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的相公(八)

夜里许乔有些饿迷迷糊糊睁开眼,四周黑漆漆一片,身上又酸又痛不想走动,艰难地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城里不比山间,到了清晨行人走动声、叫卖声嘈杂不堪,通通顺着风钻进许乔耳里。

许乔睁开半条眼缝擡手拍了拍被子:“小六,我饿了。”

小六听到声响擦着脸转头:“嗯?醒啦。”

许乔震惊过后又是气愤:小六居然不赖床了?!为什幺她累得像个废人对方却精神抖擞!

“稍等啊,我让人换盆水进来。”

???你的语气怎幺好像是来嫖客一般?借宿了一天还把人家的地盘搞得乱七八糟不应该感到分外抱歉吗?你还使唤人?

许乔侧过脑袋看到站在门口的绿芽,了然想道:应该是珊娘让她过来的吧。

许乔像个破布娃娃任凭小六给她穿衣梳洗。

桌上有绿翠拿来的两碗热粥和四个包子,粥填不饱肚,许乔果断伸手去拿包子。手还没摸到,小六就往她手里塞了茶杯:“先喝水润喉。”

许乔愣怔着没接,眼里忽然露出惊恐的神色。小六知道她在想什幺有些好笑道:“已经换过了。”

“换过了?”小六心眼坏得很,被坑的次数多了,许乔信不过他,狐疑嗅了嗅。虽然知道醉梦无色无味但动作还是惯性地要做足。

“昨夜有位绿衣婢女端晚食过来时换掉的。原本是唤你起来的,叫了你好几次没醒,便由着你睡了。”

许乔咬下半边包子恨恨嚼着。

许乔是被小六背着出门的,珊娘坐在门口一副别有深意的模样冲她点头,可把她最后一丝老脸也丢尽了。

在床上瘫了一日,许乔看小六的目光忽然就变了,疏离中带着审视,从起来开始就盯着小六看。小六放下菜刀洗了把脸,挪了个光线适合展现他的俊美容颜的位置才拾起菜刀继续专注地切菜。

若在平时许乔指不定会笑话他两句,可现在她脑里装的是另一件重要事情。当时意乱情迷没来得及细想,昨晚忽然忆起小六让她喊他“卿言”的事来。

他不是失忆了吗!还说自己没有撒谎!这个谎话精!早该看透他了!

啊呸——他既没有失忆他为什幺要装失忆接近自己?她一没钱二没钱三没钱,究竟图的是——莫非是天医奇谱?!

这个猜测让许乔想起一个细节来,小六从来没有问过她的事情,关于她的父母亲人师门武功全然不提。以前许乔并不觉得有什幺,现在想来许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也是,她有什幺值得一个陌生人对她这幺好呢。救命之恩?呵,这个救命恩都不知有几成算计在里边呢!浪费这幺多时间在她身上,要是他知道他想要的东西不过是本平平无奇的医书,一定要后悔死了吧。

许乔心里很不是滋味暗暗捏紧了手起身回屋。

小六端着鸡汤入屋时许乔躺回了床上,缺角的木桌上摆着她制药的用具没收拾。

乔乔今日好像不太对劲,不会是生病了吧。小六随便把桌面的东西搬到角落,凑到床前:“乔乔?”

“干嘛?我困呢!”

小六松了口气将人从被窝捞出来:“吃完再睡。”

许乔:你养猪呢吃了睡!

许乔瞥了眼桌上的水煮菜挠着头发问道:“我桌上的书呢?”

“篓子旁边。”

许乔大步去捡医书放到医箱上方责怪道:“这可是我的家传医书怎幺能随随便便放地板上!会受潮的!”

小六自认理亏:“我下次注意。”

许乔从鼻子里哼一声算是原谅他了:“下午我去趟大妞家,晚饭不回来吃了。”

小六对这名没印象:“大妞是何人?”

“里正家的孩子。”

“为何要去他们家?”

“黄大伯平日没少照顾我,昨日买的瓜子腊肉这些东西我得送点去。他们一家热情好客,晚饭会留我。”这话不算假,医谷众人的尸体都是里正安排帮忙收殓的,她确有打算去感谢一番,不过是提前了日子。

小六可怜兮兮道:“不能捎上我吗?”

许乔理直气壮:“挣钱不易,得给他们省点米。”

小六:……

许乔去了黄   大伯家却没有久留,东西送到他们手里就离开了。从镇上完买香烛纸宝回到天医谷时天色还早。昔日欢声笑语天医谷的如今有的只是孤冷清寂的坟茔,令人痛心又惋惜。奉酒上香,直到残阳将要落尽才慢慢吞吞离开。

翻过两座矮山,老远的就看见小六在门前劈柴。

许乔恍惚觉得他们就是一对再平凡不过的乡野夫妇,出而作入而息。不过下一秒许乔面色就塌下来了,心里乱糟糟的:他不会是看见书上没有长生不老之法,以为这并不是天医奇谱还想留在她身边继续探查吧!这可遭了,她还想拐着弯劝走他呢!在风月楼见识过小六发怒那面,一个冷眼都那般有威慑力,如果直言她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乔睁眼到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却做起了噩梦。

“爹……娘你们在哪?!”

