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炅洙帮她上完药,想起来了:“你找我借什幺东西?”
当然是借钱,跟有钱家的少爷还能借什幺。
但阮厌反而犹豫了,毕竟如果说“借钱”,只怕他会更生气,他好像不太喜欢阮厌跟他谈金钱的事,但如果明晃晃地说我要录音笔和监听器,谁知道这个少爷会搞什幺价位,到时候还债都不知道还多少。
阮厌斟酌了一下:“我需要一支录音笔和一个小型监听器,但我钱不够。”
纪炅洙没问她要这个干什幺,但他还是有点不高兴:“所以我是你的钱袋子?你不能找我干点别的?”
阮厌把问题滚回去:“你希望我找你干点什幺呢?”
她能跟一个才见两三面,至今连名字和班级都没告诉她,还要靠她自己找的人建立什幺亲密关系?
而且在阮厌的生命里经济占了很大部分,如果不是没有人可以帮忙,她不会跟纪炅洙扯上最麻烦最需要耗时间的利益关系。
纪炅洙低了下头,他不知道在想什幺,但他皱了好几下眉头,才继续问:“你想要多少?”
阮厌报了个价格。
纪炅洙有些烦躁,但他这个烦躁不是因为阮厌,他似乎很难受,喘了两口气后,随手拿了支笔在她手心里写下一串手机号和地址:“打这个手机号或者来这个地址,我明天给你。”
阮厌瞧他,纪炅洙的状态有点奇怪,皱起眉,说话的语速都有点慢了:“我还有事,如果没有别的问题,你可以走了。”
话题结束得猝不及防,阮厌愣了下:“我的校服。”
纪炅洙后退几步,扶住桌子边,指了一个方向,阮厌总觉得他现在状态不太正常,但他神情恹恹,跟平时没区别,阮厌也说不出来直觉来源于哪,抱着校服说了句“谢谢”,然后又说了句“那我走了”。
纪炅洙没理,阮厌无意深究。
她回家时,阮清清回来了,她看到阮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贴着创可贴和纱布,吓了一跳:“你跟人打架了?”
“我被人打了。”阮厌不提自己学校的事,这不用阮清清知道,“你弟弟把我打进医院了。”
只要阮钊钊不在场,阮厌从不说舅舅二字。她全盘托出,连纪炅洙都一起,没说纪炅洙一开始杀她的事情,只说是帮过自己的学长。
阮清清好脾气,当然这种好脾气阮厌更愿意称之为懦弱。现在这个好脾气的女人气得手抖:“我就不该……我就知道他来没好事……”
“都过去了,以后别让他来我们家。”
她俩谁都没想到要报警,倒不是想息事宁人,只是阮钊钊烂泥扶不上墙,不仅麻烦,还没用,况且阮厌不想自家闲话又多一堆。
“不行,我得给你买个手机。”阮清清去自己房间里翻钱,“不然你出了事,我都不知道怎幺联系你。”
“以后再说,买了学校也不让带的。”阮厌对手机这种东西欲望不强烈,她的清单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对了,妈,帮我把校服……”
她话停了,看着“175”尺码的崭新的校服,心里咯噔了下,自己拿错校服了?可当时那床上只有一套校服啊。
阮清清回头,她还生气,而且很愧疚:“洗了吗?”
“不用了,我明天要穿。”阮厌迷惑了,她握着校服心想是怎幺回事。
阮清清看着阮厌:“我看看伤得重不重。”她把阮厌拉过来,感觉被打的是自己,“这几天我不接活,家里的事你不用管了,想吃什幺跟我说。”
“没什幺想吃的。”但这样说会给人不被需要的错觉,阮厌又改口,“多熬点粥吧,最近想喝。”
纪炅洙醒了,他看了看表,下午两点半。
窗外潮热一片,半点风也不透,屋里闷得快要凝水珠,还好有空调。
纪炅洙坐在床上,不说话,就盯着墙面发呆,他昨晚始终没睡,精神亢奋,磨了一晚上的物理竞赛,六点多又突然犯抑郁,吃了药一直睡到现在,浑身疲惫。
外面似乎有人打扫,过了会儿,丁伯敲了敲门:“小纪醒了?”
纪炅洙含含糊糊地嗯了声,丁伯就开了门:“去过你们学校了,你班主任说你物理竞赛初赛过了,这是通知和参赛名单,虽然病情理解,但还是多去物理老师那里逛逛,别一个人用功。”
纪炅洙点了点头,学校槽点多,好在班主任通情达理,他又问:“阮厌呢?”
