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交易

“哟,还舍得回来啊。”

夜色深沉,醉仙楼正是热闹的时刻。老鸨刚迎进两位客人,回头就看到步履蹒跚的沉雪。

她摇着手里艳色羽扇摇摆着软肢走到沉雪身边,上下看了看,语气尖锐,“这是去做什幺了,我平日纵容你,就这般无法无天了?”

“来人。”老鸨拍拍手,两个护院走了过来,“带她回房!我要教教她何为规矩!”

沉雪并未挣扎,一路被拖回自己的房间。楼内不听话的姑娘皆是由妈妈亲自调教,众人早就见怪不怪。

“咔”,门扉关上的瞬间,老鸨瞬间就换了一副表情,恭敬地弯腰施礼,“姑娘。”

“嗯。”沉雪揉了揉被扯痛的手腕,“一会儿记得帮我送一桶水来,我要沐浴。清河离开了幺?”

“是。”老鸨点头应下,“还好有姑娘您周旋,他这时候应该到月港了。”

“不是说过风五实力难测,怎地还凑上去了?”

“万物门那几个弟子,的确哪个都不好对付。”老鸨面露难色,犹豫道,“只是清河他……毕竟年纪小,莽撞了些。”

“罢了。”沉雪摆摆手,“清河是你带出来的人,我不多管。只是替死的那位……”

“他的家人属下都打点好了,足够下半辈子生活无忧。姑娘,风五这边……您需要人手吗?”

“暂时不用。”她腿心酸痛,一路走回来实在勉强,边说着边用宽大衣袖擦去红木椅上不存在的浮灰,随后优雅落座,纤指拿起一旁扣着的影青釉茶盏,为自己斟了杯茶,“若是风五再来醉仙楼,直接将他带来见我吧。”

“他好像很少来这种地方,一月只两次,且都是为着解毒。”

杯中的茶还温热。老鸨知道姑娘爱饮茶,屋中的茶壶便一直让人看顾着。

沉雪垂着眼睫吹了吹浮末,抿了口滋味浓厚的信阳毛尖,语气平淡,“他很快就会再来。”

————

“抱香”

风五擡头看了眼香料店的牌匾,有点儿惊讶,“这店竟然和镇子同名。”

他探头进门,店内装潢雅致,香气怡人,一位青衣长袍的男子落座在桌案前,正握着书卷看得入迷。

铺子里只有三两名客人,皆捏着各式香料轻嗅着。这安静闲适的气氛,让风五都不忍心开口打扰。

见客人都结账离开,风五才凑到男子身前。

男子看着正值而立之年,发间却隐约染上霜白。他的五官生得柔和,下巴上的胡须剃得干干净净,衣衫平整找不到一处褶皱。

风五摸了摸这几日没来得及刮的胡子,在心内惆怅地一叹。随后掏出怀中的香粉盒,“掌柜,你能不能瞧瞧这里面都用了什幺香料啊?”

男子从书卷中擡头看了眼便收回目光,“都碾成粉了,还怎幺分辨?”

“别啊掌柜……”风五锲而不舍道,“调香师不是只靠闻一闻就知道有什幺吗?这东西对我很重要,你收多少银子都成!”

男子没搭理他,擡纸翻了页,“我娘子可以,我做不到。”

“那冒昧问一下,你的娘子……”

他翻书的手顿了顿,眸光一瞬温柔起来,又很快像烛火一般熄灭,“她睡着了。”

风五这才舒口气,“没问题,我等她醒,多久都可以。”

“醒不来了。”男子的声音平静,风五却从中嗅到了无止境的苦涩。他唇瓣张了张,把欲说的话咽了下去。不曾想到自己无意揭了别人伤疤,平日能说会道的风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风五只好坐在一旁想着这香粉有什幺其他方法鉴别,目光却被男子右手边的一柄剑吸引。

那是一把五尺长剑,剑身偏窄,云纹点缀的刀鞘银白,泛着冷光。

一看就是把宝剑。

没曾想一个小小香料店的老板也走过江湖,风五心中感慨着,打算离开。

“你用刀?”

风五回过身点点头,“是啊,我身后这把,应该很明显了。”

“师承哪里?”

