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逝

四月天,莺飞草长,万物复苏。

今年圆明园的春天姗姗来迟,自从三月初降了一场寒霜,大地才从沉睡中苏醒,开始迫不及待展示它磅礴的生命力,只短短一个月间,枯树爆出新芽,绿意浸染枝头,繁花竞相绽放。微风吹过,满树芳菲摇曳生姿,抖落一地姹紫嫣红。天地已摆脱了冬日的阴冷萧索,开启了新一轮的生机勃勃。

暖风拂溪水,翠波生涟漪,满目皆春意,无处不温柔。

令贵妃斜倚在院子里的罗汉榻上,头上只松松地挽了一个髻,一袭鹅黄色的汉服飘逸轻盈,垂落于紫檀脚踏边,与落在地上的花瓣散在一处,相依缠绕。

身后的梨树已是花团锦簇,清风拂来,柔白的花瓣随风起舞,清清浅浅,洋洋洒洒,散落一地洁白,带着香甜的芬芳,点点沁人心脾。

从桃花落尽到这梨花绽放,时间算起来,已过去整整一个月了;她从天然图画搬来天地一家春,也刚好满一个月。

而她的永璐,也已经离开一个月了。

确切的说,她是从皇帝的九州清晏搬到天地一家春的。

在五福堂传来噩耗时,她眼前一阵发黑,强忍住喉咙深处涌起的甜腥,扯起步子就要往屋里奔,珍珠和小全子跪在地上死死地抱住她的腿,她挣不开,动不了,张着嘴却吼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太医院的御医们一个个伏在她身前,满院子的奴才跪了一地,震天的痛哭声和叫喊声在她耳边轰鸣,她徒劳地挣扎着,视线渐渐模糊,在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之前,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怀抱的主人,拥有这世上最明亮的双眸,   可此刻它们却变得混沌哀伤,她在恍惚之间看到他身后扬起漫天银白,她颤颤地擡起手轻轻抚去他眉梢上的残白,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轻轻道:

“皇上,是下雪了吗?”

从昏睡中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昏迷前最后一刻将她拥入怀中的那个人,那双眸子赤红肿胀,眼窝深陷,双目含泪,悲伤中闪着微光,他坐在床沿轻轻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到嘴边亲吻,深邃的目光中带着无限疼惜,唇角努力勾起一个笑容,柔柔道:

“璎珞,我们又有孩子了。”

她闻言浑身猛地一震,瞪大双眼似不敢相信,双唇几番张阖,终是紧紧抿住,胃里和喉咙里一阵翻涌,惹得鼻子发酸,她倏地把头转向床榻内侧,闭上眼任泪水汹涌而出。

令贵妃自此便在九州清晏殿住了下来,皇帝怕她触景生情,不准她搬回天然图画,执意留她在身边亲自照看。他自己白日里在前殿处理政事,日落后便回到后殿,陪她用膳就寝。

她自苏醒之后,就变得恹恹的,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三魂走了七魄,再不复往日的生龙活虎,古灵精怪。连孩子们来看她,也是懒懒地应付着,面上虽笑着,但眼里依然冰雪未融。

皇帝很心急,这样的魏璎珞是他不熟悉的,从前与天斗与地斗,气得他锥心刺骨,后来想尽办法争宠,花样百出让他爱不释手,分开时狠话说尽,伤得他痛彻心扉,冰释前嫌互表真心后,这几年二人更是蜜里调油,几乎腻到骨子里。

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那幺鲜活有趣,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永不言败,从不放弃。哪怕曾经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受到他的斥责,可他依旧欣赏她身上那股坚韧的精神和强大的意志力。可如今的魏璎珞,却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不再追猫打狗,不再妙语连珠,不再嬉笑怒骂,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连最爱的苏造肉都不吃了,更别提他这个夫君了。

皇帝很苦恼,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永璐的夭折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可他不敢提,也不敢问;加上她现在又怀了他的孩子,情绪异常敏感,乌黑的大眼仿佛随时准备着盈满泪水,有一次他只是隐隐地劝慰了一句,她就倒在他怀里哭了半个时辰,从那以后,他便再也不敢提这事了。

为此他找来叶天士,想寻些有用的建议。可叶天士杵在那里抓耳挠腮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憋出了几句“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帝妃之间要多沟通”之类可有可无的话,皇帝气得差点又要拿茶盏掷他,若不是看在令贵妃这一胎还需要他照抚的份儿上,简直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出紫禁城去。

皇帝看着他哆哆嗦嗦软着脚离开的背影,心里更气了,说什幺“多沟通”,他若是敢亲自去问的话还用特地来问他?还有什幺“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更不像话,他要上哪儿给她找个一模一样的永璐回来?想起这个儿子,他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痛,他颓然地靠在御座上,双目微阖,擡起手轻揉发痛的太阳穴,不住地叹气。

没成想不出三日,令贵妃便趁着他返回紫禁城处理政事时自行搬到了天地一家春。皇帝回来之后大发雷霆,留守九州清晏殿的德胜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只说令贵妃决定要做的事连皇上都拦不住,更何况是他们这一帮奴才?这番话一落地便立即遭到师父李玉一记“恨铁不成钢”的刀子眼,皇帝的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既尴尬又难看。结果不出意外,二人屁股受苦,只不过德胜的是被慎刑司打的,李玉的是被皇帝踹的。

皇帝本想去天地一家春把人接回来,可又想到魏璎珞那个倔脾气定不会乖乖就范,而他心中虽恼她擅作主张,但嘴上却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加之新岁伊始,前朝诸事繁杂,整个三月都忙着兆惠将军凯旋的庆功大典,历时数年的西北战事于去年终于取得决定性胜利,朝廷上下无不欢欣鼓舞,振奋不已。随之而来的是络绎不绝的封赏,庆祝和朝贺,他实在分身乏术,也就任着她在天地一家春住了下来,没有再追究。

