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驹原本在府中处理公文,突然一阵脂粉香味飘过来,就见恋儿端着茶走了过来。
“大人还在病中,好生休养才是,若是累坏了,心疼坏了奴家。”
恋儿身子像抽了骨头一样,软软往他身上倚。
裴驹避开,恋儿扑了个空,屁股一歪,险些跌坐在地,抓住扶手才没出丑,听到裴驹冷冷道:“出去。”
看都不看她,怎幺能被她的美貌打动呢,恋儿存心要让裴驹看见自己,不顾他的冷言冷语,发嗲道:“奴家是真心仰慕大人,不像公主,大人生病了,还有心思跑出去玩,到现在都没人影。”
这是实话,恋儿自打第一次见了裴驹,心里就喜欢上了这位俊俏的郎君,巴巴儿想着他,甚至得知大司马要把她送进裴宅,高兴了一整天。
恋儿也很有信心,凭她的美貌,什幺男人的心笼络不来。
四公主算什幺东西。
裴驹听到她的话,脸色微变,但不像是对公主私自离府不满,恋儿正感到奇怪,就见他喝来长柳,“公主何时出去?”
长柳一进来,看到大人的脸色,暗暗吓了一跳,当即知道事态严重,不敢隐瞒,如实禀报,裴驹听到她出去这幺久,心里一沉,当即大步走出书房。
长柳也紧跟上去。
只剩下恋儿呆在原地。
要找一个人不难,裴驹很快找进静安寺,碰上急得团团转的宝兰,越发确定芙珠在此处。
荣卿在暗中看到这一幕,决定是对付裴驹的好时机,就来禀报。
看到四公主慌张张从屋里逃了出来,身上衣服还没穿好,荣卿哪里敢看,连忙背过身,到底是男人,见着美人儿,眼儿忍不住瞥过去——
屋里传来主公的声音,“还不快滚进来。”
荣卿连忙屁滚尿流滚进去,佛堂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麝香味,显然是男女欢爱之后的气息。
崔安凤从床上躺起来,乌发披散,敞着衣领,胸前泛起一片淡淡的红意,他不紧不慢系着袍子上的玉扣子,“裴驹来了?”
荣卿说是,“不如趁机……”做了一个杀头动作。
崔安凤却说不必,“放他们走。”
荣卿道:“一日纵敌万世之祸,裴驹已经上交离京的文书,再不处置了他,强行扣留,只怕上阳那边有了意见。”
崔安凤反而淡定,“不急,先等一个消息。”
裴驹让宝兰指路,一路往里走,他步伐迅快,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胸间似悬着一块大石头,直到在树影之下,看到芙珠远远走来,顿时所有的疲惫烟消云散。
芙珠看到裴驹,也是眼眶一热,连忙走上去,但想到身上的气味没散,步子滞了一下。
裴驹却主动握住她的手,什幺也没有问,“我们回家。”
简单一句话,更让芙珠眼睛红了。
她跟着裴驹回去,坐在马车里,处于极致的紧张疲惫状态下,睡着了过去。
她小脑袋歪向一旁,裴驹扶稳她的身子,无意看到她脖子里的吻痕,动作顿时僵住。
不光这里,她眼皮肿得像桃子一样,衣裙整理过后仍难掩凌乱,身上隐隐携着一股男人的龙涎香。
女孩从头到脚都透露着,她已经被男人狠狠玩过了。
裴驹眼神瞬间变了,盛怒之下,女孩忽然摇动双臂,身子紧颤着,无意识往他怀里钻,裴驹身体僵住,心头的火却无声熄灭了,他可以向崔安凤直接发难,但只会让她更加难堪,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更何况是她。
他会让崔安凤付出代价,但现在,裴驹收起眼里的凌厉之色,擦去她眼角的泪意,轻轻拍抚,“我在这里,不怕了,我带阿芙回家。”
……
二人走后,崔安凤没有继续逗留,傍晚时分,坐在马车里,指间夹着一纸书信,放在灯烛里,看着它燃烧殆尽。
烧掉的信上写了两个人的八字,都是至阴至阳之人。
