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垃圾堆

“要不……就把她丢在这，说不定会有别人帮她？”一个犹豫的男声。

“不！当然不行！”明亮的女声，“她说不定会死，或者更惨。”

“她皱眉了！”女生惊叫道，“她快活过来了。”

“那……我们…”男生话音未落，被女声截断：“我先等她醒来，尼克，你先去捡自己想要的东西，别管我了。”

首先是声音，声音像潮水一样涌入。

其次是嗅觉，空气中弥漫着腐烂与潮湿的味道。

再然后是触觉，一双温柔的手牵着自己的手，她睁开眼睛，看到了刺眼的阳光，以及一双璀璨的，金色的，明媚的眼。

“你醒了！”

金色的发丝垂到了她的眼前，她伸出左手，纤细白皙，指甲圆润，她轻轻地将发丝缠绕，就像天然的装饰物。一开始她的动作有些僵硬，几秒钟后逐渐灵活。她松开这些发丝，拂到一边，看到了她的脸，一张鲜活的笑脸。

“你感觉怎幺样？”女孩的眉头微蹙，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担忧，“有什幺不舒服吗？”

“你…”她开口，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她沉默了一会，身体虽然发出阵阵酸痛，尚且可以忍受，于是回答：“没有。”

听到对方没事后，女孩放下心来，介绍自己：“我是艾维，这是尼克，我的弟弟。”她指了指蹲在一边瘦弱的男孩，胆小且警惕。

她在女孩的搀扶下尝试站起来，女孩堪堪到她的胸口，并不高，但是力气大的离奇，一双手稳稳地将她扶住。这里没有路面，到处都丢弃着垃圾，它们层层叠叠垒起，形成许多小山丘。

她看到掩埋在垃圾里的手臂，已经腐烂的断臂，蛆虫和苍蝇在上面爬行，还有白骨，根据形状和大小判断应当是小腿骨。

她这才感到一阵猛烈的疼痛，鲜血和斑白的精液顺着腿根蜿蜒。

她为什幺……

为什幺会在这里。最重要的是，她是谁。

“我们该走了。”说话的是尼克，他看上去有些不高兴。她注意到了对方前的包，里面装着损坏的机械零件。尼克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警惕地将包口合上，挡在身后，“我们应该走了，再拖下去迈克会不高兴的，他只允许我们进来四十分钟，我们把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浪费在……”

尼克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这个人身上。”

艾维从自己的挎包里翻出几把扳手，管道，还有几张残缺的纸张——姑且称它为书籍。她将它们递给尼克，“抱歉，我今天也没捡到什幺好东西，不过这些你应该会喜欢。”

尼克低头，纸张上虽然写着他看不懂的文字，但他们确实都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同样也是艾维喜欢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不，我不要。只是你要明白，这里一周期只开一次，我只是不想你后悔。”

“如果不帮助她，我才会后悔。”艾维将它们放回包内，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尼克的小刺头。尼克的年龄比艾维小不少，男孩又发育缓慢，因此比艾维矮很多。

尼克不满地抿了抿唇，紧挨着艾维，他还是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有着严重的抵触，即便她长得很漂亮。

她身处窘境，浑身上下都糟糕透顶，虽然尼克还未成年（艾维同样），但这种事情在垃圾堆屡见不鲜，住在他们隔壁的阿妮亚曾身体力行地向他们展现。但她依旧散发着一种诱人的魅力，并非楚楚可怜的病弱，而是一种平淡至极的高傲。

“你叫什幺名字？”

她回答道：“海茵斯。”这是她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单词。

艾维问：“你怎幺会出现在迈克的垃圾堆？”

海茵斯：“我不知道。”

“你是非法时间进来的偷捡人？”尼克说完自己先摇了摇头，“迈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违规入内的人。”

“是啊。”艾维接话，“迈克可是七区最强的人物，我至今都没有听到任何一个人赢他的消息。”

尼克：“但我们总是第一批被放进来的，不可能有人比我们还前。”

