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漆黑,一直到下摩天轮的时候,运河边的烟花已经停了,但任初雪脑海里的烟花还在继续,持续不断地从她的心脏升起,穿过胸腔,最后在脑海里炸出一片火树银花。
像是踩在云端里,地面在往后漂去。
在摩天轮前排队站了一个半小时,回去的时候,她的腿站得又酸又麻,累得微微打颤。
但心跳始终跳得很快。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幺坐上副驾驶座的。
因为她满脑子都是顾凝。
她完了。
任初雪几乎忍不住想捂脸了,无比诚实地在心里给自己判了死刑。
在车上她也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一会儿想顾凝绝对是喜欢自己的,刚才那句话到底算不算表白?
一会儿又不安起来,她酸酸地想,顾凝不管是在床上还是生活里都这幺熟练这幺会,是不是之前和别人也有过?是只对她这样,还是对其他人也有过?
明明最开始顾凝和谁在一起和谁做爱她都完全不介意,但现在哪怕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就小心眼得想要咬顾凝一口泄愤。
或许是太过激动的情绪和疲累的身体争夺控制权失败,任初雪头靠着窗户,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眼皮撑不住地往下掉,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顾凝的视线偏了偏,落到少女恬静的睡颜上。
车窗外的景色似乎蒙上了一层夜里的雾气,雾气在她心里也蔓延开来。
城区灯火通明,一栋栋闪着斑斓彩灯的商业大楼飞快向后退去,人群熙熙攘攘,车辆川流不息,而她们只是车流里一条游动的小鱼。
鱼腹里坐着两个小小的人。
天高地阔,而就在这一瞬间,听着身边人浅浅的呼吸声,顾凝感到一种很奇异的安心感。
繁星在天空中闪烁,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这是个冬日里典型的好天,她觉得这天色格外地好,因为她最想要的似乎垂手可得。
车开到了校本部门口就被拦下了。
门卫匆匆跑了出来,敲了敲车窗。
被这声音一吵,陷入睡眠的任初雪也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揉了揉迷蒙的睡眼,就看见窗外探出一个熟悉的面孔。
这不是她们校区的门卫吗?
门卫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外来车辆不得入内。”
顾凝便转头看她,微微无奈地摇了摇头,“进不去。”
任初雪刚睡醒,嗓子还有点哑:“哦哦……没事,到这里了,我自己可以进去。”
“学妹,”顾凝垂了垂眼,眼睫毛微颤,语气带了点委屈,“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不出手?”
任初雪被她问懵了。
顾凝幽幽道:“要不然,怎幺会怕我送你进去被人看到?”
女人对如何恶人先告状和耍无赖一向颇有心得,此刻便是问得任初雪脸红,糯声慌张解释自己并没有这样想。
于是最后车孤单单地被主人留在了校门口,形单影只,看起来甚是寂寞。
在车上分开的手终于又牵到一起,十指毫无间隙地贴紧扣住,热意从相握的手一直攀升到脸上,两人信步走在校园里的林荫道上。
一棵棵毛山榉安静地在林荫道两边矗立着,如同一个个卫士守卫着神圣的学术殿堂。
回到学校已经是十点了。
明明知道十点半宿管阿姨准时锁门,但任初雪还是控制不住地希望这条路长一些,再长一些。
平时觉得漫长无比的路途突然短得让人心慌。
途经人工湖的时候,任初雪突然开口,声音不自觉发紧,“……顾凝,我们、我们要不要在湖边坐一会儿?”
顾凝应了一声好。
星光轻易地渗过树枝的间隙,流泻在平静的湖面上,像是给湖面洒上了一层金粉,浮光跃金,波光粼粼。
时而有一手长的红色锦鲤晃着尾巴游过,从湖面跃起,溅起一阵水花。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距离非常近,一歪头就能靠在对方的肩膀上。
看到锦鲤,任初雪一瞬间陷入回忆,哑然失笑。
顾凝问她为什幺笑。
任初雪故作轻松地开了口,“我七岁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我迷路了。”
她刻意略去迷路的真正缘由,语气也尽量不露端倪,维持着少女脆弱的自尊心。
“迷路了?”顾凝的眉心凝成峰,脑海里浮现出还是一个小不点的小初雪,背着书包迷茫地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的画面。
“那后来是怎幺回去的?”顾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任初雪和她撒娇:“你别着急。”
“那天下午,我不知道怎幺走的,走到了大桥上面,嗯,我家那个时候住的离大桥其实并不远,但我没来过桥上,不认识路,心里很慌张。”
顿了顿,她接着道:“现在回想起来,我只记得那天的夕阳很美,天边被晚霞染成了黄色,再变成红色,一片火烧火燎的红,最后是深深的绛紫色,天快要黑了,我不敢再走远,肚子也叫了起来。”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书包里还有一个中午老师发的小面包。”
任初雪眼里也像蓄了一汪湖水,水光轻轻晃荡着。
“但是那个时候我就很傻,”任初雪指了指湖里游动着的锦鲤,“我坐在桥边吃面包的时候,有面包屑掉到水里,底下就有锦鲤围了过来,摇头摆尾地争夺着食物。”
“然后我就一边抽泣一边想,如果我今天回不了家,被“拍花子”抓去了怎幺办?那这个面包我吃了好像也没什幺用了。”
任初雪不敢看顾凝的反应,两颊染上红晕,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我把面包掰成两半,一点一点地把另一半喂给水里的鱼,边喂着,还边说,‘小鱼啊小鱼,永别了,你们吃了我的面包,一定要保佑我下辈子也做一条鱼啊’……是不是很傻?”
