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雪醒来自然是又将风五狠锤了一通,风五皮糙肉厚任她捶打,还时不时问她手痛不痛。
总之二人走走停停,还有半日便能够到达南海。两个人到附近的小镇寻了个餐馆,点了些招牌菜。沉雪还不太习惯骑马,这一路颠簸着,身体不太舒服,风五便说自己一个人去买些必需品,让沉雪安心等着上菜。
“哎?这姑娘有点儿眼熟。”
一个醉意熏熏的男子从旁边那桌凑了过来,不怀好意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视着沉雪。
她皱着眉,警惕着。
“你是不是在抱香镇那个妓院……叫,什幺雪来着……”那人说着落座到她一旁,酒气熏得她掩鼻,“我有一晚上点了你呢,你记不记得?”
“滚开。”她怒斥着,习惯性地擡掌打去。被那人随意捏住手腕,“脾气这幺大,那天挺乖的啊,身子也销……”
“把你的狗爪拿开。”
“谁啊?”那人晃悠悠站起身,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到他面前,刀锋正对他的心口。
那人双腿一抖,嘴硬道,“你把你的刀拿开!”
风五瞧了瞧沉雪,似乎没出什幺事,这才放下心。看向男子的瞬间,眼中凝起骇人杀气,“若是不拿开呢?”
“不过是个婊子……”
“唰”得一声,刀刃削去男人半截头发,他瞬间醒了酒,连声喊着爷爷饶命。
风五却不管他,同沉雪说了声“等我下”,随后扯着男人的衣领将他扯了出去。旁边那桌的客人被吓得连筷子都不敢动,风五路过他时拍了拍他肩膀,“好好吃饭。”
半炷香的时间,风五返回,他将碧水放到一旁,脸颊上沾着零星血迹。沉雪擡手替他擦去,犹豫道,“你……”
“没杀他,割了舌头。”
风五随意一讲,收敛起方才的一身杀气,给她往碗里添菜,“这些天折腾你太多回……多吃些。”
“那种话我听得多了,早就不在意,你没必要……”
“你不在意?可我在乎。”风五给她夹了筷小炒肉,喂到她嘴里,面色看不出喜怒,“真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你是嫌弃我幺?”
“怎幺会啊。”风五一愣,忙放下筷子,从对面坐到她一边,“你不嫌弃我,我都烧高香了。”
他也不管这是不是大庭广众,揽她入怀,“我只是不想听到……”
“别人怎幺想无所谓,真的。”她蜷进他怀里,有些疲惫的样子。
“我知道了。”风五叹着气,让她乖乖吃饭。
两个人收拾好行囊继续向南海进发,入夜时终于到达。风五带着她往海边去,沉雪正看到不远处坐落着一间小木屋。
风五炫耀道,“我早就搭好了,惊喜吧?”
沉雪握紧他的手,点点头。
风五在屋子里寻了件厚厚的毯子,随后两个人在门前坐下。
“我们说好的,你累了就先睡,等日头出来了,我唤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搂到怀里,用毛毯将她包紧。
“嗯。”她闭上眼,抱紧他的腰,很快便睡着了。
那些设想过的未来正在一一实现,风五几乎感觉不到疲惫,看着她的睡颜,兴奋得一整夜未睡。
天已拂晓,风五轻轻唤她的名字,见她朦胧着双睡眼醒来。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快看。”
原本海面和天空皆是一片漆黑,随着一抹光亮从地平线探出头,天空被打成耀眼的橙红色,这时海天的界限才分明起来,云彩被一朵朵照亮,近处拍打在海岸上的浪花也逐渐清晰。
那一瞬间,风声、海浪声都那般清楚可闻,还有耳边,那令人安心的心跳。
沉雪闭上眼,只觉得那抹日光透过眼皮直直照进她心里,曾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问她,“冷不冷?”
她摇摇头,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温暖了。
————
二人在南海住了半个月,接下来要去西域。
瞳术和一般的武功用得本不是一套内功循环,按理说废除武功不会影响瞳术。风五带着沉雪,打算去西域寻些方法,将她的瞳术恢复。
虽然说着自己不会离开她,但风五无法保证是否会遇到突发情况,她仍旧有可能遇到危险。掌法失去内力支撑很难捡起,最好的方法,就是恢复瞳术。
风五要带她去见的是这里一位很有名的蛊婆。他曾在她那儿请教过一段时间,身上的淫蛊还是她帮忙去除的。
“阿妈!他回来了!”
见到风五,手脚腕戴满银饰的少女奔向坐在门口的老人,一脸兴奋地指着外面。
老人一头雪白的头发,面上爬满皱纹。她吸了口手中的烟管,看着风五走近。
“蛊阿婆。”风五摆摆手同她打招呼,带着沉雪走到她面前。
“就是她?”老人的眼神却十分精明,仿佛一眼能将人看透,“蛊解了?”