令贵妃离开九州清晏殿,心中着实也松了口气。

皇帝的小心翼翼她不是没有察觉,也并非无动于衷,相反,她倒觉得有点无所适从。

小十四骤然离世,她内心深处积着无限悲恸和怨恨。她醒来已是三日之后,永璐的丧事也已经办完,她连孩子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她知道这是宫里的规矩,也是皇帝体恤她,怕她悲伤过度伤了身体。可道理她都懂,感情上却无法接受。忆起先皇后在七阿哥去世时曾怨皇帝无情,听明玉说当时皇帝派人硬生生的从先皇后手中夺走了七阿哥的遗体,帝后二人大吵一场,最后先皇后被绑在寝殿之中,独自痛苦绝望。

她想起这些就禁不住浑身颤抖,牙齿打战吱吱作响,想立即冲到皇帝面前质问他,将满腔怒火和满腹哀伤发泄出来。但肆意的宣泄也许能暂时缓解一时的坏心情,可那些不负责任的话一旦脱口而出,受到伤害的只有眼前这个同样悲痛欲绝的男人啊。

永璐的死对于他,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一年之内,接连失去了两个孩子,他的悲伤和痛苦,其实一点都不比她少。

住在九州清晏殿的那些日子,她总是用过晚膳便早早上床安置,皇帝陪她吃完饭,会返回前殿处理政务,戌时一过便回来就寝,她那时不愿搭理他,每每都翻过身背对着他,他也不在意,换上寝衣脱了鞋子直接从背后拥着她入眠。

烛火吹熄,窗外月光清冷,树的影子顺着床内侧的墙面蜿蜒生长,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静谧的夜更显幽静。黑暗中二人默不作声,只有弱不可闻的呼吸声交相起伏,令贵妃浑身僵硬的任由皇帝搂着,不一会儿,随着身后一阵细微的叹息,她突然感到一阵温热的暖流由耳侧顺着后颈慢慢淌下,伴随着皇帝微弱的哽咽声,仿若已自控至极,可身体还是抑制不住轻轻地颤抖,她的身子在他略略收紧的臂弯中渐渐软下来,缓缓闭上眼,不再抗拒。

她睡不着,可又不想让皇帝知道,于是只能闭着眼调整呼吸,让它慢慢变得均匀,皇帝以为她已熟睡,在她额头轻吻后蹑手蹑脚地披上外衣,去外间继续批折子,她在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寝殿内的那一刻倏地睁开眼睛,黑暗中月光透过窗棂落在青石地砖上,反射出幽幽的冷光,殿门紧闭,可门缝仍透进外间烛火燃烧的光亮,一暗一明,一冷一暖,两种光线交织着,像无处安放的心事,无奈又煎熬。

令贵妃在皇帝寝宫调养身体,不但未见成效,郁结之症反有加重之势,皇帝心急如焚,脾气愈发暴躁。她在里间修养,白日里听他摔杯子,申斥人,踢屁股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无论前殿里是怎样的暴风骤雨,这男人走进内殿时永远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她放下手里的绣绷,轻轻倚过去靠在他怀里,余光瞥见李玉眼中含着泪,一瘸一拐的兀自把殿门关好。

她知道她再待下去,只会更加鸡犬不宁,相较于他人的抚慰,她更需要的是自己的独处,需要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慢慢理清心中千头万绪。于是那日皇帝回紫禁城处理政务,前脚刚离开,她便立马命人收拾东西,毫不犹豫地搬到了天地一家春。

令贵妃在天地一家春一住便是月余,这期间皇帝忙于前朝政务,并没有过来看她,但每日都遣了德胜过来问侯,这段日子虽然政事繁忙,但回部献俘,西北凯旋,自是有不少稀罕物件进贡朝廷,皇帝人虽未至,但三天两头的总会派人给她送些好吃的好玩儿的,新疆的葡萄干,和田玉,羊毛地毯,宁夏的枸杞,银器,贺兰砚,甘肃的药材、皮张,天水雕漆摆件,流水般的赏赐络绎不绝地进了天地一家春,后院的小库房都快装不下了。

这日春光正好,令贵妃懒懒地靠在院子里梨树下的罗汉榻上,嚼了几颗河西沙枣,手中的志怪话本翻完了,被随意丢在一边,她拧着身子把下巴抵在靠背上,伸出手去接树上飘落的梨花,纷纷扬扬的白色花瓣随风飞舞,擡首瞥见树上绿意渐浓,待这梨花落尽,春天也就要过去了吧。

远处传来疾疾的脚步声,听得出是常年精于弓马骑射之人才会有的稳健和矫捷。她轻笑回眸,那人转眼已来到身前,她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虽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可依旧风姿俊朗,气宇轩昂,瘦削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闪耀着星芒,任春日灿烂的阳光也无法夺其分毫,他唇角微弯,笑意浅浅,那一刻心底的冰雪都被融化,天上人间只余一片明媚。

令贵妃痴痴的看着皇帝的脸,她已有一个月未见到他,自顺嫔事件后,他们还从未分开过这幺久,她竟不知自己心底的思念竟如此深切,嘴边漾起笑容,眼眶却泛了红。

皇帝见她这副笑中含泪的样子,一时怔住,赶紧大步上前,将人轻轻揽在怀里,一只手轻抚上她的小腹,柔声道:“是不是这个孩子又闹你了?”

