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襄坐在软轿内昏昏欲睡,临近宫门口,终于打起了些许精神。
午后,日头高悬,皇帝陛下这时召他入宫,总不会是打算和他杯酒言欢、一叙叔侄之情吧?!倒真是稀奇!
这般想着,他下轿时不由弯了弯唇,侍立的宫人忙在他身后举起华盖,遮挡住了刺目的光线,只是略高的温度依旧让他不适地皱了皱眉,勾起了藏在心底的烦躁。
当今圣上虽说刚及弱冠,但于治国一事上却是自有一套手段,就连对他这个小皇叔,也是一张一弛拿捏得刚刚好。也许今日还是和颜悦色好一番关心,送上府的赏赐也是源源不断,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句圣上真乃仁君。
但明日就能把人晾在一边,好似京中完全没有这号人,再漠着一张脸把人遣到一堆疑难杂症的地方,且随行的还有他的心腹官员,美其名曰辅助小皇叔处理庶务,但实际原因,两人心知肚明也并不挑破。
经过长长的宫道和巍峨的殿宇,一行人在御书房殿前站定。
这时,从接到口谕便一直静默不语的瑞王终于开口问道,“陛下可有说是何事召本王入宫?”
王爷,没听说您反射弧这幺长啊?!
“这.....陛下不曾言明,但陛下近日心情不好,说是有些心烦。”小太监说着给了瑞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还真是要拿自己泄火吗?扶襄垂眸看着面前的石阶不置一词,此时再转回府......
小太监竟然看出了他的意图,小声提醒一句,“王爷,您还是先进殿面圣较为妥当。”
“倒也是。”扶襄回他一句,而后望着上方的牌匾轻声自语,“总不至于在这里闹出什幺事吧!”
这一声轻的彷如耳语,那小太监知趣地没有再问,先行一步把人引进了殿。
御案后,皇帝陛下正靠在紫檀宝座内闭目养神,扶襄走进来的脚步声也没有惊动他,站定后不免腹诽,既如此困乏,何不去寝殿歇息?难不成还要自己站在这里看一下午?
扶襄又看一眼他晦暗不清的面容,躬身行礼,温声道,“参见陛下!”
御案后的身影动了动,却先擡手按了按眉心,这才缓缓睁开眼,眸光锐利隐含不悦,丝毫没有将醒后的迷蒙和惺忪。
待到看见殿中央行礼的人,扶行渊轻笑了一声,“小皇叔且平身,你我二人何须多礼。”
扶襄也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却并不搭他的话,依旧平稳道,“多谢陛下。”
“朕此时召你进宫,小皇叔没有埋怨朕吧?”扶行渊边开口边站起身,向扶襄走去。
顿了顿,又道,“瞧朕这记性,应早些遣人去接你,如此还能与小皇叔一同用膳。”语气不无可惜。
“陛下言重了,臣在府中正是空闲,倒是劳陛下还记挂着臣下。”扶襄又是一拱手,皇帝陛下那绣着五爪金龙的袍服距离他的双手不过几寸。
好似会被咬到,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收回双手,那双漂亮的凤眸却低垂着,让人看不清内里的思绪。
扶行渊的面容陡然间阴下来,周身的气势也黑沉沉的,压得扶襄不得不集中所有注意力,以防止他的突然发难。虽说他一贯喜怒不定,但对着他还会装一装表面功夫,现下气性这幺大吗?
“小皇叔如此紧张做什幺?”扶行渊眉目冷峻,面上丁点笑意没有,声音也轻飘飘的,“朕便是心情不好,也万万舍不得拿小皇叔开刀。”
说完,他在殿内一角的棋桌旁落座,一手支颌漫不经心摆弄棋奁内的象牙棋子。
扶襄一时语塞,心中是万万不信的,但言语上还得表现出莫大的信赖,他不由扶额,恳声道,“陛下宅心仁厚,实乃臣之福分。”
扶行渊擡眸朝他看过去,那一眼意味深长,让平素冷静的瑞王又是心中一紧。
“小皇叔可愿赏脸陪朕下棋解解闷?”扶行渊很快收回目光,捻着一颗棋子淡淡开口询问。
“臣之荣幸。”扶襄忙应一声,随后走近撩开外袍在他对面落座。
皇帝陛下不再开口,大殿内一时安静得过分,内侍小心恭敬地给两人奉上茶水,瓜果点心也摆了一桌,角落里还放着几盆冰降燥,扶襄却感觉一股凉意慢慢爬上脊背,这甚至让他无法集中精力去观察棋局。
扶行渊下颌微擡,目光一寸寸巡视在瑞王那俊秀的面庞上,他的眉眼低垂,鸦青的睫羽长而密,从额头到鼻尖的弧度堪称完美,下面一张唇花瓣似的,饱满水润透着淡淡的粉。
似是被难住了,他不经意咬了咬下唇,一道牙印清晰地印在唇瓣上,更像是被别人咬的,被人含在嘴里好似惩罚又好似爱怜地咬的。
好一个小皇叔,容色慑人。扶行渊嗤笑一声,对面的瑞王早被他看得强忍着不耐,闻声擡眸看向他,眼底唯余一片不解。
皇帝陛下没有为他解惑的打算,只修长的手指在棋盘上点了点,无声的催促。
“陛下,”门口的小太监弯着腰试探性唤一声,见里面的人没有开口呵斥,也没有物件的碎裂声,这才继续道,“陛下,琬妃娘娘求见!”
好一会,才听见一道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扶襄松一口气,知趣极了,“陛下,那臣先行告退。”
叫她进来就是为了看好戏,扶行渊哪肯放人,擡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琬妃进殿内看见瑞王还在时不由脚步一顿,她以为他该识趣退下才是,怎地如此没眼色呢?
不过也不影响便是,只是言语上可能得收敛些。她扬起唇角娇媚一笑,手上还端着一盅汤,莲步轻移向两人走去,软软地唤道,“陛下~”
“你就站在那里莫再动。”皇帝陛下冷硬的声音中含着警告。
琬妃笑意一僵,步子不由自主就停下了,灵动的杏眼中带着一抹难以置信。
“小皇叔,下棋没有彩头也没甚意思不是,不如朕来定个奖惩方式。”扶行渊对着瑞王倒是又放缓了声线,只是要忽略掉他眼底的恶意和邪肆。
扶襄是真的拿不准他要干什幺了!还不等他想出推托之词,皇帝陛下又开口了,“就从这局开始,小皇叔若输了,朕的琬妃便脱一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