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路西法的现身

再一次恢复意识，是浑身的酸痛和凌乱的一切。

瑟薇撑起身子的时候胳膊都在颤抖，另一边是正在沉睡的别西卜。

少年睡颜美好而安宁，纤细卷翘的睫毛撒下淡淡的阴影，恬淡而宁静的神色，仿佛是懵懂的天使，只是现在在瑟薇眼中却比恶魔都要可怕。

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瑟薇忍着浑身被碾压过的疼痛下了床，腿间又酸又胀，四肢沉如铅坠，手腕因为被绑着，所以红痕鲜明，还被磨破了皮，渗出血丝；小腹有些沉坠的钝痛。

慌不择路的逃离，一路跌跌撞撞，下楼梯时还因为腿软而一下子滚了下来，纤细的脊背狠狠撞上大理石的台阶，即便有柔软的地毯少女还是摔得不轻。

顾不得雪上加霜的身体，瑟薇颤巍巍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冲向大门。

没有任何人出现，所有人都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她来不及去想深处原因，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现在这座神宫令她恐惧！

一把撞开了沉重的大门，阳光撒了进来，瑟薇朝着铁栅栏跑去。

只要能踏出那个门！只要能离开！自己愿意付出一切！

出去啊！想出去！不想呆在这里！

脚步踉跄，少女摔在地上，大理石狠狠擦过她的胳膊，留下火辣辣的血痕！长裙被磨破，膝盖也被划伤。

从来娇生惯养的伯爵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伤！眼泪顿时因为疼痛而落了下来。

少女咬着牙，将呜咽的痛呼忍下，继续朝着外墙而去。

步态凌乱，洁白的长裙沾满了灰尘和点点血迹，但是神情却执拗。

近了！

快了！

到了！

瑟薇眼底涌出了泪，伸手想推开那扇门！

只是在刚刚触碰到时，周围天地一变。

混沌和昏沉袭来，瞬息间少女跌倒在一片漆黑中。

是哪里？这里是什幺地方？

瞪大眼睛，瑟薇慌乱的打量着周围，身下冰凉到刺骨的触感让她有了答案却又不想去信。

“瑟薇。”低沉而磁性，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仿佛是吟诵，也仿佛是判决。

瑟薇呆呆擡起头，太黑了，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人影，但是心里却有着无比异样的直觉，面前这个坐着的人，就是众神之主——路西法。

“你离不开的。”那人如是说着，仿佛陈述着人间的公理。

“为什幺？”声音嘶哑，仿佛喉咙被灼烧过，一说话带着撕裂的疼痛。

漆黑的身影动了动，仿佛看了眼她，然后挥了挥手，顿时少女身上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了，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所有的伤痕和血迹都不见，如焕新生。

瑟薇仿佛毫无感觉，盯着眼前的人影：“为什幺？我不是动物，我不会被豢养！如果在神宫是这样的生活，那我宁愿去死。”

路西法没有说话，但是瑟薇感觉到身上慢慢传来一股温柔的力量，仿佛是被信仰注视着，然后被轻柔的抹去所有伤痕。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像是垂怜的许诺。

得到了众神之主的答复，瑟薇却忍不住嘲讽笑了笑，已经发生的事，随便说两句就可以了吗？

但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很温暖的感觉，好像被拥抱着的温暖，被疼惜的感觉啊。

为什幺？因为是主神吗？

瑟薇不想哭的，最起码不要在这群所谓的主神面前哭，但是没有成功。

这种仿佛找到母亲的怀抱一般的感觉，让瑟薇忍不住有些崩溃，明明对塞斯恩夫人都没有这种感觉。

紧紧捂住唇，泪水还是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路西法身影一顿，开口：“......我保证，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他的语气比刚刚多了些许柔和。

瑟薇抱紧膝盖，蜷缩着，开口时带着几分沙哑：“我到底是什幺存在？”她没忘记窗帘的事，没忘记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常。

于是少女擡起头，蓝灰色的眼闪着执拗的光与栖惶的泪，眼中是非要得到答案的坚决。

路西法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犹豫，显而易见的迟疑了下，最后他对着少女，低声吟咏：“你先好好休息，明日再来。”

瑟薇默不作声抹去眼泪，没有问来这里干嘛，也没有别的任何多余的话，除了自己的弱小，还有仿佛由内而生的一种信任，莫名其妙，却又贯穿始终。

走出那片漆黑的空间后，瑟薇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余光瞥见一抹黑红色，然后自动合上的大门又一次隔绝了所有的光亮。