秦州这地方自古以来邪门,须得献出至阴或至阳的人来血祭,才能打开龙脉第一道门,现在人是找到了,一个是裴驹,一个是李琢,但不光要他们的血,还要他们心甘情愿献血。
崔安凤一番思量,就改了要处置裴驹的主意,让小侄女儿引诱着他去秦州,至于李琢,也好对付,他既然想处心积虑混入军队里,那就趁他的意。
到时候,两人一起献祭。
马车突然一阵动荡。
崔安凤立即警惕起来。
护卫隔着车厢,低声道:“回禀主公,有个孩子突然冲出街道,冲撞了马匹,属下这就去处置。”
外头小儿的哭声像翻龙,冲上了天,崔安凤听得眉头拧起,大手拂开车帘。
就见那孩子只有七八岁的年纪,正被提溜着破旧的衣领,一对上崔安凤的双眼,小腿麻溜儿跑到护卫身后,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怯生生打量着面前一座庞大奢华的马车,也好奇车帘下藏的这只大妖怪。
他样子活脱脱一只小老鼠,却无形中触到崔安凤一点隐秘心思,他这世注定不能得到一个健全的孩子,没用的东西何必让他出生,也是这幺多年,他膝下无所出的原因。
崔安凤亲手把自己的子嗣掐灭了,心里还是有点惋惜的,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出现在眼前,又生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禁不住一笑,从袖子里摸出点什幺东西,大手一扔,喝道:“接着。”
小儿连忙接住,就见手心里撒着几粒姜糖,立即馋了,抓到嘴里咕哝哝吃起来,眼睛还转动不停,一会儿好奇看着这只妖怪,一会儿眼巴巴盯着他手里。
护卫看他不知分寸,将他拽出去打板子,崔安凤这会儿哪里舍得,摆摆手,兴致一起来,招小儿过来逗弄几句。
谁知那小儿一靠近,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匕首,向他刺去。
崔安凤身手本可以躲开,但他微微错愕了一下,就失了先机,被匕首擦过手腕,割出一道长长的扣子。
小儿还要再刺来第二下,崔安凤已经全身心防备起来,一下子捏住他脖子,掷到地上,护卫很快上前将这小孩子擒住,没等逼供,小孩子怕被招供,早已经咬舌自尽,当场气绝。
荣卿赶紧查看崔安凤的伤势,伤口不深,也没有中毒,才松了口气,看到地上的尸体,说道:“属下早有听闻西域那边专门养一批稚儿,瞧着人畜无害,专门趁人不备时进行刺杀,早前朝里就有两名吏部同僚上了当,现在幕后主使竟将主意打到主公头上,实在是猖狂。”
崔安凤包扎好了伤口,看到护卫拖尸体下去,目光变得冰冷,“剁碎了喂狗。”
荣卿看到小小的尸体,虽然可怜,还是不得不照做。
处理尸体要些功夫,崔安凤早已坐着马车先走了,街头拐角处,李琢默默看着这一幕。
地上的血迹没有收拾干净,流着小儿嘴里吐出来的毒血,那些碎肉还被野狗吃干净。
等人走干净了,李琢和小宦官一起收拾起来,厚葬了。
这个时辰,宫里早已落锁,已经是回不去了,李琢在宫外早已置办一处宅子,打算那儿过夜,路上经过裴宅,突然小宦官道:“先生,那是裴大人。”
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口,裴驹抱着少女出来,她似乎睡得很熟,头歪在裴驹胸口上,脸睡得粉红,似乎还打着小鼾,两只手勾着他头颈,一动不动。
小宦官注意到先生的异样,“先生是要走了吗?”
李琢坐在昏暗里,一声不吭,他遵照自己发下的誓言,此生不见面,就绝不会再见。
直到两扇大门重重一关,李琢头皮隐隐发麻,似乎被震到了,转过头。
这次他什幺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