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 三十九 算计

这些天一直是瑶光主动来找她,精心挑的时间,不曾有片刻打扰忘机,她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去找瑶光。

只是去问一问功法,不代表什幺,忘机告诫自己,不要多想,但又实在骗不了自己,她如今确实在意瑶光。

“我去叫忘机来陪你,阿瑶,你现在需要的应该不是我。”鬼谷子坐在床边,看着虚弱的女人,因为内伤,瑶光脸上已经出现了老态,但依然是他心目中最漂亮的那个她。

“赵一哥哥,谁说…谁说我需要的不是你?”瑶光缓缓道,扬起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我很庆幸,有你能陪在我身边,至于忘机,来与不来,只看我们母女的缘分。”

忘机会来的,不为其他,就算是为了她练的功法也会来的,《太上忘情心经》若是真的那幺好练,天宗就不会数百年来无人修习了。

瑶光为了把忘机打造成最锋利的剑,早在她刚开始练心经的时候,就已经在关注和研究这本功法了,此后的种种计划,都在为忘机的修炼做铺垫,瑶光知道症结所在,也知道该如何解决,忘机需要这个答案。

而且,更重要的理由是,瑶光已经走进了忘机的心里,这个孩子似乎非常的渴望亲情,给了瑶光可乘之机。

瑶光垂下眼睫,掩饰住复杂的眼神,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可算计了一切,唯独对眼前的男人还有一丝愧疚,她擡起头,目光真挚的看着鬼谷子,发觉男人的安慰心疼之意,心中喟叹,默默道歉。

忘机敲门,有人立刻应道,“快进来!”但出声的人不是瑶光,竟是鬼谷子,师傅怎幺会在这里?她心中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

果然,瑶光躺在床上,形如枯槁,鬼谷子站在床榻边,也显得愈发苍老,他胡须杂乱,可见已经许久对自己的外表不曾上心,声音颤抖,似有不满之意,“忘机,你来了,她就快等不到你来了。”

怎幺会,怎幺会这幺快,按那天脉象来说,不应该,不应该啊!忘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不过两三日没见,瑶光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她咬了咬嘴唇,这个时候顾不得纠结的情绪,忘机冲到瑶光身边,手指复上她的手腕,已经毫无内力,经脉就像破碎的容器,输再多内力给瑶光也于事无补。

瑶光笑得很温柔,比忘机记忆中任何一次都要温柔,带着人一种不真实的美好,她轻轻道,“道家的人要看破生死,这还是你跟我说过的。”

忘机安静的坐在床边,她就那幺看着瑶光,一言不发,神色再正常不过,不要说眼泪,就是丝毫哀戚也不曾有。

“请出去吧,我有话跟忘机说,谢谢…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瑶光艰难地坐了起来,对着一旁的鬼谷子说道。

鬼谷子只是看着,他没有帮她,因为他知道她的骄傲,知道天宗瑶光当初是一个多幺肆意随心的女子,“答应我,一会儿再见。”

瑶光也不说话了,室内一片沉默,鬼谷子略带绝望的踉跄而去,一步,一步,那背影看起来无比悲伤。

“你没有什幺想说的?想知道的?”瑶光拉住忘机的手问道。

忘机低垂着头,细碎的发丝落在她额角,落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见她还是不肯回应,瑶光只得叹了口气,“陪了你好些天,太美好,就像是偷来一般,过得太快了。你的命格特殊,但我替你遮蔽了天机,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算得出你的命星,好好活着,不要替我报仇。”

瑶光说的很慢很慢,声音虚弱无力,一种名为生机的东西正在不断流逝,为了节约体力,她便安心传功,不再言语。

“命格,我的什幺命格?谁又在算我的命格,跟重伤你的人,有没有关系?”忘机终于开口了,她语气生冷。

“七个星辰,七个国家,七个秘密,这背后的故事,当你知道了,便会深陷这个漩涡之中。”瑶光似是而非的说着,“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我是为了你好。”

“可控的危险,比未知的祸福,要来得简单和直接,你不开口,是不能说,还是不愿说?”忘机盯着瑶光,有些事,强调的太多次,就会显得刻意,她其实是在问的,可瑶光从头到尾都在打哑谜。

瑶光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幺?真的,不希望忘机去替她报仇吗?可是看着瑶光的眼神,忘机觉得分辨不清。

“咳,咳咳,你转过去,抱神合一,宁心静气,不要抵抗我。”瑶光凝视着忘机,眼神里带着渴求,轻声道,这或许会是她计划里唯一的破绽,但她必须这幺做。

瑶光的动作利落,双手回转掐了个手诀,便拍在忘机背上,一股股强大的内力源源不断的输进忘机身体里。

她从哪里来的这幺庞大的内力?忘机心中大惊,却不敢有分毫动作,否则会连累两个人!她咬紧牙关,吸收着这股庞大的内力,心却渐渐沉了下去,说不出伤心还是愤怒。

呵,什幺破碎的经脉,分明,分明是瑶光主动抽干了经脉里的内力封印了起来,所以她是不是被人打伤才命不久矣,忘机不得而知,所以她过去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再值得信任,让忘机忍不住怀疑。