她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道:“没有,他很乖的,臣妾只是......只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皇帝低头仔细倾听,可还是听不出个所以然,看着她嫣红小脸,一脸羞涩,皇帝心下了然,搂紧怀中佳人,轻笑道:“嗯嗯,你不必说,朕知道的。”

她在他怀中倏地擡起头,迷惑不解地问道:“皇上知道什幺?”

皇帝望着她,笑而不语,轻拢她鬓角的碎发,半晌才低低在她耳边道:“朕也想你了。”

女子双颊霎时绯红,复又把脸埋在皇帝胸口,喃喃道:“皇上骗人,若真想我了怎幺这幺久才来?”   她语气似有愠怨,可环住皇帝腰身的双手又收紧了些。

皇帝微微向后错开身子,盯着怀中小人儿,只见她玉面含春,眉目如画,未施粉黛的脸上透出淡淡的粉色,皇帝心底柔情泛滥,一时难以自抑,低头轻吻住她的唇,起初只是浅尝,流连几番后,舌尖叩开她的贝齿,深入檀口与她缠绵,他在她的唇齿间一边喘息,一边低语:“真是没良心,当初是谁瞒着朕搬走的,嗯?”   说罢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以示惩戒。

她“哎呦”一声,吃痛低吟,擡起粉拳捶打男人肩膀,可那人不为所动,依旧霸占着她的唇舌,深吻不休,似要将这月余的相思都化入对方口中,融进彼此心底。

女子任他这样吻着,藕臂勾住男人的颈项将他拉得更近,之前从未觉得亲吻能这般心醉神迷,气息交融,香唾交结,内心似迸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将二人紧密缠绕在一起,不想分离。

微风拂过,吹散一地柔白,她恍然间看到皇帝身后扬起飞雪,才惊觉自己昏迷那日,落在皇帝眉间的一抹素白,原来是桃花落尽的一片飞羽,彼时她轻触他的眉头,一如当年紫禁城初雪之日,他抱着她入了养心殿,置于龙床之上,也曾无限怜惜地拂去她眉梢上的残雪。

原来世事皆是轮回,只是发生之时尚在茫然,可漫长的人生自会给出合理的答案。

这些年经历的生离死别,是否冥冥之中,也自有定数,只是时机未到,还不曾被参透看破?

可那失去至亲至爱的伤痛又有什幺道理可言?她挨过一次又一次,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离开,先是姐姐,再是先皇后,直至去年失去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如今又是稚子永璐,伤痛让她的心遍布沟壑,一层层加深,怎幺也填不平,怎幺也愈不合。

若人生来就是为了分离,那又为什幺要相遇,离开的人又算是什幺?

这是她第一次质疑生而为人的意义,想不通,又说不出,所以一直郁郁寡欢,不言欢喜。

可眼前这个男人的怀抱却让她安心,让她眷恋,本以为自己已是了无牵挂,可见了他还是会心动,见不到依然会想念。

因为相较于“死别”,她曾与他经历过“生离”。

在这之前,她以为所谓生离,不过是与傅恒那般,一场大雪就能埋葬了所有往事,以及心头曾经有过的深深悸动。再见面时,可以谈笑风生,却心如止水。

可与皇帝的分离,却是全然不同的感受,那些年生生分离隐忍不见的煎熬还不时在心头萦绕,压抑,忍耐,期盼,失落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彻骨的思念像一张大网,将她牢牢锁住,越挣扎缠得越紧,断不了念想,又不得相见,这甚至比死亡更加折磨人,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试一次了。

想到这里,她更加拥紧皇帝,唇齿相依之间,感受着他胸膛里剧烈的心跳,皇帝察觉到怀中之人愈加热烈的回应,气息已是不稳,可又因念着她此刻的身体,不敢过分唐突,于是只能勉力自持,不让自己将人压到塌上去。

最后,还是皇帝轻轻扯开了些许距离,二人抵着额头,缓缓平复急促的呼吸。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轻轻开口道:“你的心情可是好些了?”

“嗯。”她轻应一声,并不想多说,双眸低垂,不去看皇帝的眼。

皇帝忧虑她心底郁结未解,见她如此回应,更加印证了自己所想,于是心中轻叹一声,扶起她的双肩,脸上顿时换上一副轻松愉悦的神情,挑眉道:“朕今天给你带了一件好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檀木鎏金八宝盒子来,打开后只见暗红色的绒布内里躺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金色琥珀珠子。

令贵妃自得宠以来,皇帝和太后赏赐下来的奇珍异宝自是见过不少,这枚琥珀珠子乍看上去并无特别,可皇帝此刻脸上那兴奋又犹豫的神情让她对它生出了几分好奇,于是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将它拈起来仔细品赏。

这珠子通体圆润,晶莹剔透,淡金色的光泽如阳光般明亮。浑圆透明的珠子没有一丝瑕疵,只是在其中间隐隐可见一道阴影,女子将它对着阳光细细查看,微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浸染开来,果然,这琥珀珠子之中有一条细细的线。

女子转头看向皇帝,她深知他拿到她这里的自然都是千挑万选的上品,这枚珠子有如此明显的瑕疵,想必一定另有深意,所以她并未发问,只是歪着头朝皇帝眨了眨眼,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皇帝虽早已料定她会有疑惑,可亲眼见到她这副俏皮天真的模样,心中还是不由得一紧,他轻咳一声压下心头悸动,垂首沉思,似在搜肠刮肚寻找恰当的用辞,又似竭尽全力平复暗涌的情愫,许久之后,才擡起双眸,认真注视着眼前女子,慢慢开口道:

“这原本是今年初缅甸进贡的金珀,朕命内务府熔了重制,里面这条细线,是永璐满月时落下的胎发。”

皇帝面色如水,静静地从呆若泥塑木雕般的令贵妃手中拿过那琥珀珠子,放在掌心轻轻摩挲,长叹一口气,继续道:

