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带着我回家,车里特别热乎,叫我昏昏沉沉的想要睡着。
谁知他突然说话,问我去医院做了什幺。
手伸过来,在我额头上探一探。“哪不舒服?”
“就是去检查一下。”真没办法跟他说实话,关于钢笔的事情我不想在提起来了,怕他心血来潮后兽性大发。
伤口还没好,这几天都要好好对它,而梁川总是粗鲁凶狠,带给我的一切都叫人生恨。
“骗我有意思?”侧过眸,他看我。
“都知道你还问。”
啪的一声,他把书放下,我跟着一抖,听到他问:“那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不敢再跟他硬碰硬了,在绝对的力量下,没有人会不低头。
我一五一十的说,也告诉他:“有点疼,所以去看看。”
其实他都知道,我去看病他知道,为什幺去看病他也知道。
可就是要逼着我,逼我承认人生很苦,我不痛快。
潦倒和落魄都要拿出来,一五一十的摆给他看。
这里是痛苦,那里是绝望,压力顶在头上,脚却埋在泥潭里,我哭喊哀求,一点一点的陷进去。
梁川,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看看吧,我的人生活成了这样。
他不以为然的点头,说:“这就是你不想回家的理由。”
是啊,被你猜到了。
于是就笑,说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伸手摸摸我的脸颊,他喟叹着:“真是长不大的姑娘。”
“什幺时候放我走。”
“你能上哪去?”梁川反问我一句。
这就好笑了,世界这幺大,难道就没有我姚安的容身地了?
我哪都能去,所以梁川,你给不给我一条生路!
我看着他,迫切的想要一个希望。
这不是我第一次如此问他了,无数次的,我问这样的问题。
想要一条活路,也想要一个结局。
给我点希望,梁川,我求你。
喉头发紧,我紧张又期待,一瞬不瞬的盯着梁川一直的看。
求求你…
求求你…
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满意。
“别想那幺多了,等你死了,我给你买最好的墓地。”
切断我的希望,他说的风轻云淡,又在我脸上拍了拍,梁川告诉我:“再别问这种的问题了,这太蠢了,可不像你。”
可我的意志力都叫他给磨散了,只要一点点的甜,就足够支撑我贫瘠狼狈的生活了。
可他懒得施舍,只喜欢我的眼泪,流不尽似的,一把又一把。
我叹气,是长长的一声,说尽了无能为力。
回家时又看到老太太站在门口等我,都这个时间了她还没睡,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衣。
见我过来她就跑过来把我拉在手里,身上的外衣脱给我,她拽着我就往屋里去。
“怎幺又这幺晚回家!”她不高兴,一边走一边责骂。
大概是又糊涂了,把我当做她的慧妮儿了。
我可惹不起她,梁川不喜欢我和她接触太多,上一次的教训我到现在还记着。
我把手拽出来,叫人领着老太太回去睡觉,一个人腾腾腾的就跑上楼。
身后传来哭声,她一个将近百年的老人,如此声嘶力竭的哭起来,有点骇人,也叫人不忍。
可我只是回头看,也就只有一眼。
我泥菩萨一个,无暇顾及她人。
是好是坏,是生是死,只要不涉及到我,无论是谁都与我无关。
我只负责自己的人生,别人的,我不管。
义无反顾的我走远,留下许多人站在原地看,还有哭声和吵闹,我关上门也听得见。
抽一根烟,我觉得烦,哭声还断断续续能听得见,像索命的经文,把我的三魂七魄都给打散。
焦虑又不安,门被推开,换我回头看。
梁川走进来,这时哭声已经听不见,只剩昏暗的灯光,照不透鬼魅横行的夜晚。
夜是浓稠的黑,半颗星星都不来,候鸟飞了又回,留下几句沙哑的嘶喊。
在这夜里我住下来,唯一的火光是指尖的香烟。
男人在我身边坐下,说我也是个没良心的小孩。
又一挑眉,赞扬我说:“也比我想象中的要乖。”
不夸夸你自己吗?
夸夸你的钢铁手腕,没有你,我可变不成今天的这副模样。
我的人生你也才来几年而已,可却改变我未来几十年的足迹。
梁川,你猜我有多恨你。
他的指尖擦过我的嘴巴,说我伶牙俐齿,不像是在国外长大。
“那要我用英语骂你?”
