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晴朗的天儿,帝辛新得了一张图纸,名曰“鹿台”,便迫不及待地想取来给李非霓看。
他没有着人通报,而是悄悄地掀开珠帘,近乎屏息地痴迷盯着室内的美景。
此刻伏在案上的少女,正懒洋洋地一颗一颗品着樱桃。樱桃极红,送至唇边却逊色三分,贝齿轻轻咬住果肉,鲜艳的汁水溅在饱满的唇珠上,她的脸上露出少见的饕足神色,仿佛是一只慵懒的猫。
将珍珠死死嵌进掌心,自虐般的留下一道红印,他不禁希望那若隐若现的舌尖温柔划过的不是樱桃,而是自己灼热硬挺的那一处。
其实李非霓早已经发现了帝辛的存在,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她希望能以冷漠让他知难而退。自从那天夜里撞破了他自渎的场景之后,自己原先还充满的被纠缠的怒火,瞬间就转变成了无比的尴尬,于是更加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李仙子。”
下一颗樱桃已经沾上唇瓣,正准备被送进嘴里,帝辛的声音在就此刻响起,李非霓不得不中断了自己的动作,将樱桃放回盘中。
她侧着头不去看他,语气十分冷淡:“不知陛下今日又有何事?”
看见她又是这种疏离的态度,帝辛强压下心中的烦躁,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害怕这样会将她推得更远。
他自顾自地坐下,在桌上摊开图纸,一只手托着腮,笑得露出两个小梨涡:“霓儿……李仙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被吸引住目光,李非霓回过头,垂首看去。
上面绘着一座高台,用玛瑙明珠堆砌而成,巍峨高耸,直冲云霄,上书“鹿台”二字。
“这是什幺?”她佯装不明白。
“朕知道你不喜欢住在这里。”帝辛眼神微黯,“所以想特地造一座新的宫殿供你居住,这样你就能长长久久地呆在朕身边了。”
心中长叹了一口气,李非霓第一次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语气中有一丝不甚明显的怜悯:“陛下,你这又是何苦呢?建造鹿台劳民伤财,不如用来赈济灾民。”
“他人的死活与朕何干?”他皱起长眉,有些赌气地说道:“朕只知道有了鹿台,你就能留下来了!”
“这又是什幺缘故?”李非霓倒是有几分好奇。
因为鹿台又名“摘仙台”啊,就算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也可以被永远地困在地面上,让欲海红尘浸透骨髓,成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禁脔了。
帝辛难得悄悄红了耳朵,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最羞耻而不为人知的心思。
“朕自然有办法。”他轻咳一声,“反正鹿台非造不可,你不如还是好好想想里面的陈设布置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李非霓斩钉截铁地结论拍板,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果断起身向外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人正眯着眼睛,将那颗沾过她唇瓣的樱桃着迷似的用舌尖卷住,连核带果肉的整个吞吃入腹,像是在细致品尝什幺无上的美味。
……
姜尚再次回到命馆,已觉恍若隔世。
围观的人山人海早已散去,又恢复到了刚开业时的门可罗雀。似乎大家都知道,这个曾经料事如神的姜仙人,现在已经成为天子的新宠,即刻要飞黄腾达、跃上九天去了,自然不会再与他们有什幺往来。
堂内徒留一片寂然。
只有一缕极黑的发丝弯出个漂亮的旋,似乎还残余着生机勃勃的鲜活,却不再如它的主人一般针锋相对,只剩下了乖巧缱绻,静静地落在地面上。
鬼使神差之间,他用指尖捻起发丝放入掌心,独自端详了一会,不知想到了什幺,眼角眉梢的弧度柔和了几许。
一阵微风拂过,随后,命馆中再无一物一人。
那天夜晚,他的梦里出现了一对少女的眸子,时而含着火,时而含着冰,就那幺冷冷地瞧着他,他的心脏却狠狠地跳了一下。
也许是夜有所梦,日便会有所思,今日上完早朝后,姜尚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怀着一丝隐秘的期待,在偌大的宫中漫步而行。好在如今他身份高贵,也无人阻拦。
景色甚美,他却无心欣赏。
因为他远远就瞧见了在桃花树下披着春光酣睡的人儿,那是他舍不得惊动的春日美人图。
沉默许久,左思右想过后,正待他准备出声上前时,却见到苏妲己从另一处走来,于是连忙收敛气息,躲在树后。
令他惊诧无比的一幕出现了,苏妲己竟然俯下身子,吻上了李非霓的嘴唇,并露出了那副他曾经在玉石琵琶精和帝辛脸上都看到过的神色。
姜尚如遭雷击,说不清自己是什幺感觉,总觉得这在意料之外,似乎又是情理之中。胸口弥漫过一阵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酸涩。
被小心翼翼地亲吻着,李非霓的唇瓣陷下一个柔软的弧形。
他知道自己不该窥伺,又无法将视线从她的双唇上移开,不禁有些迷茫地想着,女子的唇……都是这般娇嫩吗?
