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荒唐后,才发现时间悄然过去了两个小时,指针快要指向八点。
贺易说要带着她出去玩,却神神秘秘,什幺也不透露,她便不再多问。
最近贺易热衷于给她搭配衣服,有些是她自己的衣服,但大部分都是贺易重新买的,甚至还有他们少数民族的服饰。
晚上出门前就给她搭好了衣服放床上,是一条白色的长裙,简约优雅,浅灰色的绣花倾斜着从方形领口处延伸至腰侧,是一个精巧细节的设计,让雪白的裙子不显单调。
贺易还心血来潮亲手给她扎了个马尾,让她看起来青春靓丽,一点也不像大贺易八岁的姐姐。
心满意足地把孙景辰打扮好,贺易才带着她出门。
一山千条道,山上昏暗得只能看见葱茏树木摇曳的黑影,贺易却犹如人形导航,带着她七拐八拐走在一条还算平坦的山道上,是一条下山的路。
这山路之于她来说就像是开盲盒一样,永远不知道会通往哪里。
下了山林,窜出去居然是一片空旷的原野地,荒无人烟,连盏陈旧的路灯都没有,靠着从云层半露的月亮照明,什幺也看不分明,清冷得只剩风吹草动的声音,想不通贺易带她来这干嘛。
“带我来这是……干嘛?”
相比孙景辰略微无语的心情,贺易倒是兴致勃勃,他没再束缚着孙景辰,这里不会有人经过,她也找不到逃跑的路,完全没有值得担心的地方。
他急匆匆跑到不远处一颗树头底下,昏暗中孙景辰看见他搬出一箱箱方形的不明物,放到空旷的草坪上。
有些好奇,孙景辰走上前去看一眼,却被贺易喝住,“姐姐你别过来,就站在那!”
她听话地站定,没再动,倒是想看看贺易在搞什幺幺蛾子。
只见贺易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夸擦”两声,燃起火苗,野地风有些大,他一手拢着晃动的火苗防灭,弯腰点在引线上。
引线“嗤”一声被点燃,火花疯狂地闪动着,仿佛要在燃尽之前倾尽所有的气力绽放自己。
到这,孙景辰也猜出来是什幺了。
引线燃烧后,后贺易奔向她,“咻”一声响,烟火在他身后的天空中炸开,孙景辰眼里却没有烟火,满是朝她靠近的贺易。
绮丽的火光,照亮了四周的景致,贺易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带着大男孩的阳光开朗,打火机的火苗似乎还停留在他的眼里,看起来那幺明亮清澈,她有一瞬间看呆了。
“姐姐,好看吗?”
到她面前,贺易擡手揽住她的肩膀,第一句话,就是关心她的感受。
“好看。”
烟火在她眼里一直都是美丽得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但此刻的贺易却比烟火更甚。
以漆黑的天幕为底,绚烂的烟火为色,泼洒出一派令人惊叹的盛景,规律地炸开,肆意地飞散,各色火光奋力燃烧,展露妖艳,许多束眼睛抓不住的火光,只余划空时拽出的尾巴,奄奄一息地坠落,连最后的哀鸣也混杂在熊熊光影里,就这样,它便绽放了它的一生,那般绚丽夺人,又那般细微渺小。
文人多惆怅,每当看到震撼的事物时,孙景辰总是带着看穿世事的游离感。
转瞬即逝的烟火一如她和贺易的感情,在短暂的时间里盛大得欢声鼎沸,参与进来的人不自觉融入了热闹里,一时间难以自拔,可放眼将来的漫漫人生,这短暂的经历又渺小得微不足道,甚至到不足挂齿的地步。
孙景辰看着烟花,而贺易看着她。
扭头想和贺易说话,便对上他的眼睛,里面坠入了烟火的色彩,还倒映着她。
呆愣回神后,她狠狠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腥甜才松开,趁着浓烈的感情还没将她淹没之前,她谈起扫兴的话题,自断腕臂。
“你快开学了吧?”
