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枝间夏虫低鸣声渐浅,只矮丛中萤火起起伏伏的浮动着,总是好看的,又可照亮些许夜色。悠长而古旧的石阶走到了头,离钰池就不远了。
侧目悄悄去看身旁那位,他真是安静,一张静如止水的面容。不知在想什幺。
“你怎的如此晚来泡池子呢?这里虽无猛怪,但深更半夜行夜路也是险恶多。”
“受了伤,夜半来清静。”
“啊!”我惊,他走得规规整整,丝毫看不出受伤痕迹,别是一路都忍着痛:“你咋不早说,伤得重吗?要不我们走慢一点?”
“不用,不碍事。”
“幸而今晚你遇得我,即便不遇上个妖魔鬼怪,不然独自带伤走上半宿都不见得能到,你得多辛苦。”不知怎说完有种不大对头的意味,我想了一下补充道:“再者,这山中女怪多,最喜抓年轻俊郎来滋补,你下次来须小心。”
我憨笑朝他,本是玩笑的一句话,他却没笑,一双眼睛映着萤光波动,竟是比湖底松石更剔透的蓝,在林木暗色中定定看着我。
“你也是女怪。”
他的目光如火,烫了我。
“我...... 我怎一样,我是食素的!”飞快回头不再看他,心底隐隐觉得这是一双危险的眼睛,我不该引他。
就在正不知如何接话的间隙,这时前方林木灌木丛传来稀稀簌簌的声响,和......喘息声。那喘息声毫无隐忍暧昧之意,含着阵阵风吹麦田样的浪叫。
我和他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视线,呆在原地不好继续前行。
正当我准备拉他去找个草丛藏起来,与人便利就是与己便利时,那叫声似是听到响动忽然嘎然而止,随之丛叶暗处探出一张皎白如玉的脸来,双颊揉散红晕,眉眼细细,见了是我便飞扬起来,令人脸赫的春意狭长。
“小童棕,你这幺晚不作夜课,跑这儿来做甚!”说罢,她拧着身子调整了一下坐姿,灌叶中一大片白花花的肩膀忽闪而过,还有叶底一声细不可闻的哼鸣声。
“原来是狐姐。”我扯扯身边那位的衣袖子,将他护在身后,朝前方说:“这位公子迷路了,深更半夜多危险,我便送送他。”
“你那点寒碜修为,出了事也是挨打的份。少顷莫送他到你床上去了。”
“狐姐你打胡乱说些什幺!我何时...... 你这样乱说岂不是让别人错解我?”我气,匆忙悄声对身旁说:“你切莫听她乱讲,山里精怪闲得无聊总是爱打荤笑话的。”
他倒没恼也没惧,反而凑近,亦低声回道:“无事。这位狐姐可不无聊,你看她忙得很。”
不知为何,我们这样竟有些像幼童间说悄悄话,无由来藏着一种秘密的亲近。我一时间语顿,这怪人说话呼出的气息也是冷冷的,从我耳边擦去,这时又听见狐姐尖媚叫:
“小童棕,姐姐也是为你想,你也大了,是该找个精怪识好事的年纪啦。人间常言莫浪费了眼前人,虚费了光阴。”
“这里是首阳山,不是人间!”说完,便扯着他快步跑开。
“快走,快走。”我招手让他跟上,刻意无视身后草丛中逐渐淡去的尖笑和草叶悉窣,以及身后略显尴尬的沉默。
回头看,那怪人还不紧不慢的走。气郁正憋在胸口,回头一不留神摔倒地上,好大一块石也没看见,差点吃得满嘴土,幸好已跑出一段距离,不用再听狐狸笑。
“你看看,方才才说完女怪就碰上一位,幸得我护你,若你一人,铁定就被拉去滋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