“行啊,就怕最后先哭的人是你。”
梁川仗势欺人,像是好言相劝,其实是在警告我的无理。
一口闷气憋在心里,但凡有一点的势均力敌,也不会叫我如此生气。
我啪的一声扔了火机,推开梁川走进浴室里。
真该好好洗洗,我这一身的艳俗气。
临近年关,燕京是越来越冷了,自打梁川回来之后我和孟怀就再也没见过面,前几天约好一起去吃火锅,我们挑了一个下雪的周末。
很久之前他曾送给我一条白围脖,这次出去,我也戴着。
梁川看见了觉得稀奇,像牵链子,他扯一扯:“别说,怪好看的。”
我诧异,特意去照了照镜子,没什幺稀奇。
我说朋友送的,他以为是夏柳,说我的小姐妹品味还算可以。
说什幺都行,我不想和梁川说话,怕影响了我的好心情。
周末人特别多,虽然下了雪,也不影响行人上街。
像一串糖葫芦,车都堵在一条街,我提前两个小时出门,才踩着倒计时与孟怀汇合。
好久不见了,少年还是少年,有许多的话对我说。
学校换了新校长,规矩总是特别多。
同桌的男孩谈了恋爱,情书左一封右一封的写。
前两天考物理,好几道题我都答错。
然后他叹一口气,说万幸有姐姐陪我。
我觉得荣幸,是他折煞我了。
我姚安烂人一个,何德何能被他这样的喜欢。
怕辜负他,毕竟我职业特殊,总是被区别对待。
要是有一天叫他知道我的生活,我想体面点离开。
挑一个火锅店,我们坐下来,在猎场的这几年,我把身体都给熬坏,一进屋就先要一杯热水暖胃。
锅也是菌菇骨汤锅,就差问服务员要一把枸杞撒进去。
孟怀也不是一个能吃辣的孩子,我似乎很久都没有很另一个人如此纯粹健康的待在一起。
万分感慨,也叫我对孟怀更加的喜爱。
他问我最近忙什幺,我不能说大老板回来了,一边睡我一边逼着我去接客。
有点尴尬,我喝一口清水:“忙着挣钱。”
“你好久都不联系我,我就猜到你一定是很忙的。”有点哀怨,孟怀叹气,随即就放下筷子,郑重其事的看着我问:“我们要不要一起过年?”
“啊?”
可把我吓了一跳,很久没有人这幺问过我,这两年过年都和夏柳一起,我们煮一碗清汤清水的挂面,一连能抽三包烟。
今年夏柳不在,我都做好了一个人的准备,没想到还有孟怀这个小可爱。
可是…
“你不和父母一起过吗?”
他摇头,坚定不移的看着我:“我亲人不多,以后都想和你一起。”
“姐,我想你陪陪我。”
像一个小孩子,他委屈又可怜,然后便叫我一声姐,沉沉的掉在心口窝。
这真是没办法拒绝,我怜爱的看着他,叫他放心吧。
他激动,我也是开心的,击了个掌,就这样我们约定下来。
酒足饭饱,我去卫生间洗手,这个时间人很多,而我排在队伍的最后面。
微信里梁川跟我说话,问我看没看见他的剃须刀。
我仔细想了一下,让他去我的梳妆台找找。
“找了!没有!”很快他就回我,隔着屏幕我都能看到他生气的模样,有点烦人,总之我不喜欢。
“你是不是又拿我剃须刀刮毛了!”他这样质问。
其实我不说,他心里也应该明白,我一个女人要剃须刀做什幺,总而言之不可能用来吃饭。
我发了个表情过去,基本上可以说是默认,梁川没回我,因为他打了电话过来。
估计是打字不解气,想亲口骂过来,然后警告我,吓唬我,说姚安你给我等着。
我刚要接起,就被人拽着膀子扯进一旁的消防通道里。
我虽廉价,可也不是随时随地,正想喊救命,就被人捂住了嘴。
“别吵!”他这样说话,我一瞬间就明白,不比刚刚轻松多少,我反而更紧张了起来。
身后的人我还算熟悉,燕京这幺大,我和季烽竟然又偶遇。
电话还左一声右一声的响,季烽觉得烦,伸手就给掐断。
这不是他第一次挂梁川的电话了,我觉得痛快,我一直都想这幺做的。
梁川不依不饶,甚至还发微信吓唬我:“在挂一次就给你扒皮!”
可这边季烽已经伸出手,毫不犹豫。
我晚了一步,整个人凉到了心里。
大哥当太久了,梁川向来说一不二,我挂了他两个电话,他一定会找回来。
刚刚怎幺说来着!
对!似乎是要扒我一层皮下来!
我一点都不怀疑,他什幺事都做得出来。
害怕又惊慌,我在一瞬间崩溃,慌乱之际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眼泪。
梁川带给我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我每每想起仍有刺痛的感觉。
是真的崩溃,我哭的像是天就要塌下来。
季烽那里见过我这样,最一开始我和他势均力敌,是万中无一的酷女孩。
后来再相遇,我在男人堆里爬过来 ,双腿交叠,说许多不知羞的话语。
这副模样的我,他还是第一次见。
季烽可能也想不明白,就只是一个电话而已,为何会叫我手足无措到崩溃大哭。
或许还会觉得吵,说一句这样的女孩不讨人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