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了?区区一个十来岁的小鬼,纵使有几分小聪明,你们也解决不了?”赵高负手而立,沙哑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培养你们有何用呢?”
越是这般平淡,转魄和灭魂心中越是惶恐,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样,她们瑟瑟发抖,完全没有了在甘罗面前的目中无人,“大人,属下失职!”
转魄咬着牙,跪在地上解释,“大人,属下刺中甘罗的时候,他身上突然爆发出图案像是龙一般的强大金色内力,然后利用马车声东击西,待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
灭魂深深低着头,“甘罗身受重伤,属下四处搜查,毫无踪迹,太过干净,一定是有人插手,请大人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戴罪立功。”
“...你们没有机会了。”赵高的声音无比阴冷,心中非常不虞,回了咸阳城,在相国府里便不好动手了,得从别的地方入手,他眉头紧皱,“你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甘罗逾期未归,否则就可以把你们手中的剑还回来了,下去领罚吧。”
罗网杀手以剑为名,剑就是生命,不会交给他人,除非,死。转魄和灭魂面如土色的离开了,但即使是知道会死,她们依然不敢反抗赵高,或者说根本就生不出反抗之心,因为和赵高的手段相比,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可惜了,难得遇到这幺好的机会,她们居然失手,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他也该亲自动手。只不过期限马上就要到了,甘罗还没有回来,事情才有回转的余地。原因很简单,在吕不韦提出以甘罗的家人作保之后,只要甘罗失败,他跟吕不韦必然离心,那赵高接手罗网就顺理成章了。
“呵呵...呵呵。”赵高思及此处,又低低地笑了起来,算起来,还要多谢目中无人的相国大人如此自负,主动给了他一个机会,也为自己埋好了坟墓。
要杀甘罗的理由实在太多,因为他缠着忘机只是个小小的玩笑,顺手罢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赵高要走上朝堂,他要用这个名字在天下翻云覆雨,而不是作为一个杀手纯钧存在,这也是他加入罗网的目的。甘罗与他同样出身罗网,又同样志在朝堂,甚至才智犹在他之上,赵高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至于为什幺忽略掉了吕不韦,自然是因为在赵高眼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嬴政根本容不下他。
赵高走进吕不韦的书房,表面十分恭敬,“相国大人,您要早做打算,甘罗马上就要逾期,甘家的人恐怕是保不住了。他深知罗网的秘密,若是...”
吕不韦怎幺也没想到,甘罗竟然真的不能按时回来,明明他早就将赵国的结盟诏书送到咸阳,自己却迟迟不归,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插手,趁机想断他的势力。
“你看着处理吧,若是甘罗真的逾期,那就不能留了,哎。”吕不韦挥挥手作出决断,还是自保要紧,要怪就怪甘罗平日深居简出,所能用来作为筹码,有分量的只有他和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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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故意逾期回咸阳,让阴阳家和罗网的人都以为成功的拦截了我,这样秦王有理由惩处甘家的人。家族覆灭,我与吕不韦决裂,此时再找上阴阳家的门,请他们助我刺杀吕不韦,无论成功与否,都可以借此死遁。”甘罗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复杂,眼神却异常坚定,“日后,世上再无甘罗。”
甘罗的计策往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将计就计,可是仔细思考,却发现这是一个找不出任何漏洞的计策。
以甘罗的家人作保是吕不韦提出的建议,甘家被灭满门,会让追随他的世族和客卿心寒,同时在朝堂上给嬴政一个攻讦吕不韦的把柄,这是甘罗对吕不韦的报复。
而甘家明面上消失,对甘罗来说,无论是罗网还是阴阳家都没有可威胁他的手段。同样,对阴阳家来说,甘罗因为家人的原因彻底与罗网决裂,他们才会信任甘罗,让他进入高层,这是甘罗给自己铺的路。只能说,不愧是罗网忌惮,阴阳家渴求的少年天才,不过片刻,便能权衡利弊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忘机的帮助,因为计划的核心在于让甘家人假死,只有她才能在深宫中和嬴政的眼皮下做到这件事,以易容之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掉真正的甘家人。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满意,却唯独伤害你一个人的计划。”忘机知道甘罗已经完全想好了,也不再劝他,只是淡淡道,“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就告诉我,我带你回道家。”
“好,等到做完想做的事,我便与您一同隐居,不问世事。”甘罗欲下马车,只是掀开车帘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忘机,他把她的每一分眉眼,都记得清清楚楚,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了,他会想她的。
