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周长森和林雀在卫生棉条公司和经理虽然没聊上几句,但总归聊得还不错。经理是一位女权主义者,碰到这种告自己品牌卫生棉条破坏了处女膜的事,虽然一个头顶三个大,但还是抱着推广女性身体教育、性教育的乐观想法(当然其中也掺杂着正常的品牌推广打算),积极接受了各路媒体采访。
今天他们约了早上10点再到公司去。陈经理和律师约了当事女生李玉玉和她的律师在公司见面沟通,陈经理的想法还是能避免上法庭,还是避免上法庭。
虽然陈经理有八成把握不会输掉官司,但打官司毕竟麻烦,而且现在媒体该来的也来得差不多了,上不上法庭反正不会影响宣传效果。多一事总是不如少一事。
等林雀和周长森到洁宝公司的时候,已经有几位媒体前辈在那里等着了。见他们两位小年轻搬着设备过来,都友善地打了招呼。
周长森虽然有时候看着缺心眼,但认真交际起来还是有一套的。他又帅气又坦诚,很少有人对他没有好感。不多会儿他就和媒体前辈们聊在了一起。
“所以现在还没有人能采访到李玉玉。”周长森皱眉头,“前辈连你们都没能说动她?”
“可不是。”前辈们点头:“而且她还不是推拉,她是真不想接受任何采访,她的态度非常奇怪。表面把洁宝告上法庭,但却不接受采访。我个人觉得告洁宝公司肯定不是她的想法。”
周长森转过头和正好看过来的林雀对上视线。林雀撇撇嘴,摆出“是是是周长森料事如神”表情敷衍他。
“我们昨天本来想和她男友聊一聊,但是也没见到他。”
一位前辈摆摆手:“我找了两回都没找到,听说是最近找他的人太多。干脆请假回家待着了。”
“不过也不一定是李玉玉男友。”另一位女性前辈插嘴道。
周长森把脑袋探过去,“怎幺说?”
女性前辈被他好奇的表情逗笑:“等一下你看是谁陪李玉玉来,大概率就是谁了。”
“原来如此。”周长森咧开八颗大白牙笑了笑,那位前辈被他笑得一愣,没克制住稍微红了红脸。那边林雀看得想一颗一颗牙全帮他揪下来。
没多会儿洁宝陈经理和律师先到了,跟几位记者打了招呼,又朝林雀周长森笑笑,“我们一会儿在会议室聊,大家要不先过去坐吧?”
几位记者都是写文字稿的,也明白不要一蜂窝出现在人家面前把人家吓走,尽量低调不添乱的道理,于是起身跟着一位领路的员工先过去了。林雀和周长森则因为想拍到李玉玉和陈经理的第一面,征得同意之后就和陈经理一起在门口等李玉玉。
陈经理跟律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次诉讼,律师比较乐观,认为这种提不出明确、具体证据的案子,顶多走个调解就能结束,“人家的目的不一定是赢官司。”
陈经理想法比较悲观,“我一开始也是这幺想的。但你看她都不根本接受媒体采访,那肯定就不是我们想的这样,要把这事儿张扬出去了。”
林雀架着脚架在拍他们讲话,她转过头拿东西,正好看到周长森听见陈经理的话皱眉毛。
“我就担心她是认真想打这场官司。”
律师拍拍陈经理肩膀:“放心吧。真要打她也赢不了,根本没办法证明是用卫生棉条和处女膜破裂有因果关系。”
没一会儿,林雀几人就看见李玉玉在一位穿着非常正式,看上去近50岁,但非常有魄力的女性。以及一位同样穿着正式的男性的陪同下来到了。
陈经理走上去朝李玉玉笑了笑:“李同学你好,我是洁宝公司的陈丽丽,你可以叫我丽丽姐。”
李玉玉还没开口,她身边那位女性就上前一步握住了陈经理的手,“陈经理您好,我是李玉玉的妈妈。”
林雀愣了一下,她还以为两位都是陪同李玉玉来的律师。没想到李玉玉的妈妈是这种强人气质。如果按照那位媒体前辈的判断,陪李玉玉来的,才是这个官司真正的发起人。那幺这位利落强势的妈妈居然才是要告卫生棉条公司破坏处女膜的人?
林雀把镜头对准这位妈妈,她脸上笑容非常得体自然。像是真正见过大世面,又很有教养的人。知性气质非常吸引人。
林雀觉得这件事确实不简单得非常有意思。而且,洁宝这次估计是很难轻松过掉这关了。
李玉玉本来手已经擡到一半。在看到母亲伸手去握陈经理之后,她一声不吭收回了手,还往后退了半步,把位子让给自己的母亲。
把这一幕拍下来的林雀忍不住在监视器里上下把李玉玉打量了一通。
陈经理因为刚刚李玉玉母亲驳回自己“丽丽姐”的提议,有点尴尬,她笑道:“您叫我小陈就行,您怎幺称呼?”
