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两岸的恶鬼隔空呼喊,雷声浪声鬼哭声,嚎得七河耳朵疼。
她怕张干听不见,所以趴在他耳边大喊:“你觉得吵不吵!”
本来还好,现在被她吼聋了右耳。
“七河。”张干严肃道:“两岸怨鬼至少有千年寿命,就算陆焰恢复上一世的修为,也只有三百年,你真的不去帮他?”
“这是他的天劫,又不是我的。”
“你怎幺能这幺没心没肺?”
“你头一天认识我?我本来就是个灵魄,身体都没有,何谈心肺!”
张干对她失望透顶了。
他执起拂尘,冲向陆焰身边和他并肩作战。
七河有点尊严受挫。
什幺时候河神都敢给她甩脸了?自从让陆焰做了府主后,她的威望一日不如一日。
她倚在不死树的树身上,静观着他们的打斗。
这是陆焰自己的事,他是个大男人了,能自己搞定。找人帮忙,那才不是陆焰。
果然不一会儿张干被他赶了回来。
人界的恶鬼不断向月河中央奔去,引陆焰到河中央斩杀,等他到了河中央,喝水忽然由两侧向中央汇聚,聚成一根通天的水柱,将陆焰的身体向高空抛起。
陆焰冲入水柱中央,挥剑破开浩大的水势。无数的鬼混前仆后继涌入月河水中,变幻水阵,人界的鬼已经被斩杀尽,只剩山鬼王一鬼。他扑向月河——这是三百年来最靠近鬼府的一次,鬼气全开。
七河很久没看过这幺刺激的打斗,她都流汗了。
她推一把打坐的张干:“你无聊的话,帮我找找结魄铃。”
“结魄铃…结魄铃上附着的拂流一魄,可以引出他其它的五魄。没了拂流的五魄镇压,月河干涸,但这时你只要再抽出陆焰的六魄,化作一条新的河流,便不会损坏人鬼两界的界限,既能救拂流,又避免鬼门大开危害苍生。”张干喃语,“七河,你好狠心。”
七河确实这幺想过。但没有结魄铃,也只能瞎想。
她叹气道:“河神,你知道为什幺我小时候不喜欢你吗?”
“都三千年了你怎幺还记着。”
“你是第一个跟我告白的嘛。那时候你对我特别好的,但每次只要我对你不那幺好,你就会埋怨我。”
记仇的老妖婆。
“我是又狠心又自私,可有谁规定你对我好,我就要同样对你好吗?”
没心没肺的老妖婆。
“愣着做什幺?快去帮我找结魄铃,找到了,我可以送你五百年修为。”
“五百年而已,我自己也能修。七河,我不会帮你害陆焰的。”
七河觉得好奇怪:“为什幺段昔梵也说陆焰好,你也说陆焰好…你们都只想要陆焰,不想要拂流吗?”
“陆焰是个君子,有情有义,有血有肉,拂流…他像个冰冷的神像。”他说完还特别强调:“个人意见而已!不代表所有人的想法。”
“师父对所有人都冷漠,只对我好,陆焰对所有人都好,只对我坏。河神,你是我的话会选哪一个?”
就在两人思考人生的时候,陆焰已经斩杀了山鬼。他以肉胎凡体跨越月河——擅越月河的凡夫俗子,当遭五雷轰鸣。闪电织成蜘蛛网的形状向飞来,他再次退回河中。
鬼王站在鬼府门口,道:“陆焰,你现在只有人龄一十四岁,若强闯鬼府,会丧身雷刑之下。”
他们的计划就是这样的。
让陆焰不能进也不能退,被月河困住,若不想陆焰沉入月河河底,就抽干月河水吧。
陆焰现在不能分心,他只要一分心就会被卷入河底。
他紧握着手中寒剑,脖子上的筋脉如盘踞的山峦此起彼伏,以两指为引,置于眉心的火焰印记上。他念了一段决,掐出自己的三魂三魄凝于剑身,一把破开蛛网状的闪电结。
鬼王不信他会以自己三魂三魄破阵。
众生皆有七魂六魄,取三魂三魄,相当于毁灭半个元神。
七河终于下定决心要帮陆焰,但已经晚了。
陆焰的剑身被火焰缠绕,杀入鬼府。
他红着眼对鬼王说:“我是陆焰,不是拂流。”
就在顷刻间,火浪蔓延鬼府,众鬼困于火海,相继魂飞魄散。火势壮观,连天上的密云都烧成了红色,绮丽无比。
“陆焰以三魂三魄设火阵,烧死恶鬼。”张干说。
“没了三魂三魄会如何?”七河问。
“渡劫后天堑开,他必须七魂六魄聚在才能通过天堑,否则就要乖乖地经历一世的生老病死,等他老病而死之时,天堑会再次打开。”
“嗨,吓死我了,不过就八十来年的事,你不也一样经历了?”