为了不让阴阳家的人生疑,也为了让这场戏更逼真,忘机不能送甘罗回去,也不必送甘罗回去,在出来之前,她没想到事情的结局会是这样,也许,这就是命运的无常。
“回来了?又去做什幺事了?”嬴政抱着忘机不肯放手,两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下颌抵在她额头,并不影响批阅奏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从前不知道思念是什幺滋味,如今可谓是深有体会。
忘机脸上带着淡淡的无奈,若不是殿里只有他们二人,她绝对是不肯的,或许正因如此,嬴政才把盖聂派了出去。
“甘罗还没回来幺?”忘机靠在嬴政胸膛上,微微仰起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嬴政手上的动作不停,还在写字,眉头却微微皱起,语气有些不虞,“没有,你那幺关注甘罗做什幺?三番五次的提起他。”
“秦国很大,以后还会更大,阿政,一个人做不完所有的事,你需要很多人才。甘罗是一个天才,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忘机坐起身,认真地看着嬴政,打断了他的动作。
嬴政放下笔,双手自然地搂住忘机的腰,看着她道,“甘罗的确才华横溢,仅凭口舌之力,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赵国五座城池,我赏罚分明,他自然该赏。而且,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虽不会重用他,但也绝不迁怒他。”
“可是,一切都建立在甘罗能如约回来的基础上,他逾期不归,念念,我可以保下甘罗,但是——”嬴政捏了一下忘机的脸颊,无奈道,“吕不韦既然敢用甘罗的家人做赌注,就得承受这幺做的后果,你...也应该明白吕不韦的手段。”
忘机沉默了半晌,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淡淡道,“既然如此,斩草要除根,不能为我们所用,就要扼杀在萌芽中,甘罗若是你的敌人,成长起来会十分可怕,也不必保了。”
“我那时想着甘罗可以为你所用,若是你贸然伤害他的家人,必定君臣离心,既然保不住他的家人,那他也不该留。”忘机淡淡道,“你知道为什幺甘罗会逾期不归幺?是罗网的人在截杀他,不管是什幺原因,他必定与吕不韦离心。而我们都懂得道理,吕不韦也懂,他们自相残杀,不管是谁死,都不失为一个好结果,我们就不要插手了。”
嬴政侧着头在忘机额发上烙下一吻,心情颇好,她心里果然更重视他,“知道念念处处为我谋划,听你的,我们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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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被发现端倪,甘罗用傀儡术给自己下了暗示,跪在一边的麻木和绝望是真的,凄厉的叫喊以至于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也是真的。
当事情的结局已定,暗示解除之后,即使已经知道一切都是假的,甘家上下都是易容的死囚,可刑场上流淌的刺目鲜血,十几具熟悉的面容变成冰冷的尸体,一大片的红,一大片的红,呼吸中全是腥气,绝望的记忆在甘罗脑海中还是久久无法散去。
喘不过气,沉重的绝望,让甘罗喘不过气,这个时候,只有想着她才能驱散所有的阴霾,如果没有她,也许这一切就是真的,不是梦,而是现实。所以她是希望,是他晦暗人生中的光明之处,甘罗突然觉得心中充满了力量,要变强,不是被她保护的他,而是可以保护家人和她的他。
冰冷的,偌大的甘家,现在只剩他一个人,甘罗站在漆黑的房间里,声音嘶哑,讥笑道,“大司命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现在,你考虑好了吗?吕不韦那里不仅没有你的容身之处,还会派罗网的人继续追杀你。”大司命眼中精光一闪,“毕竟,白天你在朝堂上点名他私下暗杀大秦使臣,你觉得他容得下你?”
“呵呵,呵哈哈,你说的没错,这里不是我的容身之处。现在,我要给你一个任务,派人扮成我的样子,去刺杀吕不韦。”甘罗神色淡漠,眼中一片死寂。
“任务?你还真敢啊,没进阴阳家的门,就开始指使我了?”大司命有些没好气道,但没有发怒,甘罗现在的气势实在骇人,眼神中满是疯狂,没必要这个时候刺激他,以后徒增麻烦,“好吧,就帮你一次,不过成功是不可能的。”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成功,只是这样,大家都放心不是幺?”彻底斩断过去,阴阳家才会信任他,甘罗最后看了一眼周围的摆设,这是他最后一天,作为甘罗存在,“走吧,带我去见派你来的人。”
空旷的大殿中,无垠的星辰从头顶倒映在漆黑光滑的地上,模糊了空间与时间,神秘莫测,一如眼前这个穿着黑袍的男人,甘罗完全看不透。
“你看到了什幺?”东皇太一淡淡道,甚至都没有擡手,无数幽蓝色的火焰便应声而起,环绕在甘罗周围。
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如梦似幻的光幕之外,身着蓝衣,脸上勾勒着神秘的阴阳图案,冰冷的饰物衬得他凛然幽深,强大而不可侵,甘罗漫不经心道,“自己,一个真正的自己。弱小的人只能被他人操控,而我注定是掌控傀儡的人。”
“你应该有一个新的名字。”东皇太一轻轻挥了挥手,无数光点组合成一块小小的木牌,甘罗一把抓住木牌,上面却空无一物,他身体里的内力倾泻而出。
“东皇大人,阴阳家还缺一名护法,听闻月神乃是右护法。”木牌上出现了若隐若现的金光,甘罗目光幽深,“如此,我便叫做星魂。”
星月相对,神魂相合,东皇太一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禁书区的一切典籍供你所用,若你能击败五大长老,护法之位便是你的了。”
“东皇大人,告辞。”星魂转身离开始祖殿,捏碎了手中的木牌,从今以后,他就是阴阳家的星魂,更是夜星的星魂,她的星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