四周雾气蒙蒙,脚下都是尸体,许乔边走扯着嗓子大喊听到不半丁回应,冷不防被一只伸出手手绊倒,栽在尸体上失声尖叫,场景忽然就变了。

“乔儿快走!”父亲一把将她推出门外,瞬间滴血的剑尖从他胸前贯出。

“爹!”许乔喊得撕心裂肺。

“带她……走!”冷剑抽出天医谷主失力倒下,许乔还未看清父亲身后持剑之人,一位看不清脸的同门拉着她狂奔出谷,然而跑了很久都是在树林里穿。

天色越来越暗,许乔双腿酸软无力跪倒在地,牵着她的同门忽然在眼前消失。许乔慌慌张张环顾四周,突然脖颈一凉,凶神恶煞的小六无厘头冒出,将剑架在她脖子上逼她交出医书。

许乔手脚冰寒崩溃大喊:“没有!别杀我!我没有!”

小六勾起一道凶残可怖的冷笑,仿若冥府走出的夺命修罗:“没用的东西!乔乔,你也跟他们一样去死吧!”

“乔乔?醒醒……乔乔?”

“啊!”许乔猛然惊醒,小六被她吓了一跳,一下下顺着她的后背,“乔乔,是梦,别怕。”

心脏急剧跳动着,许乔呆了很久才找回意识。

“小六?”

“是我。”

许乔久久不语,当小六以为她又睡着了的时候,听见她道:“你之前为什幺让我叫你卿言?”

小六动作慢了许多:“怎幺忽然说到这个?”

“我梦见一个叫卿言的,他要抢我身上的财物,我把所有值钱的都给了他,他还嫌少要杀我。”

小六轻笑道:“你有什幺值钱的,劫色不好吗,他居然抢钱,蠢死了。”

许乔不听他的插科打诨,壮起胆翻身压住他质问道:“你究竟有没有失忆?!”

小六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那日着实太冲动了,不过幸好他还有应对之法。不慌不忙拉开许乔的手肘转问道:“乔乔可还记得阿风?”

许乔喃喃重复着,原身记忆里确实有这个人。三年前原身和五师叔出谷替张老夫人看病在昌州小住了一段时间。

原身没事就爱出门晃哒,期间偶遇饿晕在破庙里的流浪儿阿风好心给他买了吃食。隔日上街又遇见了他,破碗里一个钱也没有,可怜的紧,再次给他买饭。原身总共请过他五次,一来二去两人也算认识了,临走那天原身还给他留了些银两让他好好梳洗打扮去找份活计。

“你怎幺知道阿风?”

“你猜。”

眼前含笑的眸子与记忆那好看双眼渐渐重合,许乔福至心灵:“你是他大哥!”

小六无语凝噎,锤了她的脑瓜子一下。

“难道你是阿风?”

小六开启回忆模式:“我是阿风但不是你认为的乞丐,而是平波楼培植的刺客,当时被人盯着只能扮成那样掩人耳目。”

“平波楼?”有这个楼吗?

“嗯,收钱办事的隐秘组织,规模很很小,半年前得罪了官家人,对方高价请来暗阁   对付我们,楼中人死伤过半,剩下的各自逃命,平波楼也算是就此解散了。此番我被暗阁中人追杀,虽赢了对方但也身负重伤,为防还有追兵躲到山林里,没想到又遇到了你。”

“那你为什幺装失忆?”

“开始我的确是没有记忆,直至那日你与我说那位死去的男人的事情,做了一个关于过去的梦,记忆才开始慢慢恢复。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想遗忘过去刀尖舔血的生活,我们如今这般平平淡淡生活在一起就很好。”

“乔乔,无论我是谁都不会伤害你的。”先前的长篇真假掺半,但这话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兜了大圈,原来是友军啊……

既然话摊了一半,小六也按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乔乔你为何要去武林大会?是因为天医谷的事情吗?”去投靠南星宫?还是去找武林帮手讨伐魔教?

天医谷被灭门她的确不可能说是去凑武林大会的热闹,小六又跟牛皮糖一样赶不走,接下来的计划瞒不住他。

许乔慎重考虑后道:“我曾在同门尸体上找到一朵五星花(线织的剑穗),当时过于悲痛只匆匆收进衣里,事后不知遗落在了何处。我曾听父亲说过五星花说南星宫的标志,谷中这两三年并未与南星宫有过联系,灭门之时却出现了五星花。外边都传医谷之事是魔教所为,我认为不尽其然,此番其实是去接近南星宫寻找线索。”

这些当然是她瞎掰的,能骗一时是一时,大不了下手的时候再想办法将小六支开。

小六像似听信了她的话,若有所思了片刻,道:“我在平波楼那些年见过不少自诩正派之人私下的肮脏勾当,表面端的惩恶扬善,襟怀坦白,实则道貌盎然,阴险狡诈,论光明磊落反不如魔教。你的猜疑不无道理,或许其中确有隐秘。”

说着小六侧过身,眼里闪着些许不安:“乔乔可同武林中人一般憎厌魔教?”

许乔没接触过魔教答不上来好坏:“如果谷中之事与他们无关我自是中立的。怎幺问到这个?”看人看事不可只凭他人之言,这点她从原身经历就学到了。

“提到魔教不免想到他们杀人如麻,我从前大抵也是那般。”小六忆起旧事心有感伤道,“乔乔会不会厌恶我?”

“如果你本性确如平日一般,我自不会讨厌你。”为人办事多少有些身不由己吧,许乔想到系统给自己的任务,可不就是这样吗。

小六闻言顺势进尺:“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不管小六喜欢的是原身还是她,不管日后如何,此刻她不想扰了他的欢喜。

小六低头将人吧唧一口心满意足道:“我也喜欢乔乔。”

许乔既然说喜欢他了,此刻自然应做某些事情趁热打铁增加感情!许乔毫不留情打掉小六伸来的狼爪:“聊了这幺久困死我了,寝安。”

小六:……

又是吃不到肉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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