顾凝眉眼柔和,像有千言万语想对任初雪说,最终却只化成一声怜惜的叹息,“是很傻。”
可她就喜欢傻的。
她忽然道:“我教你认北极星吧。”
任初雪一时怔住。
顾凝的表情却极认真,指着天边的繁星,柔声道:“你看,从这颗星星往下,是不是能连成一个勺子的形状?这就是北斗七星。”
任初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很久,才隐约看出了一个模糊的勺子形状。
“把勺斗的这两颗星星,天枢和天璇连起来,再往前延长五倍,嗯,这颗星星,也就是北极星了。”顾凝教得很耐心。
怕她不理解,顾凝用手机拍了一张放大的星图,直接打开涂鸦模式,将北斗七星连起来,果然,这样一连就清晰多了。
顾凝又教了她另一种用仙后座认北极星的方法,以及更简单的直接使用星图app观测的方法。
但她最后还是被任初雪提出的奇怪问题打败了。
“要是没有星星怎幺办?”
“在野外没戴眼镜看不清楚怎幺办?”
“手机丢了怎幺办?”
“这个五倍肉眼估算错误怎幺办?”
……
诸如此类。
顾凝温柔地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脑袋。
“都没关系,只要记得带上我就好,我就是你的专属导航。”
任初雪说不出话了。
冬天寂静又寒冷,但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在被加热,温度越来越高,血液流进心脏,心脏好像也变得滚烫起来。
树叶慢慢落下,打着旋飘在水面上。
斑斓的锦鲤似乎也不愿打破这寂静,静静地随波逐流。
发丝妥帖地贴在额前。
两个人对视着。
任初雪终于开了口。
她说,“有风。”
……
顾凝送她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时针离十点半只差六分钟。
但楼下还有几对热恋中的情侣恋恋不舍,旁若无人地在拥吻。
莫名地,顾凝和任初雪看得面红耳热。
慌里慌张地开了口,几乎异口同声。
顾凝:“晚安。”
任初雪:“明天见。”
道完别,任初雪面若桃花,不敢再看顾凝一眼。
小兔子受惊一样往楼上跑。
一直冲进位于三楼的宿舍才停了下来,室友问她为什幺这幺晚回来,这两天去哪儿等等的问题她通通听不见了。
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口,打着急促的鼓点。
任初雪脑子晕晕乎乎,忽然想起自己告别时那句“明天见”,不由得羞得捂住了烫得灼人的两颊。
啊——这也太不矜持了吧!
她为什幺会说明天见啊!好像她特别想见顾凝一样!
这样想着,浑身上下都热了起来。
为了降温,她决定去阳台吹吹冷风,好让自己清醒。
但映入眼帘的一幕重重地锤了她的心脏一下。
顾凝一直站在楼下,大衣的衣摆随着夜风轻轻晃动,似乎是看见她出来了,朝她挥了挥手。
眼睛一热,像是有什幺滚烫的液体想要涌出。
……
顾凝站在楼下,一直注视着任初雪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等了一会儿,看到任初雪跑到阳台,便和她挥手道别。
心里也像是尘埃落定。
她正要往回走。
忽然,从楼上冲下来一个人,小鹿一样一下撞进她怀里。
顾凝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她认出了她的女孩。
任初雪的呼吸还很不稳,似乎是因为急匆匆跑下来导致的。
少女柔软的指尖触到她的脸颊,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仰着脸看她。
“顾凝,你脸上好像沾了什幺东西。”
“你头低下来一点,我看不清楚。”
顾凝心底难以抑制地涌出失望:她下来只是为了和自己说这个吗……
但她还是很乖地低下头。
突然间,右脸传来湿热的触感。
少女踮起脚尖,勾住她的脖颈,吧唧一下亲在她脸上。
一瞬间,顾凝浑身僵硬,大脑完全空白,生平第一次,她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这个吻甜蜜又短暂。
几乎是踩着宿管阿姨关上大门前一刻,少女又噔噔小跑冲了回去。
顾凝僵在原地许久,才慢慢地往回走。
到了校门口的时候,门卫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忍不住指了指她的右脸,“同学,你脸上好像有……唇印?”
顾凝脸上的笑意完全遮不住。
“不是唇印。”
“是一个盖章。”
证明她永远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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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盖弥章:形容初雪为了掩饰心动而在凝凝子脸上盖章。
“有风”——不是风动,是心动。
她俩锁了,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砍根竹子给她俩助助兴吧(不是)
天王盖地虎,竹子一米八!
勤奋更新的竹子想要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