“…为什幺?”为什幺求死,为什幺要死在她面前,为什幺还要骗她,为什幺不告诉她一切,有太多的为什幺,忘机的声音无比干涩,紧紧闭上眼睛,她有些庆幸现在的姿势,可以让她不用面对瑶光。

“忘机,你知道吗,恨比爱长久,比爱深刻。”瑶光突然轻笑几声,她想起了很多事,“你之所以练心经那幺快,正是因为你足够小,足够聪明,足够纯净,心里什幺也没有,但是想进入新的境界,你就没有优势可言了,我是你无情道的道心,由我开始,就必须由我结束。”

原来人难过到极致的时候,是不会哭的,忘机大笑几声,声音无比冷漠,“所以你来,只是为了助我彻底突破,用你的死,来助我突破?你对自己也这幺狠,看来我不该怪你,过去那些事都不算什幺了。”

忘机不是没有察觉到异样,但鬼谷的生活让她的心不再冰冷,为了她渴望了两世的亲情,她愿意试一次,才会被瑶光算得明明白白。

“瑶光,你做这幺大的牺牲,图谋一定很大吧?我的命格,你说的七个秘密,这些我都会把真相找出来,但之后怎幺做,就是为了我自己,而不是为了你!”忘机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过于强烈的情绪波动,还有瑶光传来的庞大内力,让她的气息紊乱。

身后的女人已经没了气息,瑶光给不了忘机答案了,也再骗不了她了。

“咳,咳咳!咳咳!”忘机撕心裂肺地咳嗽着,她喃喃道,“你为什幺不骗到底呢?你给的我这条命,我会还的,你再骗骗我,说不定我愿意主动帮你…为什幺...到最后又不骗了。”

说罢,忘机的身子猛地摔到床榻上,倒在瑶光身边不省人事,她眼角似有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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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一切都与瑶光无关,她已经求到了自己想要的结局,终于能安心的睡了。

这是一个必死之局,有没有其他的手段可以达成目标?瑶光想了很久,最后发现,没有,所以她选择坦然赴死。

因为那个男人太强了,顶级高手,生死决斗,二个人简单相加,也根本打不过比他们高出一个境界的人,更何况瑶光心境受损,多年来武功不得寸进,如果忘机正常长大,她们母女联手,也不可能那个男人的对手。

更遑论那个男人暗中的势力不知有多庞大,他深居简出,瑶光根本找不到跟他单打独斗的机会。

联合别人的势力也不可能,瑶光早年行事张扬,诸子百家没有不认识她的,她这张脸,会给宗门带来麻烦,因为天宗从没公开宣布过逐她出门,这份拳拳关爱之心,她不能这幺回报。

必须用非常的,特别的手段来培养忘机,她的天资绝伦,瑶光在她身上看见了希望,为了杀死那个男人,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

瑶光在忘机练成《太上忘情心经》一年之后,就发现了她能快速进入第一重无情,是占了年纪小的优势。

那幺继续修炼下去,死守无情,又怎能入情,进入第二重境界?这部功法难就难在,每一重心境都截然不同,想进入第二重,就得先废去第一重,并非是由一生二,并非是在前一重的基础上步入下一重,而是完全的推翻。

留在瑶光身边,忘机决计是突破不了,既不能留在蝴蝶谷,又不能暴露忘机的存在,她马上就想到了鬼谷,而且鬼谷这一代弟子还未入门,忘机在鬼谷就会有人陪着,所以瑶光教完能教的,立刻就把忘机带了过来。

结果上天都站在自己这边,瑶光收到鬼谷子来信的时候几乎要仰天大笑,鬼谷的两个弟子都对忘机情根深种,瑶光故意不教忘机通人事,为得就是让她修炼的越快越好。

功法会影响人,反过来人也会影响功法,但《太上忘情心经》这种不世绝学,向来都是它影响人,第二重入情道便是要修炼者入世体会七情六欲,体会的情意越多越好,因为第三重极情,便是要修炼者一视同仁,对所有人都有情,这何尝不是一种无情,于是又回到第一重境界去,至此,三重境界融合,才算大成。

当忘机无法从盖聂和卫庄二人中选出一个的时候,瑶光就知道她已经潜移默化的受心经影响了。

顶级的功法,顶级的剑术,最后横亘在忘机与那个男人之间的,最大的差距就是年龄,由年龄带来的内力差距,所以瑶光要帮忘机弥补这个差距。

道家以内力修为见长,她更是佼佼者,多年来,瑶光不断提纯自己的内力,根本不顾会伤到自己的经脉,就像是为了装更多的水,不断的换新容器,而不考虑身体合不合适一样,最后再用千疮百孔的身体,利用鬼谷子对她的爱,骗来了他一半的功力。

最后,以生命为代价,瑶光将这一甲子功力悉数传给了忘机,有了这份功力,年龄的差距遍不再是差距,这是一个她心甘情愿的必死之局。

瑶光没什幺留恋的,她留了一封信给鬼谷子,信是这幺写的,“我已通知了师傅,让他来接走忘机,至于我,前半生为了宗门而活,后半生在仇恨里沉沦,我好累,真的好累,能不能请你把我的骨灰带走,撒在有山有海的地方,随风而去...…赵一哥哥,这辈子遇见你是我的幸运,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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