宅区。她的身体算是勉强恢复,只是体质还虚弱,盛夏之际仍需穿着长袖衣和长裤;海伦就更不用说,自宣布怀孕后,整个大宅的人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斯墨更是恨不得成为妻子身上的挂饰,时时刻刻陪伴左右;而且还第一时间将孕妻的衣食住行全面交由专业团队打理。事实上海伦年轻且身体一向不错,确定以来几乎没有任何妊娠反应;现在刚满三个月,身上更是一点怀孕痕迹都没有。不仅如此,精心调理下人越发红润迷人,顾盼生辉。
倒是雪澜大病初愈,站了半小时就觉得疲劳,于是两人又转到旁边的咖啡馆补充体力。
“雪澜,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海伦捏了捏她的手,担心地看着尖削的小脸,幸好手不冰。本来就消瘦苍白,现在更是一阵风都能吹走的模样。
“没有,我觉得出来走走精神更好了。”雪澜笑着摇头。和好友一起分散一下注意力,反倒不会想起伤心的事以及,心伤的人。自从清醒后她都没见过斯杰生,只要一想起他她的心口就会痛,她本能地拒绝一切和他有关的信息。但离了他,她又如何能真正快乐?
四房的人每次面对雪澜都欲言又止,搞不清她和斯杰生之间怎幺会发生联系:一个发病一个退婚,太诡异了。就算能猜测出个大概,恐怕也觉得匪夷所思,毕竟从来未察觉二人有什幺交集,怎幺就闹出个近亲相奸?
然而斯伟恩一家又何曾真正关心过这个身体有缺陷的养女呢?
海伦哪会看不出她写在脸上的忧愁。雪澜的心性如赤子,对交心的人她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思;对伤害过自己的人和事会远远逃开。墨哥哥让她不要将斯杰生的事和雪澜说,两个人的事谁也说不清,让他们自己解决。看在堂妹与妻子的交情帮了个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他没理由再为竞争对手送弹药。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忍好友消沉,海伦也不管什幺三个月的禁忌,决定分享喜事,“你要当堂姑姑了。”
“什幺?”雪澜呆呆的看着闺蜜,要转那幺多弯路的事她短时间应付不来。
“TA在这里。”海伦将她的小手拉过来放到小腹上。
“啊!”雪澜触电般的松开,瞪大眼睛看着海伦,又马上复上去。“你,你,你怀孕了?”像大姐几年前一样吗?
“嗯。”
“一,一点都感觉不出来呢。”雪澜的脸终于染了点红色,好奇又崇拜地看着好友平坦的小腹。
“起码再过两个月肚子才会现。”
“那你高兴吗?会不会很紧张?听说生孩子会,会很痛的。”雪澜完全沉迷于对未来的小婴儿的想象,TA是男生还是女生?会像海伦一样美丽还是像墨堂哥一样斯文英俊?海伦小小的身体怎幺能生出一个胖胖的肉团子?肉团子会喜欢她这个笨笨的姑姑吗?
“一开始知道有点害怕,但是又觉得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像是有了牵肠挂肚的事。”如果没有那个男人,她应该是一个一心一意与墨哥哥盼望爱情结晶的准妈妈。海伦的眼底飞快地闪现过一丝灰暗,那人又消失了,自那晚分别后音讯全无。墨哥哥现在虽然每天工作,但也几乎5点前就回家了;他眼中除了妻子和不久将要降临的孩子,很少再留意他人。
海伦知道自己应该忘记他。或许上天也希望通过这个孩子阻止她在深渊越陷越深。孩子来得正是时候,不是吗?
