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喛哟,阿栀今朝漂亮!”
“那姆妈舍得买新旗袍把你穿啦?”
冯栀朝打招呼的阿妈颌首淡笑,并不多话,她托了一碟豆腐皮春卷正往大房院里去。
每日清晨太阳上来后,是厨房人最多的时候,七星灶前围满各房丫鬟和阿妈们在等热水,嘁嘁喳喳像一百只鸭子。
另一端杂役们忙着烧火、劈柴、从缸里捞出腌渍渍的雪里蕻,要切碎了炒肉丝。
粥已经熬上了,揭着盖,咕嘟咕嘟冒泡儿,白惨惨的,把灶墙映衬的愈发黝黑,冯氏一面往蒸笼箅子里摆甜糕和包子,一面腾出手抓起把红皮枣子,丢进粥里沉起沉伏。
一个丫鬟站在门槛探进头来说:“三奶奶要吃鲜肉绉纱馄饨,汤里紫菜虾皮鸡蛋丝一样不得少。”说完回转身就跑了。
冯氏恨恨喊道:“葱花儿、猪油儿要么?急赶着投胎去?话也不说完。”
那丫鬟回了句:“我没说不就照老样儿,还用得着说么,冯阿妈也拎不清额!”
冯氏转过身、板起脸嘴里低骂,各房老爷奶奶难伺候,要吃绉纱馄饨,或香油拌的马兰头豆干,或油炸的粢饭糕......阿毛头手里抓着一条布满银斑的带鱼、从她跟前过,四老爷一早嘴馋,非得干煎带鱼过粥吃,真是只有你做不到的,没得主子们想不到的。
冯栀进到房里,大奶奶秦婉坐在妆台腰圆大镜前,肩膀搭着条四方宽白巾子,彩娥正给她挽好的发髻插簪子,桌上摆着稠粥、白面皮透绿的素包子,还有三四样咸菜。五小姐毓贞也在,正把包子咬个小口散热气儿,听得动静擡头,朝冯栀眨巴眼儿,低道:“稍会找你有话说。”
秦婉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最近不晓怎地,一揪揪的掉发,头顶看着薄薄的,让彩娥给她鬓发擦点桂花油,嘴里问:“春卷是甚么馅儿的?”
冯栀回话:“是猪肉虾仁冬笋馅儿,按大奶奶吩咐,另加了荠菜。”
秦婉听声音微愣,从镜子里斜眼望,微笑又问“怎麻烦阿栀送过来?”
这冯栀不算常府的丫头,只是跟着冯阿妈寄住这里,除非实在忙不过,她会帮着搭把手。
冯栀答道:“厨房里忙得很,一时抽不出人,这春卷趁热吃才有滋味,我恰闲着,便送过来。”
彩娥取下宽白巾子,秦婉站起身,拽拽旗袍摆,走到饭桌前坐下,毓贞看着她笑:“大嫂怎不把头发烫鬈,如今潮流这个,乌篷篷不塌头皮,也洋气的很。”
秦婉心底不悦,这小姑实不会说话,明知她忌讳这个,却也不表,随手拿筷子挟起春卷吃,先说:“我就说要添荠菜好吃,果真是,阿栀跟你姆妈说不要嫌我烦,能吃也就这一两月的事。”
听冯栀摇头道不曾烦过,她这才把下巴对向毓贞:“这市面潮流哪里跟得上,前年旗袍袖口还是短袄那般阔大,去年袖口就变小,今年索性紧窄成七分袖。那袍摆也是,前年接近足踝,去年遮着膝盖,今年瞧得有些女学生,都能看到大腿了。不晓得明年又成甚么样子。照这样追赶着,如我们这般大府也开销不起,还是适合自己的最好。”
毓贞一撇嘴儿笑:“大嫂又哭穷,再哭就没人信了。”
秦婉不理她,又看向冯栀上下打量,啧着嘴问:“阿栀这身旗袍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