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襄愣愣地摸着自己的耳朵,怀疑它是不是坏掉了。再见皇帝陛下依旧老神在在的,平淡的语气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的后妃,他一双凤眸睁大几分,先是不可置信,接着惶恐不安地便要起身请罪。
扶行渊先一步起身按住他的肩,不远处一道清脆的碎裂声,瓷器的碎片混合着清甜的汤水,一地狼藉。
琬妃完全顾不得会弄脏自己最爱的这条裙子,双膝下跪惊恐地望着那位九五之尊,含着泪结结巴巴道,“陛...陛...陛下.....”
“闭嘴!”扶行渊冷冷打断她的告饶声,接着在瑞王耳边阴恻恻开口,“朕若输了,琬妃便不必脱。小皇叔可是要拒绝,那也好,朕便可以直接请你看琬妃如何脱衣服。”
真真是骑虎难下!扶襄睨一眼那边瑟瑟发抖的宫妃,憋着一口气淡声道,“陛下,祸乱宫闱.....”
“朕赦你无罪。”不容置喙的语气,皇帝陛下又坐回原位,好整以暇地望着他隐露挣扎之色的一张脸。
那这局棋就奔着一天来下吧!况且输掉几局棋还不容易吗?
打定主意后,扶襄又看一眼对面的人,两人目光相撞,几息的交锋他便垂下眼盯着那盘棋,兀自陷入了沉思。
直到日暮西沉,在瑞王的刻意为之下,这盘棋只差皇帝陛下落下最后一子,他便输了。
“退下吧。”扶行渊随意把棋子扔回棋奁内,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由让扶襄朝他看过来。
一下午倒也欣赏够了,扶行渊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薄唇开合一字一句重复,“朕说,小皇叔可以退下了。”
扶襄早压着火呢,然而纵使心中不快,也只得站起身行礼告退。
走出殿门,残余的光线给整个禁宫铺上了一层橘黄的色泽,扶襄从袖中摸出一柄玉骨扇,展开遮在眼前,才没叫人看出那澎湃惊心的厌弃。他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向宫门口走去。
——
第二日,用过午膳,瑞王在廊下缓慢踱步几个来回,这才掩起衣袖打着呵欠直奔寝殿而去。
然而他还是没料到皇帝陛下是如此的出其不意,还不等他迈过门槛,那个昨日的小太监便欠着腰堆着谄媚的笑,请他坐上入宫的软轿。
依旧是御书房,皇帝陛下正在御案后处理奏章,瑞王识趣地没有出言打扰,自顾自在一旁的茶桌旁落座,端起内侍奉上的清茶小抿一口。
眼见圣上正专注于手中的奏章无暇他顾,他着实是有些乏了,便靠着椅背手肘支在扶手上,撑着额头闭上了眼。
虽说是小憩,但他也深知不能真的睡过去,便隔一会睁开眼整理整理衣袖,再抿一口热茶,然后继续保持之前的动作闭目养神。
又一次睁开眼,他懒洋洋地扯扯宽大的袖口,手腕一擡打算端起热茶,这一扭头不要紧,皇帝陛下竟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左手边,狭长的双眸斜睨着他,脸上挂着洞悉一切的笑容。
“...”扶襄收回手,从从容容地好似不曾被抓包一般,淡淡地笑着反将一军,“陛下国事繁忙,不如臣先行告退。”
扶行渊不置可否,反而端起那杯被遗忘的茶盏,递到唇边抿了一口,扶襄急忙出声提醒,“陛下,那是臣的.....”
“小皇叔,是朕不该把你晾在一边,”扶行渊拉过他的手,反倒是委屈上了,“朕喝一口你的茶也不允吗?”
扶襄抽回自己的手,对他这副模样颇为不习惯,便是小时候也不曾见过,太反常了!
“陛下愿意喝便好。”他心不在焉回一句,脑子里有些乱。
扶行渊自然看出了他的状态,霎时唇角便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眸也危险地眯了起来。
果然还是这样更为正常些。
扶襄暗暗点头,站起身行礼,“陛下,若无事不如臣便告退了。”
“怎会无事,外面风光正好,小皇叔陪朕走走。”不咸不淡地扔下这幺一句话,扶行渊一甩袖袍率先向殿外走去。
今日阳光格外明媚,他轻叹一口气,认命地跟上金口玉言的皇帝陛下。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御花园,奇花异草点缀其中,倒确实一片好风光。只是白花花的日光格外不给面子,均匀地洒在每个人身上,两位主子有华盖相遮倒还算惬意,只是一群宫娥内侍有苦难言,额头上早渗出了薄汗。
皇帝陛下想一出是一出,兴致来了命人在树荫下摆上书案,竟是要当场作画。
内侍们不敢懈怠,很快便准备好了一应物品,茶水点心也支了一桌,有一名宫娥双手捧着净手的温水侍立在一旁。
瑞王事不关己隐在人后,目光冷淡。
皇帝陛下头也不回唤他,“小皇叔。”
“臣在。”扶襄行至他身边。
“朕正发愁有美景却无美人,幸好还有小皇叔,”扶行渊的笑容里含了几丝阴狠,“便劳烦小皇叔去那处待上一会儿,一解朕燃眉之急。”
扶襄的脸色慢慢变冷,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他险些忍不住要破口大骂,掌心尖锐的刺痛又拉回了他的理智。
“陛下的后宫美人良多,臣相信她们更愿意为陛下如此解决燃眉之急。”扶襄不客气呛道,声音冷得好似裹着冰碴子。
“她们与小皇叔相比,那真的是不够看了。”扶行渊慢悠悠回一句。
本王竟还要与她们比了???
扶襄简直要呕出血,就在他忍不住要拂袖离去时,皇帝陛下又开口了,“小皇叔是认为朕不够资格为你作画?”
这幺一顶帽子扣下来,扶襄是敢怒不敢言,等他回过神来,人早已站在了艳阳下,花团锦簇中一张脸虽冷若冰霜,但那精致的眉眼也格外动人。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不多时,脸颊便漫上了一层红晕,双唇却干燥泛着白,他难耐地伸出舌尖舔舔唇,压下从心底奔涌而出的燥郁。
皇帝陛下那边却极为悠闲,身后两名宫娥摇着长柄雀扇,茶水也奉到了手边。
虽是一时兴起,且为了刁难某人,但他也确实在认真作画,狼毫在雪白的宣纸上缓慢勾勒出轮廓,浓艳的花簇,和冷白剔透的人,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边角绣着金丝银线,头顶一束金冠,矜贵不容直视。
他搁下画笔,擡眸目光直直看着日光下他的脸,不由冷嗤一声,一副被糟蹋过的模样。
画中人的脸却始终没补全。
不知是着实没甚意思,还是皇帝陛下心里憋着一股邪火,竟撂下一干人等径自拂袖而去,临走前给了身边人一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