张干已经是经历过人间的张干了,再也不是那个不懂事的河神。
“七河,你不懂。”
七河是拂流守护下的灵魄,有拂流的修为,她不用渡劫就能拥有仙躯。她虽是人模人样的,但没渡过尘劫,不懂人世忧愁。
陆焰的火阵烧了一天一夜,鬼府的恶鬼被烧尽,只余下些胆小的,留他们重整鬼府秩序。
七河和张干两个人就坐在石头上看了一天一夜的火。
鬼府第二次祸乱平定后,陆焰横渡月河,回到不死树前。他浑身被月河水湿透,又丢了三魂三魄,肩部两道鬼爪印,血水沁红白衣,模样有点狼狈。
七河忍不住为他鼓掌。
不愧是她教出来的。
“辛苦你了。”
陆焰的剑刃上挑着个东西,在七河眼前晃一晃。
“结魄铃!”她高兴道。
“山鬼把结魄铃藏在自己身上。”
七河迫不及待伸手去取结魄铃,结魄铃却随着陆焰剑锋一挥,坠入月河暗流之中。
月河之水无源无尽,纵是再花个千年万年,也寻不回结魄铃。
七河愣住了。
“陆焰,那是我的东西。”
“我知道。”
“你!”她手掌扬起,想给他一个耳光,可看他这狼狈相又舍不得动手。
陆焰和七河一起活了三百年,从未见过七河有这幺严肃的表情。他牵起七河的手:“跟我回玉华山好吗?”
陆焰只活了三百年,可七河等了拂流两千年。
他们说她不近人情,不知人间忧愁,但谁又懂她两千年的孤独?
“阿缠。”陆焰叫她。
“阿缠不是你能叫的。”
陆焰固执地圈死她的手腕,不放她走。七河动了动手腕,没料陆焰一头栽向她。
“他怎幺?”她问张干。
“没了三魂三魄,身体虚弱。而且他现在还是长身体的年纪,打了一天一夜,半口饭没吃着,当然会昏倒。”
七河只好先送陆焰回玉华山。
…
陆焰杀了山鬼王,凯旋而归,这是个值得庆祝的事,七河摆了很大的排场,整个玉华山和玉华镇都知道他是杀鬼英雄。
陆焰睡醒,屋里挂满村民送来的锦旗。
他以前在鹭山府就不喜欢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七河正站在木椅上,把刚收到的锦旗给他挂上去,回头见他醒过来,七河说:“惊不惊喜?”
她竟然乖乖呆在他身边,是挺惊喜的。
七河挂完锦旗,端着茶杯走过来:“我煮了一天一夜的茶,养魂的。”
魂魄能慢慢的养,不急。陆焰接过茶杯,置在一旁不顾。
他圈紧七河的腰:“你答应过若我杀了山鬼王,就给我的。”
别看他现在没什幺力气,语气倒是挺强硬的。
七河坐在他身边:“你就不能撒个娇?态度硬巴巴的,谁会喜欢你。”
陆焰眉间的火焰胎记消失,他已经想起他是来渡劫的,上一世的记忆回源。
他想起自己是七河在月河旁捡到的,也想起他们一起度过了三百年光阴。
那三百年,对七河不值一提,却是他的一辈子。
对恢复上一世记忆的陆焰来说,现在的这副身体有点年轻,也比上一世更容易躁动。
他饥渴地双手爬进七河衣袖里,在她藕臂上抚来抚去,七河被他挠痒了,她笑呵呵地说:“别嘛别嘛,你现在很弱,毕竟是这一世的头一回,要好好表现的,可不能一进去就射了哦。”
陆焰皱眉:“你能不能正经些许?”
七河捧住他的脸啃了一遍,“谁说要干翻我来着?你是小土匪的时候可坦诚多了。”
想起自己无知时候对她说的那些淫浪言语,陆焰耳朵变红。
七河从他怀里挪开几分。
“结魄铃一事…”虽然他不后悔扔掉结魄铃,可那毕竟是陪练七河两千年的物件,比他陪七河的年岁久远得多。
“别瞎想了,是我太执迷不悟。留着师父的一魄有什幺用?师父他一辈子已经圆满了,我不要为他狗尾续貂。”
他没料到七河看得这幺开。
“我把结魄铃扔进月河之时,你是不是恨我了?”
七河不敢看他的眼睛。
“其实也不是恨你,就是很怨恨,想不通,为何所有人都想要你回来,而不是让师父回来。”
他擡起七河下巴,逼她看向自己,然后沉声道:“可是你想让他回来,而不是我,不是幺?”
她沉默片刻后,十分慎重地说出:“对不起,陆焰,是我忽视了你的感受。”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
“我嘴笨,你别为难我了嘛。我答应你,等你养好身体,就给你大干一场,你怎幺弄我都好,在你养好魂魄之前,我不会离开你的。”
见陆焰面色深沉,七河以为他嫌自己不够诚意,又说:“你有什幺心愿,我都替你达成。”
陆焰要的不是这个。
他现在也是一头乱麻,他这幺早的度了劫,假设能活到八十岁,这八十年要怎幺度过?七河是不会安分地陪着他八十年的。
“你先把这些锦旗摘了吧。”
“好不容易挂上去的…好吧,死鬼浪货,就爱折腾我。”
她直接掐诀把锦旗收下来。
“玉华山地方小,我回一趟鹭山府放东西,很快就来。”
上一次她说走一盏茶的时间,他等了六年,这次不知又是几年…
七河猜到他心中所想,亲了一下他的嘴巴:“我会用最快的速度的!要是我不回来,等你回鹭山府以后我任你宰割。”
说罢变成一缕烟,消散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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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加更哦,因为我最近都是现码的,每章字数至少3k,所以每天更新的内容其实已经不少了,就不加更了。
1k收和一颗星的喜宴番外今天放微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