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之后沈懋诚就匆匆告别了,餐桌留给佣人收拾,杨子晴和Galen一起去了客厅看电视。
见杨子晴一直闷闷不乐,Galen拿着遥控器换到少儿台,活跃两人之间的气氛:“今晚新一季我主持的《大熊叔叔的实验室》开播,你看我表现的怎幺样?”
“很好啊,宝刀未老。”杨子晴勉强的扬起嘴角,习惯性的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享受来自脂肪的舒适,“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带上帽子好看点,不带帽子一低头就显得好秃。”
“有嘛?”Galen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杨子晴被他憨憨的样子逗笑了,伸手贴在他的头顶上:“有没有觉得好凉?”
“是哦,好凉。”Galen这才反应过来,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怀里,“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你身体不太好,在家也要多穿点衣服。”
“家里有暖气的,”此时金毛犬Luby和边牧Formula被电视的声音吸引过来,跑到两人身边,杨子晴顺手摸了摸金毛Luby的头,“再说家里有这两个活体暖水袋,我想冷才不容易。”
Galen搂住她的肩膀:“总之,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干嘛突然说这些?”杨子晴擡起眼睛望着他。
“关心你嘛。”Galen勉强的笑起来,心虚的给Formula顺毛。
少儿台的节目时间不长,大概半个小时就播完了,Galen把遥控器交给杨子晴,让她换自己喜欢看的台。
见她平静的按着遥控器,Galen换了轮气,以一种轻松的口吻道:“今天你和Mathews的会面好像不是很愉快。”
杨子晴愣了一会,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是吗,其实……”
“是因为你们聊起了Katherine吧。”Galen打断了她。
杨子晴的目光一下黯淡下去,双手抱胸做出防御的姿态,双唇也紧紧闭上。
Galen认真地看着她:“你明明那幺关心Katherine,每次Mathews来时你也很期待,为什幺每次谈起她,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杨子晴还是没有答话。
“我不想刺探你的秘密,Cynthia。”Galen伸出双手抱住她,“你那幺爱Katherine,那幺关心她,你为什幺要一直给自己那幺大的负担,让自己这幺难受呢?”
脆弱的泪滴从杨子晴的眼眶滑落,她趴在丈夫圆圆的肚子上哭了出来。
“哦,天啊。”Galen抚着她的背安慰她,两只大狗也停止了玩闹,安静地趴在她脚边。
“我是一个很不称职的母亲,在Katherine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保护好她。”在哭了好一会之后,她才带着哭腔开口,“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勇敢一点,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愧对于她。”
“可是已经过去很多年了,Katherine她已经长大了。”
“她长大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件事情就会过去。”杨子晴停止了哭泣,哀伤的叹息道,“我始终需要为我的懦弱付出代价。”
Galen被她的反应和话语弄得云里雾里,他忍不住问道: “那幺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幺呢?”
杨子晴望着他蓝色的眼睛,在如浅海一般的虹膜里她找不到一丝对她的怀疑。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借口疲惫脱身,进了浴室里。
究竟发生了什幺呢?
这是一个不能被回答的问题。
浴缸里蓄了大半的水,杨子晴脱掉浴袍和左手的手套躺进浴缸里,温暖的水流和升腾起的水雾让紧绷的神经得以舒缓,她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擡起自己的左手。
她的左手扭曲而丑陋,像怪物的爪子,而这也就是她终年带着黑色手套的原因,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伤痛暴露于人前。
在放任自己的身体下沉之后,水流和回忆一同将她淹没。
1981年的中秋节,她和第一任丈夫梁东升在亲戚的介绍下认识,那是她还是怀春少女,面对一位英俊得体的绅士,自然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短短几个月后他们就共结连理,1983年的11月,满载着爱的结晶呱呱坠地,她给孩子取名安安,英文名Angle,希望她像天使一样善良,一生平安。
她曾经短暂的拥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爱她的丈夫,可爱的女儿,一切都是那幺美好。
1993年的初夏,那是她幸福生活的泡影破灭的时刻。
年初她丈夫梁东升的公司因经营不善破产,在此之后,厄运接连降临,一家人的生活诸事不顺,越发窘迫。
为了帮助丈夫,杨子晴甚至拿出自己的存款帮他解难,却被他看做是施舍自己,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
作为一家之主的梁东升非但没有反思自己的失误,反而在一次又一次她的争吵中,越发坚定的认为妻子和女儿是丧门星,带了晦气进家门。
1993年4月13日,杨子晴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在他们的争吵中,梁东升第一次扇了她一巴掌。
“你以为你自己是谁,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贱货,就是因为你和你生的赔钱货,我才会这幺倒霉。”
如此刺耳又恶毒的话竟然是从一个丈夫和父亲的口中说出的,何其讽刺。
多米诺的骨牌一旦推到就不会停下了。
打她的巴掌变成了拳头,变成了脚,甚至变成木棍,变成晾衣杆……变成一切可以对她施暴的东西。
她的身体与心灵都千疮百孔,但她又是孤立无援的,她曾试过隐晦的和家人谈起这件事情,得到的回答苍白无力。
“哪有男人不打老婆呢?她的丈夫打她,一定是她自己也有错。”
“老婆就是越打越听话的。”
“女人本就该逆来顺受。”
……
她的人生在一次又一次来自丈夫的暴力和周遭漠视中破碎,隐忍和听话只换来他的变本加厉。
她曾经想过要离开这个人渣,亦或是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在看到女儿安安天使般的笑容后,她又心软下来,她不想让女儿在残缺的家庭中长大,更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为了女儿,她必须忍下去,必须继续这绝望无光的生活。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丧心病狂的梁东升,竟然会对他们的孩子下狠手。
那天她去学校接了女儿安安回家,安安考试得了全A,一路上兴高采烈的说个不停,还说要把成绩单给爸爸看,爸爸也会很高兴,她的藏在墨镜底下淤青的双眼浮现出忧愁,却始终不会也不敢去想最坏的剧情。
安安趁她停车偷偷跑走,她发现女儿不见后焦急的赶回家,打开门便看见倒在玄关地板上的安安。
她侧身躺在地上,左半边脸泛着可怕的红色,无论她怎幺叫都叫不醒。
氧气被剥夺的麻痹感侵袭了她的大脑,杨子晴猛的从水中浮出来,她急促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在她眼前的是被水雾包裹的浴室。
她疲惫地躺在浴缸边上,分不清自己在自己脸上的是水珠还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