所有进七区的收捡人都被明文规定在早上十点至下午五点进行收捡活动，很多收捡区并不分批数，甚至没有看护人。尼克和艾维所居住的一区就是一个自由散漫的垃圾堆，那里甚至没有老大，所有的人都其乐融融地各自采集，你甚至可以躺在垃圾堆上过夜，只要不嫌味道大。

七区则不同，迈克是这里的老大，收捡区的管理人，他批准一部分人进去收捡，收取一部分“税费”。艾维和尼克很幸运地属于这一部分人内，他们甚至还有第一批进场的特权。

艾维猜测道：“你是迈克的女人？那他为什幺不把你带回他的屋子？他的屋子可是有我们的十倍宽敞。”

“还有十倍的舒适。”尼克补充。

他们都对迈克充足的物资十分羡慕，向往着有一天也能实现“财富自由”。

海茵斯对这位“迈克”毫无印象，通过尼克和艾维给出的消息来判断，他应当是这里的负责人。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个想法，只是还不能确定。

“我不认识他。”海茵斯回答，“我不记得自己为什幺在这里。”

她微微垂头，将金色的发丝拨到了一边，露出修长优美的脖颈，乌青的掐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明显。

她的眼睛是摄人心魄的蓝。艾维说不清是哪种蓝，像是深邃的海洋，一个她只在书上见过的词汇。

“海天相连，无穷无尽。”蓝色的大海，还有蓝色的天空，她可想象不到，垃圾堆的天空是灰色的，暗沉的，没有蓝色，当然也没有绿色，唯一能作为调剂品的就是红色，鲜血的颜色。

艾维以为她在掩饰，贴心地转移话题：“你住在几号区，我和尼克是一号区的，我们可以送你回去。”

“我不记得了。”她又撒了一个谎。

她对这个地方还没有完全了解，为了避免多说多错，海茵斯罕见地坦诚了一次：“我的头很痛，现在什幺也想不起来。”

艾维回忆起自己被打的经验。在同龄人中间她毫无败绩，但面对比自己年长者时，尤其是那些年轻气盛正处壮年的男人，她挨揍的次数不少，当那厚重有力的拳头正中太阳穴时，砰，一击致命。

艾维踮起脚，看了看海茵斯的头，似乎有些血迹，后脑勺还有些肿块，“你先和我们一起回一区，阿沙应该能处理这些问题，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

艾维和尼克的爷爷阿沙，在艾维有限的挨揍生涯中提供了不少助力，他谦虚地说，这得归功于艾维强壮的身体素质，毕竟他见识过不少爱作死的孩子——

“他们中的很多都没能成功长大。”

阿沙看着头破血流的艾维说道，成功地让尼克吓破胆。

回想起往事，艾维不由一笑，“不用担心，他可是个好老头。”

“要是他知道你把陌生人带回家就不一定了。”尼克小声嘀咕，“他会把你大卸八块。”

海茵斯直觉这位阿沙医生会是个麻烦，不过眼下她无暇顾及，因为第一个麻烦已经出现在眼前。

迈克的哨所矗立在第七区垃圾堆的边缘，是唯一合法的进出口。它是罕见的复合式建筑物，看上去却不富贵堂皇，铁皮屋顶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从中伸出一个望远镜，用来监视他们。

叫它哨所委实憋屈了一点，在艾维看来，这就是一栋别墅，垃圾堆是它的后花园，她没有进过屋内，但她觉得里面应该不错，起码空间足够大。

这会迈克·博得刚刚睡醒，悠闲地等待着第一批货物的来临。

他躺在一张沙滩床上，带着墨镜，和口罩，想象着自己在做日光浴，不过并不成功。在听到拖沓的脚步声后，他摘下了墨镜。

漂亮的小妞总是众人眼中的焦点。这位意料之外的金发美人就是典型的例子，迈克从她的乱糟糟的发丝开始审视，先减五分。

对方的睫毛长而翘，像一只脆弱而美丽的蝴蝶抖动着翅膀，底下被掩盖的蓝宝石熠熠生辉，唇瓣像是一片轻薄的玫瑰瓣，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引诱蜜蜂们吮吸其中甜蜜的汁水。

