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机站在窗棂前,凝视着夜空,苍龙,也称为东方青龙,星象占卜告诉她,唯有一路向东才能有所收获,秦国恰好位于七国最西,天时地利互相应合,佐证了卜卦的结果。
其他几国都没什幺消息,唯有郑国的秘宝有迹可循,甘罗提到了郑国在十数年前被韩国所灭,而她的哥哥卫庄,恰好是忘机唯一所知与郑国关系匪浅的人,更不用说,卫庄还有心对夜幕动手,这条线索不可谓不清晰。
冥冥之中忘机有一种预感,她此去韩国的收获一定不少,如今夜星的经营步入正轨,嬴政身边有盖聂守卫,实在没什幺需要担心的,她该动身了。
嬴政睁开眼,发现怀里少了一个人,怪不得他睡得有些不安稳,擡头看去,只见忘机身形单薄,站在寒风里显得十分孤寂。
随手拿了一件外衫,嬴政走到忘机背后,将衣服给她披上,紧紧拥住她,“怎幺把窗户打开了,手这样凉,睡不着?在想什幺。”
“吵醒你了幺?抱歉。”忘机岔开话题,提到苍龙七宿,脑子里的记忆便怎幺也绕不开那个女人。
忘机明显情绪不佳,却不肯告诉他为什幺,她是有什幺事在瞒着他?嬴政心中有些不虞,只是面色上平静,“不管你在想什幺,都不许站在这儿吹冷风了。”
不等她有所反应,嬴政打横将忘机抱起,把她放到床上,随即自己也躺了下去,重新将她揽进怀里,微薄的睡意就变得浓郁了,他吻了一下她浓密的眼睫,轻轻打了个哈欠,“念念乖,先休息。”
忘机欲言又止,本来想直接跟嬴政说她打算离开秦国的,见他这幅模样,心中又有种异样的悸动,她眼神无奈,恐怕还得添一份筹码才能脱身了。
熟知历史还不利用,是蠢货中的蠢货。虽然不知道李斯为什幺入秦如此之晚,但若能避开他去吕不韦那一遭,直接将人安排到嬴政麾下,不失为一件好事。
在忘机的安排下,连同李斯在内的某些人,早就在城门吏处挂上了号,只等他们出现。表面上是以“照身有疑,尚须核查”为由,带进城门署公事问话,实则会秘密安排面见他们。
另外,夜星也在七国范围内尽可能的搜集这些人的情报,比如,李斯和韩非的文章早已被送到了她手上。
“这些文章如何?”忘机坐在一旁,托着下巴,对着明显心情愉悦的嬴政问道。
“这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与我理念相符,这几篇文章尤其不错。”嬴政反复阅读几卷竹简,可谓是爱不释手。
忘机笑笑,她给嬴政看的是李斯的文章,“我请了师哥帮忙,这个人如今就在城门吏里扣着,你可以悄悄的见他。”
嬴政亲昵的吻了一下忘机的脸颊,目光幽深,“念念,这些事你可以直说,不必越过我。”
付出之后还要被人怀疑,一般的人或许会生气,会担忧嬴政继续误解,忘机却根本不在意,习以为常,她也不会惯着他,淡淡道,“事出有因,你会知道的。”
正所谓道家的以柔克刚,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嬴政也没办法继续生气,他冷哼一声,“那我先去见见这个人,你去吗?”
“自然是师哥陪你去,他要效忠的人是你,与我无关。另外,我也不想任何人知道夜星和你我有关。”忘机语带安抚,拍了拍嬴政的肩膀,示意他快去。
等到嬴政回来,心情明显很好,仿佛刚刚的一点不愉快没有发生过,“李斯说要拜入吕不韦门下,与我做合应,待到时机成熟再提拔他。哼,他不仅有才学,还很有胆量和野心,想一步登天。”
看他那副满意的样子,忘机提醒了两句,“李斯其人,逐利者,可以用之,却不可深信之。他看重的是个人的利益,用得好是一柄利器,用不好,小心伤到自己。”
“天下没有我不能掌控的人,无论是多幺厉害的凶器,在我面前,也只能俯首称臣。”嬴政眼神霸道,勾了勾嘴角,语气十分自信。
忘机轻笑一声,拿出备好的另外一卷竹简,递给嬴政,只见他的神情从冷静变为激动,嘴里念念有词,不断朗读着竹简上的内容,李斯的文章相较之下立刻被他抛在脑海,整个人甚至可以说显得有些失态!
“韩非,韩非!竟然有此等奇才,我一定要得到他。”嬴政喃喃道,韩非的所思所想,就是他追求的王道,两个人的精神无比契合。
“韩非之才十倍于李斯,但他是韩国的九公子,轻易不能招揽。阿政,我会帮你得到他,所以韩国我非去不可。”
“从昨天起,你就一直怪怪的,念念。”嬴政挑了挑眉,神色逐渐变冷,之前视若珍宝的竹简被他随手放到一边,语气十分危险,“原来是有这个打算。”若是用韩非做借口交换她离开,嬴政是绝对不愿的,难道在她看来,她还比不过一个韩非重要?
“不单单是这样,忘机代表道家天宗入秦宫已经快有一月,我不想牵涉道家,所以忘机必须出现在别的地方,你明白幺?”忘机有些无奈,怎幺嬴政还是一副不满的样子,难道不该因为有机会招揽韩非一事高兴?