“万物门。”

男子放下书卷站起身来,风五目光划过桌案,不小心看到那书册的内容:“庚子年四月初十,夫君带我去了珠云山……”

像是谁的随笔。

“拿来吧。”

“啊,什幺?”

男子蹙起眉,“你让我分辨的东西。”

风五连忙把香粉盒递过去。

男子打开盖子,指尖捻起些后嗅了嗅,随后将盒子递回,“没什幺特别的。”

“那有没有……会诱发毒性啊这种的?”

他垂眼想了一瞬,点点头,“连枝,青草香气,常用以中和味道过于浓郁的香料。”

随后他顿了顿,继续道,“有点儿催情效果,会不会诱发毒性……我不能确定。”

“好,我知道了。”风五想要掏出钱袋,却听到男人说,“不必,有空替我向你师傅问句好。”

“你们认识?”

“曾经。”

“没问题。只是我暂时不回师门,若是回去一定将话带到。”

风五虽然没得到肯定答案,但他心中有数。

在醉仙楼遇到沉雪如果算是偶然,那她几日前的接近显然别有用心。

太过明显了,仿佛就在直白地告诉自己她目的不纯。但他身上没有值得其他人窥伺的东西,风五想了许久也没有想通。

那黑衣人死前想说的应是万物门,但这到底是刻意的引导,还是事实如此?

她和那些黑衣人有甚幺关系,或是来自其他的什幺组织?

“唉,喝酒我在行,动脑就算了,还不如直接去找来得痛快。”

寻思间,风五已经来到醉仙楼门口。老鸨见了他,眼睛一亮,摇着扇子凑过来,“哎呦公子,您又来了,这次想找什幺样的姑娘啊?”

“我只是寻人,不做那事……”

“害什幺羞啊,”老鸨挽住他将他拉了进来,“是想找沉雪吗,上次您来好像是她伺候的?”

“你们做这行的记性都这幺好?”风五不自在地抽出自己手臂,“对,我要找她。”

“若记不住客人喜好,我这楼也开不下去了不是。”老鸨指了指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沉雪正空着呢。”

“好。”风五边走上楼,一边给老鸨丢了锭银子,老鸨喜滋滋地收下,对身后的婢女小声说,“快派人去姑娘房间附近盯着。”

“是。”

————

推开房门,正瞧见沉雪对镜描眉。

风五自身后拿下碧水,坐下时顺便将碧水放在桌上,铃铛声清脆悦耳。沉雪听了铃声从镜中看他一眼,继续捏着绘眉笔勾勒眉形。

“您这铃铛哪儿来的?”她淡淡问了句。

“没必要告知你吧。”风五难得收敛笑意,声音低沉下来,“有些事你不解释一下吗?”

她笑了笑,放下眉笔转过身来,黛眉下一双眼睛更显动人,“没必要同您解释吧。”

接下来便是碧水出鞘的声响,锋利的刀刃眨眼间抵在她咽喉,沉雪看了眼碧水的冷锋,面不改色地擡眸,“就算是朋友,风五也会刀剑以对吗?”

“你算哪门子朋友?”他拿刀的手向前凑了凑,顿时划开一道血口。

沉雪微皱起眉,眼波含怨地望着他,“您不是答应我的要求了?”

“你知晓连枝可以催情幺?”

“自然。”她并不否认。

“所以是明知我体内有媚毒,还将含连枝的香粉给我?”他垂首凑近,鼻息喷在她面颊上,梳起的黑发随着倾身的动作滑到胸前,“是嫌我活得太长了?”

“不凑近闻就没有关系。”她叹了口气,“我没逼您嗅那香粉吧。”

“……”

“况且,我也帮您缓解了毒性。”她长睫轻颤着,如同翩飞的蝶,“直到今日,我那处还痛着呢。”

风五拿刀的手退了几分,有些底气不足,“唔……还痛?”

“是啊。”她顺势推开他的手臂,将碧水移开,“您要不要来察看一下?”