“朕知道永璐的死是你的心结,你心里苦,想要寻个答案,朕又何尝不是?所以朕不想对你说什幺‘逝者已矣’之类的废话,倒是想让你痛哭一场,打朕骂朕都行,也好过你在朕面前强装笑颜,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底早已万念俱灰。”

皇帝见女子倏地偏过头,长睫低垂掩住眼中泛起的晶莹泪光,胸口起伏,呼吸渐促,复又低低道:

“永璐是你我二人的长子,朕曾暗暗给予厚望,但不知是否是这份隐隐的期待,反倒折了这孩子的福气,朕十分自责,内疚不已。朕既想让你将心底痛苦和愤怒尽数发泄,可又怕......怕你像当年容音那般,问得朕哑口无言,因为你问朕的问题,朕也不知道答案。”

怀中的女子早已泣不成声,只能死死咬住手中绣帕,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皇帝见她这般隐忍,心都疼得揪了起来,于是更加用力抱紧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幺颤抖:

“这些日子朕没有急着来看你,是想先把自己的心安置好,你我二人之中,总要有一个人先好起来,才有力气去安慰另一个。当年永琏过世,朕明明心痛欲碎,可还是撑着帝王的尊严和体面,不形于色;立太子的诏书明明早就拟好了,可朕却留中迟迟未发,导致容音黯然神伤,埋怨了朕那幺多年。所以,朕这次下了决心,此时此刻,朕不是什幺天家帝王,朕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朕怜爱,疼惜,且十分想念这个孩子。”

他将她攥着绣帕的手拉到身前,轻柔的掰开紧握的手指,将琥珀珠子放到她掌心,然后大手包小手,慢慢合上手掌,另一只手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看她眼睛鼻子都哭红了,自己忍不住也跟着眼眶泛红。他努力稳了稳心神,继续道:

“这珠子朕熔了两颗,一颗放在你这里,另一颗放在朕随身佩戴的香囊里,朕此生无法看到这孩子长大成人,那就让他来陪着朕,总不至于一个人在那边太孤单。”

皇帝这番话用心良苦,情深意重,女子握紧手中的珠子,泪眼婆娑地看着皇帝,他双目炯炯,尽是温柔,明明已过中年,可此刻眼底眉梢间却似少年正在等待着心爱之人的回应般焦急忐忑,一时间所有的困惑和不平都被治愈,她的心被熨帖得又软又暖,她捧起男人的脸,凑上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定睛看了看他,然后又亲了亲,随即扑倒在他怀里,手指在他胸口的团龙纹绣上轻轻画着圈,虽然已是极力平复,可开口时还是透出了哭腔:

“臣妾替永璐领了皇上这恩典......这孩子与我们的缘分浅,留不下,早早就去了极乐世界。臣妾有时想,那地方许是真的美好吧,不然为何臣妾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往那里奔?只是永璐还那幺小,临走时又没有亲人在身边,这一路凶险未知,他该有多孤单多害怕?臣妾心里好难受。”

皇帝搂紧怀中之人,紧抿双唇不让抽泣之声溢出:“不会的,永璐是朕的儿子,有朕的龙脉之气护着他,一切邪魔障恶都不敢近他的身。”

女子在他怀中点点头,又道:“臣妾也曾怨恨皇上,仔细想来,是觉得永璐这孩子可怜,来到人世间三载未满,就匆匆离开,什幺都没留下。今日得皇上一番肺腑之言,臣妾便知道,除了我这个亲额娘,还有人会记得他,在意他,也就不枉他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傻瓜,朕怎幺会忘了永璐呢?”   皇帝笑着轻抚她的长发,眼中闪着光。

女子吸了吸鼻子,埋首在皇帝怀中继续道:“臣妾这些日子想明白了一句话:向死而生。若死亡即是终点,那就没什幺可怕的,逝去之人,只要活着的人还记得他们,他们就不算离开。”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也许将来,皇上和臣妾还会经历这样的离别,可臣妾知道,无论前路有多难走,皇上都会陪着臣妾,是不是?若最终的那天真的来了,臣妾自私,希望走在皇上前面......”

“魏璎珞!”皇帝倏地扶起她,双手紧紧捏住她柔弱的双肩,长眉拧成结,目光深沉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朕命令你不许再说那个字,也不许再有那样的念头,一丝一毫都不许有。”

见她扬起的小脸上泪痕未干,眼中还透着懵懂,他的心又软了下来,语气也变得轻柔,好生劝慰道:“朕也明白了一件事:注定要发生的坏事,就不要去想它。若说起来,朕比你大十六岁......”

皇帝眼中好不容易散去的阴霾又聚集起来,令贵妃赶紧用手捂住皇帝的嘴,急急道:“呸呸呸,皇上胡说什幺呢?”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笑道:“皇上一定会长命百岁,才能确保我们母子平安呀。”

“你呀!”   皇帝无奈,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看着她假装害怕的闭上眼向后躲,也忍俊不禁。

皇帝的指尖由女子额头滑至脸颊,忍不住用手背轻轻摩挲,滑腻的触感让他沉迷。女子在他的抚摸中睁开紧闭的双眼,眼前是一片璀璨星光,她痴痴地沉溺在皇帝柔情似水的目光中,忽见他温柔一笑,喃喃道:“真好,终于有了真正的笑模样,朕去年下旨册封贵妃,都没见你这般笑过。”

女子听罢竟撅起嘴,低头扯着皇帝腰上的玉带:“若是皇上答应臣妾,这胎之后就不再生了,臣妾天天这样笑给您看。”

皇帝闻言又气又无奈,捏住她的下巴与她对视,咬牙切齿道:“你还好意思说!这孩子怎幺来的,你还不清楚吗?”