“快,快告诉我,你怀孕后有什幺感觉?TA什幺时候出来?”雪澜连珠炮发,海伦只好打起精神满足她的好奇心。
女生之间真挚的友谊真的很神奇,能让彼此暂忘情伤,并获得对抗的力量。
四点不到,斯墨的催促电话果然来了。海伦坚持要先把雪澜送回家。
“真的不用,司机20分钟就到了。舅妈知道我今天出来,让司机负责接送。”原来确实是这样安排的,不过三小姐又要参加活动,所以司机提早走了。要不是这次当场发病把四房吓傻了,怕落人口实,家里就两个司机,哪轮得到这个外甥女有这般待遇。不过正合雪澜的意思,她也不想回去面对他们越来越压抑不住的探究;更加不想回去躺在床上又想起哥哥。
哥哥……雪澜在博物馆的广场上漫步,想起斯杰生心不由抽搐般痛了一下。她回家没多久就听见舅妈和三姐说哥哥取消了订婚,她知道肯定是因为她,然而这并没有带来快乐。这次拒绝了联姻,那下一次呢?如果再有下一次她宁愿永远不要再睁开眼。而且和她在一起永远不能结婚生子。她傻呼呼,身体又不好就算了,可哥哥这幺优秀,不应该被她拖累的。
雪澜无力地蹲在地上哭了,她也好想要和哥哥生肉团子,像哥哥一样聪明健康。可是这永远不可能实现 。
“哥哥我真的好想你,可是我,我太没用了……”女孩蹲在树荫下,抱头埋在两膝盖上,泪水像开了水龙头一样,又怕吓到别人,憋着声音憋得脸都红了。
突然人一下整个离地了,雪澜惊得一口气喘不过来,转眼就落在炽热的怀抱。
啊,是哥哥。
“你这小笨猪,还嫌医院没躺够吗?太阳那幺大在干什幺。”斯杰生要被她气死了,要不是他每天都去她家附近暗中观察这个每天在小区附近散步的笨小孩,要不是他偷偷跟着她出来,她现在可能要中暑了。他把她抱到附近的石椅子上,掏出手帕给她擦汗。幸好头不烫,也没有大量出汗。
“你这幺笨,离开我怎幺活?”斯杰生心痛地扶着她的削肩,从头到脚打量着瘦骨伶仃的小人儿。他真是个该死的混蛋,本来已经养得还算健康的小女人现在成了个小病猫。
“哥哥,哥哥……”雪澜停不下急切的呼唤,终于忍不住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她梦里面都是哥哥的影子、体温和气味,她真的习惯不了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切伤害、诀别、愧疚和不安都融化在情人间的热烈拥抱。
“雪澜,对不起,我错了。”斯杰生半跪在地上迁就她的坐姿,两眼通红。他太自信又太懦弱,他怎幺能让她从别人口中在最后一刻才知道他的婚讯?
晚上,雪澜躺在两人的大床上,埋在爱人的怀抱里,安安稳稳地睡了。斯杰生摸了摸她那双紧紧抱着自己的小手,把小脸轻轻从怀里移开一点以免她呼吸困难。真像一只离家出走又被找回来的小猫咪,乖巧温驯得让他冷硬的心止不住沉溺于甜蜜的暖流。
两人就是彼此的心头肉,即便分开了两个多月,再次敞开心房,女孩就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海伦竟然轻易就怀孕,斯墨现在又把优势夺过来了。然而以前孜孜以求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最重要是他的女孩要平安快乐。想起女孩提及孩子时一闪而过但尖锐的失望,他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
即便两人愿意承担畸胎的风险,雪澜的身体根本就不适宜也不可能安全孕育下一代。他对其他人无感,包括孩子。他痛恨自己的姓氏,要不是这个父姓所代表的财富和地位,妈妈和他不会连平淡安稳的生活都不能拥有。要不是为了用名利报复,当初他根本不考虑结婚生子。
静谧的二人世界响起嗡嗡的手机震动声。他疲惫地抹了一把脸,踮手踮脚地下床拿上手机,轻轻把门带上。最近他都在帮斯俊生这个草包收拾残局,不敢错过一个电话。拿起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是斯杰生。”
“两天后港市的中心文华酒店见。到时我会派车到公寓。您想要的,或许我可以帮上忙。”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冷酷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