嬴政面无表情的看着忘机,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低下头复住她粉嫩的樱唇,霸道的撬开她的贝齿,直到忘机呼吸急促才放开她,他声音低沉冰冷,缓缓说道,“不行,我可以让天宗的忘机离开咸阳,却不能放任我的念念离开。”言下之意便是安排一个“忘机”在别处出现。
“秦国朝野局势,看似混乱,实则尽在你的掌握之中,等到明年你正式收回权柄,灭东方六国之事就会提上日程,韩国是无可争议的第一目标。”忘机眉头微蹙,推开嬴政,正色道,“阿政,我去韩国一行,对你助益良多,你也该想得到。”
虽然被忘机推开,嬴政却紧紧捏着她的手腕不放,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森冷,“仅仅是这样吗?你总是把对我有益的部分说出来,可明明还有别的原因。难道你认为我心里只想着利益,没有你幺?念念,你答应过不会骗我的。”
“我以为你能猜到,除了苍龙七宿,还能有什幺值得我在意的。我不说,只是觉得对你没有意义。”忘机凝视嬴政,语气有些不虞,“我又没说不回秦国了,阿政,如果我一走了之,你又能怎幺样?”
嬴政的神情立刻和缓下来,他对着忘机手腕的指印吹了吹,“抱歉,念念,我只是不高兴你有事瞒着我。多信任我一点,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忘机要是不告而别,他会派人把她抓回来的,有很多手段,让她再也跑不掉...只能说她还是太善良了,不懂得人心的险恶,嬴政眼神一暗,搂住忘机,低声安慰道,“念念,想去就去吧,早点回来。”
越是直白的话,才越触动人心,忘机任由嬴政抱了一会儿,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便告辞了,“阿政,我...我去同扶苏说一声,即刻便动身。”
扶苏规规矩矩的坐在忘机身边,他奶声奶气的问道,语气充满不舍,“老师,你要走了吗?”
他的生活很简单,也很孤独,母妃早逝,扶苏的地位又超然,整个王宫里所有人对待他都十分恭敬小心。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可是忘机在他心里的地位直抵嬴政,小孩子的喜欢和讨厌都是异常极端的,他真的很喜欢忘机这位学识渊博,平易近人的老师,不把他当作公子,也不把他当作小孩子,而是平等的看待他。
忘机揉了揉扶苏的小脑袋,“老师有一些事要做,不会太久,我会回来的,你放心。”又指着庭院问道,“扶苏,你看见了什幺?”
“有很多小鱼,自由自在的游动。”院子里有一个池塘,有一口水井,还有一些树木,扶苏思考了一会儿,问道,“老师是想讲《庄子》里的那个故事吗?”
忘机摇摇头,“池塘里的游鱼,待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便终其一生,都不知道外面江河湖海的深邃;水井里的青蛙,看着头顶井口大的天空,便终其一生都不知道真正苍穹的广阔。”
“不曾见过森林的一望无际,便以为几棵树就成了林,王宫外有广阔的秦国国土,而在秦国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国家,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值得一看的风景,纸上得来终觉浅,行万里路并不比读万卷书差。”忘机轻声道。
扶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脸上充满了羡慕,小小的内心充满了无限的幻想,“老师,我也好想出去看一看。”
忘机伸出小指,勾住扶苏的手,笑了笑,“拉钩盖章,老师答应你,有机会一定带你出去看看。你帮我记住,要是我忘了,就提醒我。”
“我记住了,那...老师你要早点回来哦。”扶苏郑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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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去吧,夜星的一切安排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希声正在替忘机收拾行李,装了几大箱子,总觉得这也缺了,那也缺了。
忘机见了直摇头,“无形已经被我先行安排到韩国,一切都已经打点好了,这些绫罗绸缎,珠钗首饰没什幺用,我也拿不了。”
“虽说秦国是蛮夷之地,可有我们的安排,您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去韩国怎幺能缺了,不用姑娘带,我会派人将这些送过去。”希声据理力争,他还单独准备了一个赶路用的包袱,十分周到。
明面上高调些,反而能更好地隐藏身份,忘机想了想,再让无形安排几个人扮作道家弟子暗中跟在她身边,这样就有两重身份做掩饰。
在去韩国之前,忘机准备先绕路回趟鬼谷,反正并不是很着急,而收集情报和提前布置也需要时间,她也正好...有点想念鬼谷了。毕竟那算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什幺也不用想,什幺也不用考虑。
忘机轻而易举的破解了鬼谷门口的层层阵法,没有惊动任何机关,回到了这个她生活了七年的地方。
阔别鬼谷,已经快有一年了,她离开的时候是冬天,如今回去也差不多是冬天,明明从未在意过四季的流转,鬼谷子,盖聂,卫庄他们的屋子也都还在,各处的设施也未曾有变化,但如今的鬼谷确实萧瑟寂寞许多,大概是因为主人都不在了的缘故吧。
忘机没有去其他的地方,只是回了自己的房间,推门之前,本以为会是灰扑扑的,可迎面的所有摆设却是纤尘不染。
她的指尖滑过书架,妆台,紧闭的窗棂,连半点灰尘都没有,四下查看,却发现她的私人物品都不见了。难道是鬼谷子为了掩盖她的存在,将那些东西都毁了?可为何房间里又如此的干净?忘机想不通。
本想带走一些她用的东西,没想到会是这幅光景,忘机有些许惆怅,也罢,那鬼谷就没有再待下去的意义了,她将所有的机关复原,转身离开鬼谷,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等下次回来,又不知是何种年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