女人脸上一烧,急忙撇过头去,片刻的尴尬后,终是忍不出咯咯笑起来,可又随即一脸正色,伸出双手猛地夹住皇帝的两颊,煞有介事地轻哼一声:“那还不是因为皇上忍不住!”

“你......”   皇帝语塞,万没想到这女人竟如此厚脸皮,生生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正想好好惩治她一下,可忽又惊觉二人这般嬉笑逗趣已是多幺久远的事了,午后温暖的春风仿佛一下子吹进他心里,乌云散尽、顿时豁然开朗,从前那个魏璎珞又回来了。

于是他握住脸颊上的柔荑,拢在自己掌心轻轻吻,不住点头,似已认命般扬眉笑道:“对,朕一见到你就忍不住,该怎幺办呢?”

皇帝的眼中闪着火星,燎得她脸红如霞,娇艳欲滴,她暗暗地啐了一口:“老不羞!”

可终归身体还是背叛了脑子,下一刻便倒在皇帝怀里,她不用擡眼看也知道此刻男人脸上那被戳中痛处后又气又恼的表情,她心中得意,嘴角弯弯,忍不住回忆起正月初一那天的情形来。

宫中从冬至祭天开始,就进入了正式过年之前的各种节项,将近两个月间,各种祭祀礼仪,召见蒙古亲贵王公大臣,皇帝忙得脚不沾地。正月初一凌晨明窗开笔后,他只草草睡了一个时辰,便又赶到太和殿接受百官朝贺。回到养心殿已过了晌午,刚进门口就听德胜禀告说令贵妃来了,正在暖阁里等候。

皇帝一怔,自己撩开门帘急忙踏进内间,只见女子正坐在软榻上,单手杵着下巴支在小桌上,正望着玻璃窗上的冰凌花呆呆地出神,听到他进门的声音倏地转过身来,一双小鹿般黑亮的眼睛对上他深若寒潭的眸子。

男人疾步走上前去,她顺势起身,没有行礼,而是径直扑到他怀里,男人身上久违的龙涎香,清幽馨暖,安抚了她焦躁不安的心神,许是很久未曾如此亲近,她的心反倒砰砰跳得厉害。

皇帝被女人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一时间猜不透她的来意。这女人骄傲又刁钻,这些年来养心殿里找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儿是大年初一,她明知他这一天的日程从早到晚排得满满当当,可却还是在这节骨眼儿上跑来找他,若不是心里想他了,那就一定是遇到了什幺事情。

思及昨日除夕家宴上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在脑海里迅速划掉了第一种可能性,于是他急忙搬起埋在自己胸前的小脑袋瓜,想要问个究竟。可怀中的女人竟然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擡首就吻了上去。

皇帝的心一下子就乱了,他被动地承接她炽热的拥吻,一时缓不过神儿来。可女人明显要的更多,双手已经开始在他腰间磨磨蹭蹭,扯起了玉带。

皇帝只觉身上的血瞬间全都涌到头顶,有点发晕,可还是用力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从她急切的唇舌缠绕中寻得空隙,一开口声音已是沙哑:“璎珞,你这是怎幺了?”

可女人却全然不理他,一边吻着一边推着他往床榻走去,到了床边一把将他推到,自己随即坐上来,低头又是一阵乱吻。男人不明就里,哭笑不得,揽着她纤腰的双手在她探入身下握住他硬挺的那一刻骤然收紧,不由得嘶喘一声,他急忙按住她作乱的小手,一把拉到胸前,目光似要喷出火来,他咬牙喘息着,低低道:“魏璎珞,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幺?”

女人擡起雾蒙蒙的双眼,经过刚才那一番毫无章法的厮缠,她双唇微红,泛着水光,鬓发也松动了,几缕青丝垂落,似远山含羞,更添几分娇柔和妩媚,她脸颊红红,鼻息咻咻,欲言又止地应道:“皇上的意思,是不想做了吗?”

“魏!璎!珞!”   皇帝气得七窍生烟,从牙缝里狠狠挤出这三个字,见她正自顾自的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的无辜,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去年初她再度有孕,得知消息后她气得半个月没理他,他好言相劝,答应以后不再生了,这才勉强将人哄好,后来她小产,身体微恙未愈,他心疼她,一直小心呵护,未曾再有亲密之举,如此这般算来,二人已有一整年没有好好亲近过了。

这段日子他几乎都独自宿在自己的寝宫,加之西北战事正值关键时刻,他也无心流连后宫,所以修身养性了许久,今天见到心心念念之人扑到自己怀中,心里的火腾的就烧起来,早已把持不住了,可顾及到她的身体,他强忍身心的躁动,不敢冒进,可此刻盘坐在他身上的女人却在不知死活地挑衅,那就怪不得他身体力行地让她明白什幺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了。

见她朱唇轻启似还有话说,他一把按住她的后脑,紧紧地吻住她,在翻身将她压在塌上之前,忿忿道:“闭嘴吧你!”

李玉轻声关好殿门,待在门口站稳后,从袖筒里掏出两团棉花,熟练的塞到耳朵里,两臂交叉紧握拂尘,据他的经验推测,这帝妃二人怕是又要折腾到天黑,于是干脆轻合双眼,闭目养神。

可没眯瞪多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德胜与人交谈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睛回了回神儿,赶紧走到殿外,定睛一看,原来说话的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珍儿。

李玉急忙走上前去,一脸堆笑地对着珍儿道:“哟,珍儿姑娘怎幺来了?是不是皇后娘娘有什幺吩咐?”

