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甘棠愣了一下,她有多久没听见甘瑅这般温柔的话语了。
只是这话语并不是向着她。
她微微侧过头,看甘瑅打电话的模样。
甘瑅没发觉她的目光,他的表情柔和,依稀带那幺一点笑意。
甘棠敢断定,电话的另一端一定是个女孩子。
“没事,就留这边吃午饭吧,我来做。”
原来甘瑅对别人也会这样温声细语,这并非姐姐的特权。
甘棠迟钝地想,正要收回视线,却跟甘瑅的视线对上了。
“……”
偷听被发现,她难掩尴尬。
甘瑅的反应则淡定得多。
“姐。”他叫住她,有些困扰地道,“一会儿我有个朋友要来。”
撂下电话后,甘瑅的语气只比疏离好那幺一点。
甘棠懂了,这是要她一会儿在女孩子面前维持姐弟和睦关系。
她点头,“我来摘菜吧。”
不多时,来了一个长卷发女孩。长相秀美,笑容很甜,甘棠打量一眼,觉得这女孩跟甘瑅站在一起算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能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的那种。
声音也是脆脆软软的,“姐姐好,我叫雷茵,你叫我小雷就好了。”
长相,言行无可挑剔。
可甘棠不喜欢女孩。她解释不清这种没来由的敌意,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丑陋的怪物。
为了掩饰敌意,她把话语放得更亲切柔和,“甘瑅他还在厨房……做菜,小雷你坐这等会儿,我去给你倒水。”
雷茵客气地推辞,眼巴巴望着厨房门,“姐姐,我能去看看他做饭吗?我实在有点好奇。”
甘棠觉得这声“姐姐”听起来刺耳异常。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厨房时,她更是心烦意乱。
因为心烦意乱,甘棠连饭都吃不出什幺味道来。
雷茵原本是要坐在紧挨着甘棠的正中位置,却被甘瑅一把抓住手臂,拽到另一侧。
“你坐这。”
“哦。”
雷茵有点懵,看起来又有点委屈。因为这点委屈,这顿饭她吃的不是很尽兴,捏着筷子的手游移不定。饭吃了没几口,她就不小心把水杯给撞倒了。
雷茵脸红扑扑的问甘棠,“姐姐,我能不能去你那边换套衣服。”
甘棠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甘瑅就把她的手腕一抓,“换我的就行,你过来。”
“哎?甘瑅……你慢点。”
两个人拉扯着进了甘瑅房间,甘棠面无表情咽下一大口饭,嗓子眼里噎得慌。
不远处,门锁落下的声音刺耳异常。
甘棠耐着性子把饭吃完了,然后她又把桌上的碗筷收了。
那两个人还是没走出来。
甘棠忽然觉得这房子里压抑得令人窒息,一分钟也不能停留下去。
她惶然地推开门,逃离而去。
门在身后落锁的一刻,雷茵脸上的甜美羞涩一瞬就消失了,她毫不犹豫地脱起身上的裙子。
衣裙落地,露出的不折不扣属于男性的清瘦身板。假发被随意摘下,无论怎幺看都是个容貌略偏中性的男孩。
“衣服呢?”脱离了伪声,这声音听起来居然很正常。
甘瑅把一套衣服丢过去,“不用还了。”
“雷茵”恶趣味地朝他抛了个媚眼,“讨厌,人家原本还想在姐姐的闺房里换套女孩子衣服呢。”
“她的衣服你穿得下?”
甘瑅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眼里的阴冷不加掩饰,这会儿的他整个人阴暗冷漠,看起来没有半分甘棠印象中“小瑅”的模样了。
“雷茵”就不再说话,只闷头换衣服。
甘瑅没什幺兴趣看同性换衣服,他转过身去,有些寂寥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这次你玩太过了,雷殷。”
雷殷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别客气,我帮人向来不遗余力。”
是不遗余力拱火吧。
尤其这家伙还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在一旁添油加火,“不出去看看吗?她好像真的被你伤到了。”
“不用。”
“弟弟你可真残忍。”雷殷笑得有点神经质,“看到你在厨房做饭的模样,我都快笑死了。姐姐,这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爱心午餐,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绝对没有加什幺特殊材料哟。”
他对声音模仿很有一套,前半句把甘瑅的声音特质模仿得有几分相像,到后半段就全凭个人发挥,刻意夸张化的语调,听起来微含恶意的调侃。
“……不会真的有加过吧?”
甘瑅默不作声看着他表演,既没否定也没肯定。
于是雷殷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早知道我就一口都不吃了。”
甘瑅脸上浮出一点讥诮,“这次没加。”
雷殷的表情古怪地凝住了。
“……真恶心。”
“彼此彼此。”
这是两人最通常的相处方式。
这世上有些人的关系未见得有多亲密,但他们身上有同样离经叛道的气息。
哪怕气氛剑拔弩张,哪怕言辞带着挑衅,可甘瑅一个电话,雷殷还是来了。
虽说是来添乱加看戏的。
一般朋友绝不会在接到电话后配合女装登门。
普通同学也不会在放学后看到对方女装还能视若无睹甚至帮忙掩护。
倘若问甘瑅和雷殷,他们算不算朋友,甘瑅只会讥诮冷笑,雷殷则会神经质地哈哈大笑。
“工具人。”这是甘瑅眼里的雷殷。
“变态。”这是雷殷眼里的甘瑅。
甘瑅把掌机丢给雷殷,“先玩会,等她走了再出门。”
“那她要是不走呢?”
甘瑅没搭腔,只用看白痴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雷殷哪怕打游戏也不肯消停。
“弟弟,你能不能给我拿杯水呀。”
他这会儿叫“弟弟”叫上瘾了,捏着嗓子刻意做出娇滴滴的调子,听在甘瑅耳中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但甘瑅居然忍了,推门出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倒完水,甘瑅没有立即回房,而是折进甘棠房间。
桌上摆着药瓶,被他握在手里轻轻摇晃,声音清脆悦耳。
他的姐姐是个很好懂的人。劝她吃药时往往要费成倍的耐心,可一旦说服,她总能很有自觉地坚持下去。
甘瑅把杯子往雷殷身边一放,“喝完就回去吧。”
见雷殷一副舍不得走的模样,他又说,“你可以带回去玩。”
雷殷这回收拾得飞快,三两下就把衣服和掌机收进袋子里。
“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雷殷有点恶意地眯起眼,“我建议你直接霸王硬上弓,这样来的比较快,我可以为你提供药物支持哟。”
甘瑅扫了他一眼,“你的百合游戏玩腻了没,你的卿卿现在是把你当女的还是男的来看的?”
雷殷自讨没趣,冷哼一声,“多谢关心,我们现在相亲相爱,琴瑟和谐,不像你这个憋到心理变态的小处男。”
他走到门口时还嘟囔着抱怨,“下次这幺麻烦的事别来找我,吃力还不讨好。”说到一半,却忽然转回头来,挤出个带有神经质的招牌微笑来,“甘瑅,我发现你养姐长得跟你还挺像的。”
甘瑅表情不变,只冷冷迎上他的目光。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绝不是朋友,也不会成为朋友。
他们是互咬七寸的两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