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戢欢喜不胜,悬而不决之事开始略有缓解,他以为和姚三笙和和睦睦有了一场鱼水之欢,往后三宿里吃一餐是跑不了的,谁知接下来一个月里,自己独拥被褥,独枕香枕,独眠到天光,愣是一餐没吃,连香皮都没沾到半寸。
姚三笙搪塞他的理由次次不重样,腿酸、腰疼、经水来访……到最后竟说自己并无感觉,故而不愿意。霍戢兴致大减,不指望她有一日能松口答应,与他再成一场缱绻。
“还不如不做呢。” 霍戢摸摸鼻头,时常嘀咕。
有时候巡城巡着巡着,霍戢嘴里也冷不防冒出这句话来,随身的小将宽慰:“使君此言差矣,巡城虽累,但必须要做,使君气势强,亲自巡城才能稳定城中的骚乱。”
霍戢满脸无奈,冷眼看向多嘴的小将,说:“闭嘴吧。”
小将年轻胆大,窥出自家使君忧愁是为别事,能让男子挂在脸上的忧愁,不是家事就是国事。
今谋臣似云,猛将如雨,国无征尘之兆,百姓可是含哺而熙,鼓腹而游,此愁可暂撇不提。
忧家无过三件事:金钱、妻妾、儿女。
使君富贵,不存在出气多进气少这等窘事,暂且不提。使君年纪轻轻便膝下便得一儿,儿蓬生麻中,不扶而直,亦可暂且不提。那排除下来就是忧妻妾之事了。
使君家中有位姚姑娘,虽闭月羞花之貌,也非沉鱼落雁之容,但也是断人肠之色了。姚姑娘脸蛋俏丽微肉,眸子炯炯有光,动止轻活,质地聪慧,谈吐蕴藉,爱素好古,有她在之地,就是一个清凉的小世界。
姚姑娘千万般好,可身份却不明的,众人只知她乃行医之人,但看使君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相谈时柔声下气,想来心里十分欢喜她。
小将的脑子和车轮一样轱辘轱辘飞转迅速,献出一计:“使君莫忧,使君可是忧姚姑娘之事,姑娘心肠都是软的,使君想讨她欢心,应当要知道她喜欢什幺,厌恶什幺才能从容送温凉。使君若信任标下,可告诉标下姚姑娘的喜好,标下愿倾尽策略,为使君解心中之忧。”
小将一语点醒了还在为夜晚不能吃餐而发愁的霍戢。好像是这般回事,这幺久了他并不知姚三笙喜欢什幺,厌恶什幺,只知道她她爱和药草打交道。
霍戢稍减威严,腹内沉吟,眉头皱起,不确定回话:“她应当是喜欢药草。”
小将不出声计较,忽然拍掌而笑:“那使君就送药草给姚姑娘,亲自采的药草才不是苟且,诚意更足呢,再说……”
小将之言,其中意味并不难解。小将说声未了,霍戢不由分说,当即在城里抓了一位医匠一块上山去。
医匠辨益草,霍戢亲手挖,一连数日皆是如此,医匠欲哭无泪。
……
姚三笙近来只觉府中异常安静,白天看不见霍戢,晚上也不见人影,凭空消失了一般。
到了第九日,姚三笙疑他为色而宿在秦楼酒馆内寻快活,心中好气。因气闷于中多时,夜间有梦来,梦虚不似虚,实不成实,竟是梦见他衣衫不整,疯疯癫癫的混在一团粉黛脂粉之中,与好女吃醉,与好女跳舞。醒后怒气愈加,两眼一睁,对着横梁恶狠狠道:“小心酒气入肾,沉沦恶疾!”
骂讫,姚三笙左思右想,一个翻身又入睡了,谁知梦继续来,今回她也出现在梦中,只见自己在角落里摩拳擦掌,张个眼慢,气吁吁冲上去对着衣衫不整不整的霍戢,劈面就是四五个霹雳巴掌,把他的脸当做一个糍粑,没轻没重地打,打得他脸上满是五指印。
她且打且骂:“你还敢闪我!把我的话当作飘风过耳!”
在梦中泄了愤怒,再次醒来后,姚三笙反而平静下来,对自己所梦之事又好笑又好气,好笑的是竟梦见冷冰冰的霍戢与女子跳舞,丑态当场毕露,就似纣王浸在酒池肉林中,不知羞耻。好气的是自己会胡思乱想,还吃上无厘头的醋,真当够无聊的,扯淡!
她摇摇头,赏了自己的脑袋好几个栗子,赶紧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抛撇在脑后。
又过了七天,整整十六日之后,霍戢才在府中出现,浑身是泥土,满脸是害虫咬过的痕迹,颜色与状态好不美丽,身上还隐隐散发一股难闻的酸气。
他拎着一筐药草,发自内心向姚三笙堆起一个笑容:“送笙儿的。”
满当当的一筐药草,姚三笙见之受宠若惊,欲接不接,狐疑看住他,问:“干嘛送药草给我?”
霍戢道:“因为笙儿喜欢药草,我挖了许多日,不知你喜不喜欢。”
姚三笙听到此处,自在而受用,也当有一些小感动,原来他消失这幺多日是上山采药去了。她肆意翻弄框中药草,故意逞脸作态,说:“什幺高不高兴的,采了许多没用的药草,多此一举。”
霍戢脸上笑容渐消失,被害虫咬过之处,瘙痒麻痹,他搔搔发痒的肌肤,说:“那往后我细到些采。”
姚三笙撇撇嘴,把这些好话,当是他拿花言抵塞,只是嘴角还是上扬着的,她解下腰间的荷包,取出些银子给他,说:“给你的。”
见银子,霍戢百虑攒心,脸上全然没了笑容,转念一想自己当年罪不细,言行有玷污,难得人之恕,便也释怀了,收下银子,如珍宝一般袖在袖中。
姚三笙背起药草,察到霍戢心情不佳,便耐下心解释:“霍戢,给你银子呢没什幺意思。我只是觉得一个人无端送人药草,不大吉利,有种咒我得疾之意。所以我花银买下来,就不会有这层不好的意思了。”
霍戢细想姚三笙的话,并不无道理,他眼神一冷,道:“无能小将,竟拿不伦言语,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