珍儿越过德胜,回首暗暗瞪了他一眼,转过身时已是笑容满面,冲李玉躬身福了福,道:“皇后娘娘让我送今晚家宴上的戏单过来,因为今年是皇上的五十大寿,娘娘特地让南府乐班加了两出戏,所以先拿过来给皇上过目。”

李玉上前接过戏单,眯着眼笑道:“有劳珍儿姑娘了,皇上这会子正在处理紧急公务,等他忙完了,我就立即帮您承上去。”

“有劳李总管了,只要真心给主子娘娘办事,娘娘自然会记在心里,您说是吧?”   珍儿笑着,话语中是一贯的高高在上,她自己竟还颇为得意。

李玉低着头,轻轻挑了一下眉,一想到屋里的那两位,心下也知此刻不该与眼前之人做过多的纠缠,于是淡淡笑道:“珍儿姑娘说的是。”

珍儿正想再多说几句,忽闻殿内传来一声女子的吟叫声,似压抑许久之后的爆发,在冬日静谧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珍儿一惊,脸上笑意尽失,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她盯住李玉,疾声呵道:“李总管,是谁在里面?”

李玉擡眸,抖了抖手中的拂尘,不紧不慢道:“我刚刚说过,皇上在处理紧急公务,殿内并无其他人。”

话音未落,便又听见一声呻吟,比刚才更高亢,似畅快之后的宣泄,让人面红耳赤。

珍儿顿时红了脸,秀眉拧成结,眼神似刀飞向李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你胡说,我刚刚明明听到......”

“听到什幺?”   李玉截住她的话头,面不改色道:“我什幺都没听见啊。”   边说边转过头,“德胜,你刚刚有听到什幺声音吗?”

德胜看着一脸严肃的李玉,又瞥了一眼脸色涨红的珍儿,多年御前伺候的经验此时派上了用场,

他冲着珍儿一脸赔笑道:“珍儿姑娘,奴才也什幺都没听到。”

“你们......”   珍儿气得浑身发抖,擡起发颤的指尖对着眼前二人,颤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信口雌黄,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去禀告皇后娘娘,看她怎幺收拾你们。”   说罢一跺脚,转身疾步而去。

“姑娘慢走。”   李玉朝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敷衍地躬了躬身,唇边溢出一声讥讽的冷笑:亏她还在皇后身边侍候这幺多年,怎幺还这幺没有眼力价儿?还有,他李玉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她还真的以为皇后能治得了他?真是痴人说梦,不自量力。

李玉撇嘴摇摇头:城府之深如皇后者,身边偏偏跟了这幺个拎不清之人,真是一言难尽啊。

一旁的德胜看到李玉若有所思的样子,凑过去嘿嘿笑了几声:“师父,我刚才的反应还行吧?”

李玉回过神,看着一脸谄媚的德胜,尖着嗓子道:“哟,长本事了,都学会邀功了?下次记得把人拦在院门外,省得爷爷我亲自出马替你摆平。”   说罢脸色一沉,厉声道:“还不赶紧去养心门守着,一有情况立即进来向我禀报。”

养心殿内的地龙烧得正旺,暖炉里的炭火也滋滋燃得通红,明窗上虽结着霜,可却将冬天的严寒隔绝在外,屋内温暖得仿若春天已至,身上和心里都热烘烘的,午后和煦的阳光下,欲望蠢蠢欲动,正伺机喷薄而出。

令贵妃看着此刻正在自己双腿间作乱的头,刚刚经过一次释放的身体绵软无力,口中溢出甜腻的呻吟,全身的感受仿佛都集中到了那一处,男人的唇舌正孜孜不倦的在她身下巡弋,她按住他的头,纤细的腰身拱起擡高又落下,她艰难地喘息,话一出口就变得支离破碎:

“皇上......刚才臣妾......好像听到外面有人,您......要不要......啊......”

她在他将手指深入花径的一刹那骤然收声,这男人竟手口并用,变本加厉地折磨她。他按住她不断扭动的身体,擡头盯着他刚才在她胸前制造出的点点红印,在一番肆无忌惮的舔舐和拨弄后,起身上前压住她,沉着脸说:“看来朕还要更卖力些,把你上面的嘴也封住才行。”

皇帝的荤话与他身下的硬挺一样火热,深深劈进她的身体,她禁不住地颤抖,忘情地大叫起来。皇帝狠狠地在她唇上辗转,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她热烈地回应他的吻,身下紧紧绞住他的欲望,不甘示弱。

她这般反应引起身上男人更强的征服欲,他一把将她抱起,二人以坐姿继续缠绵,太久未曾亲近的两具身体,到处都是敏感地带,一碰就火花四溅,一动就炸裂开来。

他紧搂她洁白的背,不住地耸动着下身,将自己送得更深更重,同时将脸埋在女子胸前的雪团里,又吻又啃,舌尖缠着红顶不停打转。怀中女子将头抵在他头上,身下密集的节奏让她喘不过气来,身子被皇帝紧紧钳制住,退无可退,又停不下来。男人越来越快的速度在她身体里聚集起无法言喻的快感,紧密的甬道被硬物刺穿,随着每一下撞击都被撑得更大更深。她仿佛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欲海沉浮,孤立无援,只有紧紧抱住眼前的浮木,才能争取一线生机。

她攀着他,指甲深深嵌进他脊背里,皇帝虽已年届五十,可精壮的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肌肉结实,皮肤紧致,赤裸的身体依然让人看得血脉喷张。她被他剧烈的动作晃得有点头晕,迷迷糊糊之中,手上光滑的触感让她想起了当年皇帝得疥疮,她在养心殿贴身伺候的情景来。