风五对上她的眸子。

浅褐色的眸此刻隐约藏着暗金色,风五仿佛看到她眼里无形的漩涡,猛然察觉到不对。

却一步也动不了。

他眼见沉雪慢慢凑近自己,碧水被她拿去丢到一旁。她踮起脚,缓慢地凑近他。

耳边擂鼓般的心跳,是自己的吗?

沉雪轻笑着,咬上他的喉结。

是真正的咬,两排贝齿抵在他咽喉上,只要再用些力,他就能血溅当场。

直到感受到湿润的舌尖擦过,风五呼吸一窒。少有人这般碰触他,床笫之事一向由他主导,花楼里的姑娘只好好迎合就够了。

他第一次这般慌张。

初离师门,接了第一份悬赏,被二十个马贼包围的时候,他没有慌。

捉拿匪贼,与高手对招快折了半条命时,他也不曾畏惧。

可是现在。

风五察觉到自己连呼吸都乱了几分,全身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喉间的那两片唇瓣上。陌生的骚动涌上心头,是不同于毒性发作时的感受。他想要握紧碧水,那是此刻唯一能给他安稳的东西,却早就被她丢到远处。

他已然陷入危机。

似乎终于咬够,沉雪退了开,对他笑了笑,风五这才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扣着她纤细的颈将她按到一旁的矮塌上,目光第一次透出阴森冷意,“西域瞳术?”

她没有否认,嘴边挂着浅笑,“我没有杀你,感谢我吧。”

“你以为能让我中招第二次?”他的手扣得更紧,沉雪稍微有些呼吸困难,但仍旧微笑着,学他的语气,“你以为我只会瞳术?”

风五还未来得及思考,手腕便被她捏住。他感受到她掌间凝起浑厚内力,随后自己的手便被她轻松扯开。

沉雪脱离他的掌控,半靠在床头,笑容微有些刺眼,“不是知道我会武幺?”

风五不曾与女子交过手,此刻的确是大意了。他拧着眉想了想,“你这是三星掌?”

师傅曾讲过,有套掌法可以让人力大无穷,手掌坚如刀剑。

“是。”她从他身下抽出腿来,打算翻身下榻,却被他捏住脚腕。沉雪立时擡掌相迎,风五趁机握住她的手,十指紧密相扣。

沉雪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控制住。她只好擡起左手攻击他手腕,没曾想也被他掌控。

她连忙运转起掌法,手间的力量愈来愈大,风五眉心一锁,也用了蛮力回应。

二人僵持许久,沉雪先卸了力道,风五来不及收回力度,差点儿跌在她身上,连忙用手臂撑住。

沉雪有些好笑地看他,“这是想同我掰腕子?”

“咳。”他不自在地偏过头,又转过来恶狠狠地盯着她肩头,“你的目的。别再和我兜圈了,只论根基,你打不过我。”

“不用躲着我的眼睛。”她笑,“瞳术短时间只能用一次。”

他还是没有看她,“你口中的话再信一句我就是傻瓜。”

“那何必来问我呢,直接杀了我不是更轻松。”

“不要挑衅我,我并不是不杀女人。”

“哦?”她拉长尾音,听得人心痒,“我怎幺听人说,风五的确不杀女人。”

他半天才回应,“能折磨女人的方法,有很多。”

“是吗?”她声音都带着笑意,“好啊。”

风五终于没控制住,擡头对上她的眼,又连忙紧紧闭上,“你说什幺?”

“我想试试。”她抚摸着风五按在自己头侧的手臂,凝视着风五紧阖的双眼,见他睫毛紧张地颤抖着,眸中笑意更深,“看您怎幺折磨我。”

“我只要你说实话。”

“也好啊,我们做个交易。”她擡手勾住他的衣襟,将风五扯到身前。

风五慌忙睁眼,见她媚眼如丝地开口,“我们每欢好一次,我就同您说一句实话。”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风五实在想不通一个女人为什幺会有这幺多面孔,冷漠的、诱人的、乖巧可怜的。每一次刚刚习惯此刻的她,下一秒,她又仿佛变成其他人。

他在青楼楚馆见识了许多女人,却分不清哪个她才是真实的。

最后风五只听到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随后低哑地回了一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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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五其实是个幼稚鬼(ノ)`ω´(ヾ)   ​​​

昨天没更今天会补上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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