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夕照终是扛过来了。
她在水牢里关了一个冬天,开春的时候,女皇近侍林嬷嬷送来了一道婚旨,魏夕照被赘给了塞上徐家。
说是“入赘”,不过是“发配”,名义上是“安家”,说到底是“赶走”。
塞上离京千里,黄沙漫漫,没有春天。徐家正直忠良,代代驻守塞上,不分男女皆披甲上阵,护边关安宁。
只不过,正派如斯的塞上徐氏,系立长一派。
何为立长?
魏曦煦便是长。
这就有几分讽刺了。被冠名“结党”之人,交给了另一“派系”。
魏夕照接了旨,揣摩着其中微妙,暗淡的眸子仿佛死水微澜,有了点滴不着痕迹的萤火……
看来,比起眼皮底下的拉帮结派,母皇更在意国门军权的意向……
没人比魏夕照更适合去走一趟,她是穷途末路的输家,一但逮到机会便会疯狂反扑。但凡魏曦煦在塞上有滴点动作,她的反应会甚至比任何一个暗线还敏锐。
而这样安排,魏曦煦也不会反对,可以说她还乐见其成。不仅拆分了“魏、赵、苏、贺”,还让魏夕照落到自己手里。用徐氏来监视魏夕照,即是天高地远她也省心。
所以,说明个什幺?
太女和二皇女,女皇谁都不属意。
魏夕照出京时,春寒料峭。三个损友没一个来送她。
赵琉璃被丢去礼庙,苏怀薇被逐去编户,贺雪晴被下放修坝。
狱卒告诉她的时候,魏夕照眼泪一下子就翻涌起来。狱卒吃了一惊,牢里遭那些罪都没见着她哭过。
那时候,她衣不蔽体,又烂又脏,只披了一床薄被,还是那三人花大价钱才送到的,她们砸了大把银子要保魏国二皇女的尊严,层层疏通,太女却在上头压着,到头来,魏夕照连双鞋都没有,要赤着脚走到城门口。
可她刚出水牢,跟护城河里捞起来的浮尸一样,披头散发,面色发青,身体泡肿,根本站不稳,更别说走路,几乎是被拖着架到奎星大道上。
那是帝京最热闹的地方,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她这具行尸走肉,两旁的押员大喊,“避让,避让,二皇女出京!”
人群由窃窃私语转成嬉笑怒骂。也不知谁起的头,鸡蛋,菜叶,冰雹一样噼里啪啦的砸在她身上,她被围在当街,寸步难行,押员假意维持着秩序,任其事态发展的越来越疯狂。
魏曦煦突然出现了,一身月白宫装,墨发金冠,高贵又典雅。她厉声制止暴民,大声喊着,“住手!”,眉眼间全是悲悯,“魏夕照已认罪,大家不要这样对她!不管她曾做了什幺,她都是我皇妹,请大家给本宫一分薄面,让她体面的离京!”
体面?
魏夕照低头看着一身的狼藉,紧了紧手中的被角。她眼神幽暗,湿发掩着的小脸笑的瘆人。
呵,好人尽让太女大人当全了。
踩着她往上爬——魏曦煦的惯用伎俩。
魏曦煦眼角湿润,解下自己的狐裘将她严严实实裹起来,“皇妹,你受苦了,经此一事,望你莫再行错。听闻徐氏少年英俊,驰骋疆场,有勇有谋,实乃佳婿,愿你夫妻恩爱,早诞贵子。本宫备了马车,送你一程,塞上困苦,多加珍重。”
魏夕照擡眼,笑容诡谲,“……多谢皇姐赐教。”
魏曦煦愣了一瞬,转而又是会心一笑。她本是想激魏夕照来着,她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
魏夕照就着华美的狐裘擦了擦脸上脏污,笑容看着叫人发怵,“收买人心,很有意思,我学到了……”
她毫不客气的走向马车,那表情竟还有些嫌弃,一副也就勉强凑合的样子。擦肩而过时,她顿了顿,放轻了声音,“但我还活着,就说明你做的还不够巧。魏曦煦,你冲的太靠前,再怎幺装圣人,明眼人也看的出你想要什幺。做事太讲面子,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到头来会两头都占不了。”
魏曦煦纯善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那皇妹有何高见?”
“没有。”魏夕照鼻子哼了哼,“把你教聪明了。”
收买人心的高境,是未见其动,想要什幺,自有人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