当年她小心翼翼,根本不敢擡头去看皇帝健硕的半裸身躯。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男人的身体,可当时又怎能料到,这个自己当年面对时还需用力掩饰脸红心跳的男人,日后竟成了她的夫君,此刻正被她拥在怀中,按在脊背上的双手不再轻触即止,而是可以放肆的在他身体上留下纵情的痕迹。

她片刻的失神全部落在皇帝眼中,他懊恼地低吼了一声,擡起她的臀瓣,用力向下压,同时擡高自己的硬物,狠狠地冲进去。女子被这下猛烈的撞击顶得瞬间回神,尖叫出声,她秀眉紧蹙看着皇帝,不知他为何突然发狠,可刚刚不可言喻的绮思让她兴奋莫名,随着皇帝越来越重的顶弄,下身聚集起的躁动急着想要找到出路,她心痒难耐,心急如焚,在感受到男人又是一番天雷勾地火的抽动后,女子突然难耐地扬起下巴,喘息着大叫,极致的快感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身下不停地收缩着,涌出一股热流。

男人强忍住冲动,任由女子软绵绵的身子瘫倒在他怀里,在他耳边大口喘息,他身体紧绷,欲望仍埋在女人深处,并未纾解。他擡起埋在他肩头的汗湿小脸,拨开黏在上面的青丝,她脸上布满红晕,眼神脆弱迷离,似尚在欲巅尤未知返。想起她刚刚的失神,男人面露不豫之色,可看着眼前女子心醉神驰的模样,又不忍厉声责问,于是只能狠狠地咬住女子已然红肿的下唇,同时双手不断揉捏柔软酥胸,气哼哼道:“魏璎珞,你刚刚不专心,朕要治你欺君之罪。”

女子缓了好一阵,才慢慢顺过气来,忽听皇帝如此哀怨的冲她发牢骚,竟一时不知所以然,可他嘴上手上不断加重的动作,明确地显示着这个男人正在生气。她回过神来又想了一下他刚刚的话,电光火石间竟探知了皇帝内心深处的小心思,于是不觉吃吃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皇帝更恼了,他松开她的唇,皱着眉头正要开口责备,却冷不防的被女子一把推倒在床榻上,只见身上女子长发尽散,面泛潮红,一双黑眸似要滴出水来,白皙的胸前遍布粉红色的吻痕,一双圆润更是耀眼,一想到它们细腻的触感和在他口中香甜的滋味,男人禁不住喉头一紧,埋在他身体里的欲望又硬了几分。

女子拂去皇帝想要抚上自己雪团的双手,反将它们按到自己的腰上,男人忍不住将双手下滑,来回抚摸她软嫩的翘臀,此刻女子媚眼如丝,正坐在他身上,全身因情热泛起淡淡粉色,双手不住揉捏自己胸前的柔软,口中发出时高时低的呻吟,身体也随之不断扭动,让欲望之火在体内加速蔓延。

皇帝闷哼,扶住她的腰身加重力道,女子高声尖叫,身子不停摇摆,胸前两团在他眼前乱晃,白花花的十分刺眼,皇帝口干舌燥,望着在自己身上忘情颠簸的女人,只想更加用力地操弄,体内欲火被引得想快快发泄,但心中又期盼无限延长这销魂的快感,男人备受煎熬,正在左右为难,身上的女子突然停了下来,倏地俯下身去,两手牢牢撑住他的肩膀,一张俏脸凑到他跟前,黑发如瀑垂落胸前,发梢微微扫过他的颈项,惹得他又是一阵低喘。

男人还想继续,可却被身上女子按住,纤指轻抚过他汗湿的胸膛。她妩媚一笑,眼波流转,目光勾魂摄魄:“皇上就罚我......今晚......在这里戴罪立功,如何?”

她面如玉,眸如星,眼里有人间烟火,更有天上辰星。看着她胸前细密的汗珠汇成细流,顺着心口缓缓向下,他情不自禁的抚上她的小腹,那里曾经为他孕育了四个孩子,此刻又含着他的巨大。皇帝眸色更黯,不经意间又瞥见女人狡黠的笑容,想到这些年来对她欲罢不能,沉迷无法自拔,更觉眼前女子是狐媚下凡,祸害人间,于是伸长铁臂倏地搂紧她,在她的惊呼中猛地翻过身,将她死死嵌入身下锦被之中。

墨黑的长发在她身下散开,衬得她肌肤如玉通透无暇,潮红的脸上惊魂未定,长睫上不知是泪是汗,随着她微张的红唇中吐出的芬芳气息微微眨动,一双黑眸隐在其后,精明又天真,她定定地被他压在身下,笑得恣意又无辜,可身体却暗暗地夹紧体内的巨物,皇帝只觉头皮发麻,似受到蛊惑一般,他一手拎起她的双手重重按在头顶,另一手穿过女子纤腰将她紧紧搂着,二人之间再无间隙,他开始身下大力鞭挞,每一下都使尽十足气力,似要将她贯穿碾碎。

女子经不住皇帝突然发力,蓄意发狠,只能哀哀求饶,可却只换来男人更加残酷的折磨,积累一年的欲望在此刻倾巢爆发,女子暗暗叫苦,可后悔已然太迟,只有咬牙承受这疾风骤雨,用高亢的吟叫或是低低的啜泣来缓解体内情潮,终于在一阵密集挞伐之后,皇帝登上巅峰,她咬唇闷哼,蜷起脚趾,双手摆脱他的束缚,悄然抱住在自己身上不停颤抖的男人,却只听男人埋在她的肩窝,含着她的耳垂喘息道:“妖孽......”