“说来话长……”风五想起便觉得头痛,扯开话题,“这次来不是解蛊,是想问问怎样恢复瞳术……”
“瞳术?”老人皱起眉,“哪儿学来的?”
“是母亲教的。”
“我们这儿的瞳术多年来只有一位外来人习得。”老人吐出个烟圈,肯定道,“你母亲是顾雪枝。”
沉雪点点头。
“孩子,你过来。”
风五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沉雪慢慢靠近老人,半蹲在她面前。一旁的少女始终带着警惕的目光看她,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老人手指在她太阳穴附近抚过,又探着她的脉搏,“你的瞳术还在。”
“那是怎幺回事?”
“心态、经历都会影响瞳术的施展。”老人瞧她一眼,收回手,“你的武功被废过。”
“嗯。”
“你还没有走出来。”
“可是我……”沉雪急着辩解,被老人打断,“我只是陈述我知道的,其他的我不听。”
沉雪沉默着握紧了手。
风五听完不解地拧眉,“阿雪,你……”
她突然站起身向外跑去,风五连忙提气追赶,却被老人唤住,“让她自己待会儿吧,这里很安全。”
他缓缓停下脚步。
少女凑近风五,语气中满是好奇,“风,她是谁?”
风五看她一眼,语气颇为冷淡,“我妻子。”
————
沉雪正蜷在角落无声流着泪。
母亲虽并没那幺喜爱她,却从小教导她,女孩也要有自己的本事,才能不依附他人。
那时母亲是悲伤的,她说自己还是不够强大,才会被父亲关在这里。
母亲觉得家是一座监牢。
她苦笑着说自己是学得太多太杂了,每样都无法做到最好,不像杨煜样样精通。母亲提起杨叔的时候,语气总是很骄傲。
所以母亲只教她一套掌法,并把瞳术的修炼方法给了她。
沉雪的三星掌,当初几乎练至顶层。她始终没有用尽全力,其实若真的与风五一战,也是有胜算的。
她只是没想过自己会被一杯茶废去武功。
成婚的前几年谢怀城一直不待见她,她也对他毫无好感,二人仿佛只是搭伙过日子。偷去虎符后她胆战心惊了一段时间,但他好像并没有发觉。即便发觉了她也并不担心,因为她有自保的能力。
谢怀城会是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是沉雪没有料到的。她坦荡喝下那杯谢怀城所说,意味着二人“一同好好生活”的茶,便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从此过上被谢怀城监禁、掌控的生活。
或许现在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但所有的一切,都是风五给他的。她依靠他、他保护她,看起来是和谐的关系,沉雪心却难安。
两个人的相处并非对等。看似是风五离不开她,其实她才是离不开别人的那一个。
母亲教她要独立、要永远靠自己。
可她现在变成依附他人而生的菟丝子。
这些话她却无法对风五明说,说了,便是否定他的付出。
有人趁着她哭泣,从身后拥紧了她。
熟悉的怀抱,沉雪没忍住哭得更厉害了些。
“怎幺了?”他同她讲话总是刻意柔着声的。
“我……到底能带给你什幺?”
“嗯?”风五不解,听她继续道,“你帮我寻解蛊药方、带我离开,送我画和这幺美丽的日出。
“可我,都给了你什幺?
“是背后偷袭的一掌、是愤怒后失控的走火入魔。”她捂着脸,痛哭出声。
“傻姑娘。”风五抹着她的眼泪,心口抽痛,“是你让我知道原来从黑暗中长大的人,也可以不被吞噬啊。”
“我见过太多太多人,他们只要沾上点墨迹,便会一黑到底。而你心中却有个地方始终干干净净。”他用指尖触了触她通红的鼻头,又吻了一口,“所以你会为清河挡下我,你会为嫂子设这样一盘局,虽然是将我套了进去,最后却留我一条命。还有小八,他其实是你父亲捉走的吧,我不知道你牺牲了什幺,但你同样也救了他。”
“虽然你父亲只想逼我师傅下山,但他并不会在乎他们的性命。若没你在……我的师兄弟只会凶多吉少。”风五撩开挡住她面颊的长发,捧起她的脸从额头开始一点点向下吻过,“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
————
“试试看?”
风五凝视着她,见她闭起眼,再睁开时,眸中已带上熟悉的暗金色。
他激动地将她拥入怀中,“真好。”
沉雪回抱他,整个埋进他胸膛,“我也可以保护你了。”
“哈。”风五笑出声来,大手揉着她的脑袋,“我这幺大个男人要你保护还怎幺在江湖上混啊。”
说着,他将手掌偷偷探入她衣衫中,听到她压抑的喘息,凑到她身旁道,“我只要你……”
余下的话语被他小声送进她耳边,沉雪颤抖着身子牢牢抱紧了他。
帘帐被放下,灯火一夜摇曳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