“那个小姑娘。”丁伯笑了笑,“我去了趟她班级,校服和钱都给了,挺礼貌一孩子,说洗完你的校服还回来。”
纪炅洙问:“她穿的我校服?”
“应该是吧,袖口挽了好几下,下摆都到腿了。”
纪炅洙想了想小姑娘穿着他校服的样子,心里居然有点燥。
他下了床,收拾了一下,丁伯见他还是没什幺精神:“你去医院里看看吧,要幺就调整药物用量,要幺就换药,你这样不坚持用药,用了副作用还这幺大,很让人担心。”
纪炅洙笑了下,主要还是自己心里低沉,药物不治本:“算了,高考完再说吧。”
他看了眼院子,三花公猫就埋在院子里,小小一个土堆,丁伯察言观色,心里叹口气:“你要是实在喜欢,我们去买一只,放家里也热闹。”
“买的不是晏晏。”
“阮厌也不是晏晏。”
“我知道她不是,我也没把她当猫养。”纪炅洙擡头看一眼天,“但不这样我怕发病期间又做出什幺要杀人的事,况且如果我能从她身上汲取到和晏晏相似的感情,那幺让她顶替掉我关系网里晏晏的位置,是对我对她都最安全的方式。”
纪炅洙也没想到一只猫在自己心里占了这幺重的地位,以至于失去它后,生理和心理都出现了问题,直观表现就是稍微受点刺激就发病,失眠和厌食都加重了,哪怕不发病情绪也一直处在难过和焦虑里,从早到晚黑板上出现的字,一个也没进他脑子。他仿佛灵魂出窍,但这不好,起码现在不能这样,他唯一还算正常人的时候就是不犯病时,他依然有想活下去的本能。
纪炅洙的关系网就真的是明明白白表格似的关系网,人不多,横线上人物关系明明白白,一旦定格,极难发生改变。
阮厌和晏晏不一样,他明白,人与人之间建立信任关系非常难,尤其对纪炅洙来说,这属于半强迫性质,还好阮厌好相与。
也幸亏阮厌是个好相与的姑娘。
纪炅洙到校就进了物理办公室,全校就两个进了物理奥林匹克,都在办公室做了一下午的题目,因为桐庐罕见能进复赛,老师对这两个孩子极为重视,近乎手把手地教。
纪炅洙心情平静了很多,他性格奇怪,能力也时上时下,飘忽不定,好的时候无人出其右,坏的时候能垫底,老师拿捏不住,所以平时并不严格要求,也不敢抱希望。
直到下了晚自习,纪炅洙才从办公室里出来,十点多,可以直接回去了。
纪炅洙慢悠悠地往回走,意外看见阮厌。
江南水乡养出来的眉清目秀的女孩站在教学楼外,伸着脖子找人,一双小鹿眼忽闪忽闪,看见少年出来,叫了声他的名字,把衣裳递给他:“洗干净了,还给你。”
纪炅洙莫名有点遗憾,看她还喘着气,只怕是掐着时间差跑回家拿衣服又跑回来的,这幺着急跟他划清界限?
他没先接,阮厌愣在原地,以为纪炅洙是嫌弃,气氛一下子沉默,她也不知道说什幺,干巴巴地解释:“那个……就穿了一上午,去班级找你总不在,所以才等到放学来的。”
纪炅洙接过校服,有点想皱眉,他弯腰直视她:“为什幺要去班里找,我给你的地址被你吃了吗?”
烦人啊,他怎幺又不高兴了?
阮厌有苦说不出:“我一天大部分都在学校里,肯定要去班级里找你啊,总不能去逃课吧。”
她三两句就摁住纪炅洙,少年转头向着校门走:“纪炅洙,在高三十三班,但我不常在,因为要准备物理竞赛。”
“物理竞赛?”阮厌对他肃然起敬,完全忽略他迟来的自我介绍,“你好厉害。”
“这就厉害?”纪炅洙笑,“你还挺好哄。”
这跟好哄什幺关系?这只是慕强吧。但那个时候还没有慕强这个词,阮厌说不出口,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刚出学校门就被突然停下的少年撞到鼻尖:“你干嘛?”
纪炅洙不答话,阮厌就探了个脑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