深冬的白天特别短,帝妃二人偃旗息鼓时,外面天已擦黑。皇帝起身叫水,拥着昏昏欲睡的令贵妃做简单的擦洗。他轻声吩咐李玉几句后,旋即回到帐内搂着怀中女子又是一阵耳鬓厮磨,可刚刚一番激烈的欢爱已耗尽女子全部力气,她早已昏睡过去,皇帝无奈,只能轻抚女子秀发,静静凝神注视了她许久,宽厚温热的手掌复上女子小腹,心中一时踌躇,不知是抗拒还是期盼。

不多时,听见李玉在外间回话,皇帝披上外衣,轻手轻脚走出内殿,待到外间软塌上坐下,垂眸瞥了一眼下边跪着的小全子,拿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一口,悠悠开口道:“说吧。”

小全子何等机灵,这些年跟着令贵妃起起落落,早就窥破皇帝对其用情至深,顺嫔事件后,后宫势力此消彼长,皇后日渐式微,早就不复从前只手遮天之势。所以今日见主子进了养心殿一直没出来,皇帝此时又让李玉带他来问话,心底自是明白了八九分。

“回皇上,昨儿令主子去了长春宫,停留了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正要离开时碰到了皇后娘娘,二位主子便聊了几句。令主子回去之后便心神不宁,奴才们心急,但却万万不敢过问主子的事。”

小全子虽跪着回话,可却一直在偷瞄皇帝,可皇帝面上是一贯的平静如常,他心里开始打鼓,拿不准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这时只听皇帝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茶盏砰地置于案上,力道不大不小,但也吓得地上之人一个哆嗦。

“你不必偷看朕的脸色,若再敢妄自揣摩圣意,有所隐瞒,朕立即将你拖出去砍了。”   皇帝的声音似一阵寒风,携着雪片扑面而来,吹得人五脏欲裂,直冒冷气。

小全子吓得一个激灵,立马俯下身,头贴在地上,颤声道:“回皇上,奴才平日里是知道规矩的,所以皇后娘娘和令主子说话时,奴才只守在门口,所以并未听清二位主子都说了什幺。可是......可是奴才隐约听见了‘七阿哥’、‘先皇后’、‘种痘’、‘十三阿哥’、‘十四阿哥’   这些个字眼儿,令主子回来就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皇帝叹了口气,对李玉使了个眼色,李玉立即唤来德胜将小全子带了下去。回过头时才发现,皇帝已起身踱步至窗前,负手而立,浓眉深锁,陷入沉思。

李玉去后宫传皇上口谕回来,已过了酉时,他快步踏进养心殿的抱厦内,用力跺掉鞋上的雪,一边把手放到嘴边哈气取暖,一边往殿内走。他捂着冻得发红的耳朵,不禁回想起刚刚在寿康宫里,太后听到皇帝今晚因政务紧急而不出席家宴的消息时,脸上一副泰然自若,见怪不怪的神情;与之截然相反的是皇后,她在得知皇帝今晚不会来承干宫时,气得嘴都歪了,但又顾着自己端庄贤惠的好名声,强忍着不敢发作,面上表情瞬息万变,真真比下午珍儿呈上来那戏单上的所有剧目都精彩。

正要推开内殿门进去回话,忽然听到里面传出女子的呻吟声和男人的低语声。他低呼了一声,堪堪止住步子,他刚才明明传了晚膳才离开的呀,这还不到半个时辰,怎幺帝妃二人就又......

李玉无奈地摇摇头,赶紧在殿门口守好,心中不住地感叹:这皇帝与令贵妃感情真是好,体力......也真好啊。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内殿烛火摇曳,影影绰绰,迷离梦幻,明黄的床帐内人影晃动,在无休无止的紧密交缠中,在令人脸红心跳的低泣和喘息声中,隐约可闻二人断断续续的话语:

“魏璎珞,你是不是又在利用朕?”

“皇上,臣妾哪有......啊......”

“还敢说没有?罪加一等!”

“啊......啊......皇上,不要了,我疼......”

“疼才能长记性,以后不准再算计朕,听到没有?”

“啊......啊啊......臣妾......臣妾再也不敢了......”

“......还疼吗?”

女子弱弱的应答声后,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拍打声,许久,帐内才传来女子压抑的哭喊声和男子低沉的嘶吼声。

春回大地,暖意冲破冰冷,满眼生机,处处鲜活,凋零与萧瑟会过去,人心总有复苏之时,如同桃花谢了,会有梨花盛放,春日的芳华逝去,夏日的繁茂自会翩然而至,四季皆有定时,也各有丰姿,所以不必哀伤曾经逝去的快乐,也无需纠结心底散不去的晦暗,牢牢抓住眼前的幸福,平安喜乐,用心体会。

令贵妃赖在皇帝怀中,第一次为腹中的生命感到欣喜和期盼,也许那日只凭着心意和本能的缠绵,在冥冥之中就注定了此刻的新生,是孩子的,也是自己的。

也许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也随着春暖花开,重新生出萌芽。

女子擡首凝视皇帝,轻咬朱唇,慢悠悠的开口道:“皇上,我想吃苏造肉了。”

皇帝闻言大喜,正欲让李玉吩咐御膳房准备,却突然感到怀中女子将手慢慢向下按在了自己的腿间,皇帝呼吸一滞,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只见她头垂得低低的,小脸涨得通红。

福至心灵,皇帝瞬间了然,于是扬眉轻笑道:“朕的璎珞只想吃苏造肉吗?”

女子本已红透的俏脸此刻羞得就要滴出水来,轻轻捶了他肩膀一记,低低道:“正是,不然皇上以为呢?”

皇帝大笑,起身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往屋内走去,边走边在她耳边轻言细语道:“满三个月了,嗯?”

见女子笑而不语,皇帝更是心情大好,回首冲李玉大声道:“让御膳房做好苏造肉,一个时辰之后,不,”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女子,笑得意味深长,“两个时辰之后再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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