迈克减减加加，最后竟然比满分还高了五分，这让他不由沉思。

几人面面相觑。

“通常来说，我不愿为难孩子。”迈克打破了沉默。

艾维笑道：“大伙都说迈克叔叔最宽容。”她将海茵斯交给了尼克，惹得他不快地撇嘴，但还是听话地搀扶着海茵斯。

艾维将包里的铜皮铁罐翻出来，客客气气地呈在了迈克面前。

迈克看了一眼她空荡荡地布包，“我不为难你，也不会为难你弟弟。把你们今天所有捡到的东西都交出来，这件事我可以一笔勾销，但你们得把这个女人留下。”

“她是阿沙的朋友。”在发现迈克看向海茵斯陌生而惊艳的眼神时，艾维已经编好了一套话，“现在和我们一起住。今天阿沙得照顾病人，所以我们想让她代替阿沙帮我们干活，也好让多献上点物资，毕竟在迈克叔叔手下干活是最愉快的。”她顺势拍了个马屁。

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阿沙只在开始来了两三次，后来都以“年纪大了走不动路了”推脱来七区的工作。

阿沙在整个垃圾堆的意义非凡，迈克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件事。他走到了海茵斯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极具魄力的身高让尼克感受到很大的压力，本就弱小的身躯微微一晃，很快稳固了，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坚定有神地盯着迈克。

迈克没有在意这个小鬼，艾维的跟屁虫。他捏着海茵斯的下巴，大拇指摩挲着她鲜嫩的唇瓣，感受着细腻光滑的手感，强迫对方擡头，“你是阿沙的朋友？”

他看到了对方手里的白骨。

“是。”海茵斯看着迈克，淡漠的看着迈克，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起眼的小虫子。令人厌恶的男性恶臭，海茵斯想，边上的尼克就没有这种味道。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长大，她胡乱猜测。

迈克强硬地把大拇指深进对方的口中，肆意抽//插，最后压住了她的舌头，满意地看着津液从唇角溢出。他惊讶地发现，这还是个绝妙的风景欣赏地，迷人的乳//沟和高//峰在他的面前一览无余。他的兴致越发高涨，右脚迫使对方双腿分开。

他的动作热火了艾维，她几乎是立刻冲上前，握住了迈克的右手腕，嘴里彬彬有礼地说：“迈克叔叔，您这样太不礼貌了，也很不卫生。”

两只手都爆出的青筋，   在力量的逐决中迈克被迫松开了手，但艾维没有放松，扯下对方的手臂，用自己的衣角擦去迈克手指上的津液，“这样就干净了。”

迈克揉了揉发肿的手腕，他尝试着屈伸，感到了一整疼痛。

他重新看向艾维，这张面带笑容的脸让他感到不适，真是令人讨厌的姑娘。这下他只能放了他们，因为不久他就得去阿沙——唯一一名医师——那就诊，手腕是关键的关节，他当然不能像别的小伤口那样放任自由。

“把东西全部交出来。”他冷眼看着他们丢下的东西，心里却越发越冒火，从现在开始，他讨厌金发的妞。

“还有你。”他指了指艾维，勾着食指让对方上前，“让我最后揍你三拳，这件事一笔勾销，从此以后七区不再对你们开放。”

艾维顺从地走上前，任由对方的重拳砸在自己的头和肚子上，力道比她预估的小很多，感谢右撇子。最后是狠厉的膝击，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撞塌了沙滩床，   艾维抱着肚子在地上滚做一团。

“把我扶到门口。”海茵斯弯腰，在尼克耳边小声耳语，“然后你去扶艾维。”

尼克简直是迫不及待把她甩开，他狠狠地瞪了迈克一眼，把包里的东西像是垃圾一样倒出来，跑到艾维身边。

“你没事吧。”

艾维眨了眨右眼，这是他们惯用的暗号。对于揍人的家伙来说，越是看到被揍的人痛哭流涕，屁滚尿流的样子，他们就越是来劲，艾维深谙套路，每次挨揍都会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尼克抿唇，即便艾维是装的，他还是感到郁闷，四分之一是因为自己的弱小，剩余的是因为迈克的粗暴，还有名为海茵斯的麻烦精。

他扶起艾维，把两人的书包背起来，捎着一个大麻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第七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