走廊也是阴暗的，半圆形的玻璃窗被厚厚的窗帘遮住，透不进来一丝光线，瑟薇踽踽独行在黑暗中，一身白裙似乎要被无边无际的黑色淹没。

刚走到楼梯口，就遇见了并不想见到的人。

漂亮又贵气的少年一改往常的咄咄逼人，异色双瞳看着瑟薇，难得的没有出言嘲讽，只沉默的站着。

瑟薇此刻没有任何心情哄这位小公子，于是垂了眼帘，连礼也没有行，径直走下了楼梯。

明明现在似乎整个神宫都令她作呕，但是当真正见到这些主神时，她更多的是一股毫无缘由的委屈。

这是荒唐！少女死死攥着手心，怎幺可能？自己这是在寻求安慰吗？向那些荒诞虚无的所谓神明？

少女狠狠咬着下唇，直到唇瓣渗出血丝。

在又一个转弯时，又遇见了熟悉的声音，漂亮的银色长发仿佛精美绸缎，美丽而妖娆的披在身后。

“瑟薇。”男人绽起笑意。

瑟薇垂着眼帘，忍不住更重的咬住下唇，所有人都没有诧异，甚至没有任何疑问，所以自己是在众神的见证下被强迫了幺？

真荒诞啊！

真是可笑啊！

阿斯莫德仿佛猜出了瑟薇心里的想法，笑了笑侧身让开，看着少女没有给自己一个目光的模样，没有计较，目光追寻着少女的背影，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因为内心的厌恶，所以少女并没有“好好休息”，而是麻木的坐在一楼，一脸呆滞的看着窗外。

阳光洒了下来，接近傍晚的残阳美丽而凄艳，带着不可逆转的悲哀。

“瑟薇小姐。”身后传来呼唤。

瑟薇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

西姆走了过来，屈膝蹲在瑟薇身前：“瑟薇小姐，晚餐好了。”

少女依旧恍若未闻的看着窗外，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西姆又重复了一遍，瑟薇仿佛石雕，一寸一寸的垂下目光，然后看着女仆木然的面庞，干枯的唇瓣张开：“今天，西姆在干什幺？”

西姆也是跟他们一伙的吧？

女人顿了顿，没有说话，仿佛不知道怎幺回答。

瑟薇提起一抹嘲讽的笑，转眸移开视线。

周围寂静下来，残阳一点一点坠入西山，红光渐渐消失，城堡渐渐失去了光亮，眨眼间已经被黑暗侵袭。

“瑟薇小姐，人类是脆弱的，但也是强大的。”瑟薇似乎是不习惯这样子的安慰，语气十分诡异而奇异。

“先吃饭吧。”

瑟薇顿了顿，目光又一次落在西姆脸上，原先毫无表情的西姆现在隐隐约约眼底有些光，仿佛是期盼亦或是祈求。

是啊，今天就算西姆来了又能怎幺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主神轻轻挥手就能灰飞烟灭的渺小存在！

主神的事，人类无能为力。

“瑟薇小姐。”西姆一直维持着蹲身的姿势，擡头看着瑟薇。

少女伸出手摸了摸西姆的侧脸，温热光洁；看着女人因为自己突然的举动而露出有些楞的神情，瑟薇感受着手心的温暖，点点头：“嗯。”

晚餐很美味，也很漂亮，只是瑟薇味同嚼蜡，寥寥吃了几口后就放下了刀叉。

西姆端过来一碟小蛋糕：“瑟薇小姐要吃甜点吗？”

白色的奶油上点缀着鲜红的樱桃，诱人的香味传来，瑟薇愣了下，随即擡头看着女仆带着些隐隐忧虑的眸光，心底仿佛有石块松动了。

抿了口白腻软绵的奶油，瑟薇在烛台的照耀下沉默了下，然后擡头看着女仆：“我不想回房间。”

西姆愣了下，但面对着少女的神色，她没有任何劝阻，而是点点头。

跟着女仆重新去了一间空荡的卧房，没有之前的奢华，只有床铺和妆台，可瑟薇看着陌生的房间却松了口气。

少女洗漱过后躺上了床，西姆替她盖上毛毯。

柔软舒适的绒毯贴在脸上，瑟薇忍不住蜷缩着身子，看到西姆要走，瑟薇忍不住一把拉住她的手。

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西姆可不可以陪我一会儿。”

女人身影顿了顿，然后转过身，看着浑身裹紧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少女，女仆犹豫了。

然后她缓缓跪坐在床边的地毯上。

瑟薇眯着眼笑了下。

伸出手，拉着西姆温暖柔软的手掌轻轻放到自己的头上，温暖的触感让瑟薇有些怀念的笑了，眼底微微出现水色。

闭着眼蹭了蹭头顶的手，瑟薇没有睁开眼，温柔而怀念的开口：\"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会这幺安慰我。每次我很难过的时候，她就会摸摸我的头，然后递给我一小块蛋糕，跟我说‘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孩子呢’。\"

西姆眼眸漆黑如墨：“是，塞斯恩夫人吗？”

瑟薇摇了摇头：“不，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仿佛没有这回事的存在。

也许本来就没有那个人，上辈子她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这辈子是塞斯恩夫人的完美女儿，所以在她有限的生命中从没遇见过那样的温柔，而那些话，只是她上辈子偶然隔着玻璃窗在装修华丽的餐厅看见的，普普通通的一家三口而已。

西姆的手渐渐从瑟薇头顶抚摸到发尾，然后开口：“瑟薇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人。”语气有些微微的僵硬，一点也不温柔，也没有慈爱。

但是有泪水顺着瑟薇眼尾缓缓落下，纤长的睫毛忍不住颤啊颤，抖的仿佛是受惊的蝴蝶。

西姆的视线忍不住追随着那滴晶莹的泪珠，滑落，然后消失在金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