在话语落地的下一秒,贺易眼里的风景似乎在渐渐破裂。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被烟火炸裂的声音掩盖的地步,却被无时无刻关注着她的贺易轻易捕捉到。
“嗯。”
“你准备怎幺安置我?是让别人来看着我,还是你退学看住我?”
贺易无言,不自觉收紧拿着打火机的手,内心万分焦灼。他心里也清楚,这些和孙景辰在一起的日子都是他强夺来的,总有一天要还回去,可是却在一次次相拥,一次次激情后甘愿迷失沉沦,自欺欺人。
“从现在开始我们一直保持着正式恋爱的关系吧,但是开学后,你回归你的正常生活,而我要去哪,你也不可以阻拦我,好吗?”
这是孙景辰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她在廊瑶呆了太久,偏离了她原本的生活轨迹太长时间,有许多计划中的事情被搁置着没有处理,她需要回去。
更重要的是,她既然决定了不拖着贺易,那这段关系就要趁早了断,不然只会如同一团乱了的毛线,越来越纠缠不清。
贺易许久没有反应,烟火已经停下来,他却感觉自己耳边还有烟火声在嘭嘭响,连从山岚间吹过来的风都能穿过他的胸膛灌入身体,凉得透彻。
“原来……在你眼里我们之前都不是在谈恋爱。”
“不要钻牛角尖,如果非要把这段时间的事剖开来谈的话,我们连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都没有了。”
自从孙景辰被囚禁在山中之后,两人的关系就一直处在不平等的状态,生理上是孙景辰处于下风,心理上却是贺易处于下风。这样畸形的关系,在孙景辰看来根本不能算得上是恋爱,甚至是被她厌恶排斥的,只是贺易对她总是很妥帖爱护,她才没有办法对他产生厌恶的情绪。
孙景辰是块透着蓝的冰,捂热了就融成水,在看不见的时候悄然化作无痕,绝不多停留,永远理智地放纵着。
她就是天生不适合相爱的人,却偏偏有人前仆后继跳入她制造的深渊里,摔个粉身碎骨,心也从破裂的胸腔里蹦出碎得拼都拼不起来,却还是执迷不悟。
“是我的出现会毁了你吗?为什幺总是想尽办法把我从你的人生里摘出来。”
像是被浓苦的药汤滤过整个口腔,再忍着吐意吞入腹中,大片大片的涩反涌上来,闷住了喉头,腔壁被浸得发麻,舌尖变得粗砺,一字一句都透着惨淡的哀怨。
“我没有这种意思,那你说,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不分手,我不想分手!”
“这个不行。”
孙景辰绝情地摇头,纵然贺易同烟火一般美好,但观赏烟火的人却不可能永远沉浸在充满虚幻的欢愉里,尤其她如今还身陷囹圄,更没有多余的感情去安心享受,只能是一时的放纵。
这场谈话过后,必然有人需要做出妥协,从孙景辰坚决的态度来看,妥协的自然是在这段感情中一直卑微着的贺易,但此刻,他不愿意去面对,选择避开这样敏感的话题。
“姐姐,带你来这只是想让你知道,廊瑶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希望你可以多看看,其他的……我们就不要谈了好吗?”
孙景辰知道他想说的是,他也不错,希望她能够多看他一眼,关于分手,他不想谈更不想分。
“对不起,我的想法不会改变。”
嫣红的唇翕动,语气轻如羽毛,字句的份量却重得像无形的巨物,贺易高大的身躯被压得弓起,用尽了力气才稳住身形。
他拉耸着肩膀,捏住孙景辰手腕的大手轻微颤抖着,颓然垂头靠在孙景辰的肩颈处,口里喃喃,声音听起来无力又无助。
“孙景辰,明明是你……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明明是你啊……”
明明是两个人的谈情说爱,却只有他一个人在狂欢。
这个夏天即将随着天际炸碎的烟火四散,连同他倾注所有的这段情感,在他刚刚成年之际,碎成了粒粒斑斓的星子,划破长空快速坠下,沾染着他的血肉散落在了廊瑶每一个出现过孙景辰身影的角落,却偏偏一丁点都没落在孙景辰身上,没能在她身上留下他的痕迹,没能让她念着他,更没能让她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