“李太太就行。”李太太举止优雅得体,但出口就是“我们不熟请不要套近乎”的距离感。
李玉玉身边那位男性也自我介绍他是律师。
“那我们先到会议室坐吧,有几位媒体朋友也到了,包括这两位也是。不知道您们介不介意?”陈经理向李玉玉他们示意了一边的林雀和周长森。
林周二人朝李太太微微弯了弯腰,打了个招呼。
“没关系,有媒体在也有人监督,对双方都比较好,是不是?”李太太回了林周两人一个微笑。
李太太、李玉玉和律师坐在会议桌子的这一边,陈经理和律师坐在她们对面。媒体记者往他们后面排开来坐。林雀架着摄像机站在桌子最边上,周长森站在林雀旁边。
取景器框进面对面礼貌微笑的李太太和陈经理,真正的当事人李玉玉反而一言不发当自己不存在。
“我们有没有可能不通过法律程序,私下调解呢?您这边有什幺诉求?”陈经理语气很好。
“经济赔偿10万元以及公开道歉。”李太太的回答非常干脆。
“这有点难办了。”陈经理转向李玉玉:“李同学,你觉得卫生棉条具体是损害了你什幺利益呢?”
“这一点我们说得很清楚了,使用卫生棉条之后,处女膜被破坏了。”
“是这样的,处女膜其实是不会被卫生棉条破坏的。因为处女膜并不是一层真的完整的膜。它是有一个孔的,否则身体里正常的分泌物也不能被排出。而棉条的大小是不会破坏破坏处女膜的。您说棉条破坏了处女膜的依据是什幺呢?”
“我在家里发现她使用你们的棉条之后,马上就带她去检查了处女膜。发现处女膜被破坏了。”
一瞬间桌上所有人都沉默了,林雀看着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李玉玉,没忍住回头看了周长森一眼。发现他也在看着李玉玉。
陈经理旁边的男性律师在这个时候发表想法:“据我们了解,李玉玉是有正在交往的男友的。”
“首先,我女儿不可能在婚姻之前,和异性做出那种事。再者,在我女儿上高中之后,我每半年都会带我女儿去检查处女膜。”李太太镇定地喝了一口茶,“她是两年前开始交男朋友的。在她交往男友之后检查过4次,这第4次就查出来被破坏了,而这半年她开始使用卫生棉条,这是唯一变量。”
“那您也没有办法证明,这个破坏是使用卫生棉条导致的,而不是李玉玉同学和男友发生了关系。”
陈经理打断律师的话,补充到:“处女膜遭到破坏有非常多的原因,不只是发生性关系,很多事情包括剧烈的运动也有可能破坏处女膜。”
李太太点头:“那幺卫生棉条也是有可能会破坏处女膜,这也没错是吧?您们有什幺证据能够证明卫生棉条确实完全不会破坏处女膜吗?”
林雀在双方争辩的时候,推镜头给了依然默不作声的李玉玉一个特写。她低着头,好像私事被拿在台面上分析来分析去的人不是她,周围的讨论也跟她毫无关系。
陈经理方的律师反对:“您作为原告,不能让我们来证明。应该是您来提出证据,来证明卫生棉条确实会破坏处女膜。”
李太太:“我女儿不就是受害例子?”
“这又绕回了我们刚才的问题……”
李太太和律师对视了一眼,李太太方的律师点点头,擡手打断陈经理方的说话:“您们没办法证明卫生棉条确实不会伤害处女膜,又没有在卫生棉条上注明“有破坏处女膜风险,未婚慎用”。现在李玉玉同学因为您们的不作为受到了伤害,这完全是该由您们负责。我们如果没有办法达成这个共识,那幺实在是没有继续调解的必要。我们直接法庭上见吧。”
李玉玉这时候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迷茫地擡起头看向母亲,李太太看到她的动作,朝她摇了摇头。李玉玉慢慢转头看了一圈桌上众人,最后把视线锁定在林雀的镜头上。
她就那样盯着镜头。表情像是仇恨,又像是万分无奈之下的求救。
对于任何一个纪录片工作者来说,这都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好的镜头。年轻又漂亮女孩子看着你,看着所有人,脸上好像千言万语,而周围的人在讨论她的处女膜。
林雀不敢从镜头后擡起头转移她的注意力。她知道这时候几乎所有的记者都在看着李玉玉,包括无论是长相或气质都很难让人忽视的周长森。
但李玉玉选择了镜头。这是他们莫大的运气。
紧接着李玉玉无声地,非常轻微地笑了一下。是一个如果林雀没有推特写景别,就几乎无法发现的笑。
林雀隔着镜头和她对视,一瞬间几乎明白了她的所有意思。
散场之后李玉玉过来找到林雀和周长森。
“你们之前说想要拍一个关于这件事的纪录片,那幺来吧。”
“谢谢你。”林雀握着摄像机没有说话,周长森没有任何意料之外,镇定地点头回答,好像早就知道李玉玉会这样说。
“明天下午我会和我妈一起回老家一趟。你们一起来吧。下午三点在南站门口见。”
“好。”
李玉玉点头就走了。
林雀和周长森也没有说任何别的话。收拾东西和陈经理告别之后就离开了。
走出宝洁公司门口他们非常有默契地点了一支烟,周长森扛着脚架吐着烟圈走在前面,林雀只抽了一口,夹着烟漫不经心地弹着烟灰跟在周长森后面。
两个人走到路边小饭店,面对面沉默地吃完晚饭。回到酒店,周长森在她房门口丢下一句,“我洗个澡来找你,你也先洗一个吧。”
林雀还在想事情,下意识点头就回房关上了门。
直到她站在花洒下面冲湿了身子,才反应过来周长森刚刚好像说了一句什幺话。
“嗯?”
她茫然地擡起头看了看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反应终于跟了上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