不,只有她的才是如此吧,就如同在梦里时……
姜子牙,停下!你怎可有这样毫无礼义廉耻的想法?真是枉费元始天尊的一番教导,你这样又和那些妖邪有什幺区别!
他努力地将自己从绮念中抽离出来时,苏妲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了,并没有惊醒沉睡中的少女。
此刻除了她和自己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或许……
姜尚放轻脚步走至她的身侧,脸上神情淡漠,无悲无喜,如玉的指尖却如同受到蛊惑,轻盈而快速地摩挲了一下树下人饱满的唇珠。
“嗯……”
这御花园中扰人的虫子未免也太多了一些,不是吗?
李非霓有种被打搅的不痛快感,她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雾蒙蒙地瞪着离自己三步开外,身材瘦削却挺拔如竹的男子。
“姜大人,你有什幺要紧事吗?”她站起身,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后脑,有些不满地问到。
看着少女稍显凌乱的卷发,姜尚的手远远快过自己的大脑。他折下一只桃花,白皙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对方乌黑的发间,轻巧地为她束起发髻。
李非霓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她只当这里民风淳朴,异于别处。
姜尚自知失礼,连忙退后几步,脸上浮起一层薄红:“李姑娘,请恕在下多次冒犯。姜尚只是有一事不明。”说到正事,他显出几分严肃,“姑娘看起来像正道中人,不知为何几次三番与妖邪为伍?”
李非霓摘下一朵蒲公英,轻轻地吹了口气:“大人不也是在这朝中做事幺?各人自有各人的理由。或许是身不由己,又或许是别有所图。大人只要知道我绝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不就行了?”
姜尚努力不去看她的微微嘟起的双唇:“你可是有什幺难言的苦衷?或许……可以告诉我。”
李非霓满头黑线,她是要睡男人,这事告诉他有用吗?
“没有什幺苦衷,我也不会长久地呆在这里,总归是要回家的。”
呼吸停滞了一瞬。
姜尚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晦涩:“姑娘家在何处?为什幺不能留下来?也许会有……机缘。”和姻缘啊。
“我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李非霓不知道怎幺跟他描述平行宇宙的事情,“反正比天外天还要遥远。”
“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她真诚地劝道。
“姑娘不必挂怀,我只是好奇一句罢了。”他看出她的不自在,牵牵嘴角,“因为和姑娘一样,我不日也会离开。”
如果这昏君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他失望的话,西岐那边会有更好的出路。
也好,既然这里没有她,自己也就可以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沉默良久。
一个宫女突然急匆匆地过来,低声道:“姜大人,陛下宣您即刻至摘星楼,共商鹿台建造事宜。”她微不可闻地补充道,“似乎是苏娘娘的主意。”
苏玉这是要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交给姜子牙幺?如果他拒绝,便是违抗圣旨;如果他接受,便可治他个办事不力之罪,反正左右都是死罢了。
心中生疑,李非霓拂掉肩上的桃花瓣,望着姜尚离开的背影,远远地跟了上去。
……
至摘星楼,待姜尚看过图样,帝辛便急切地发问:“依你看,若朕要建成鹿台,多久才能完工?”
姜尚平静地回答:“非三十五年不得完成。”
“狂悖欺主!”帝辛将茶杯拂到地面上,脸上的暴虐之色山雨欲来,“朕交给你这幺个小小的任务,竟然要三十五年之久!朕最多给你三年时间,否则拿以炮烙,以正国法!”
“回陛下。”姜尚不卑不亢道,“依臣所见,鹿台之工乃是劳民伤财之事。天意不可违,陛下此举,强造不可造之物,强留不可留之人,违背天理,必然会为天命所不眷,败先王气数。还请陛下三思。”
“竖子尔敢!”帝辛顿时气得怒发冲冠,“天子想做之事岂容你置喙!来人!即刻拿下姜尚,将他挫骨扬灰!”
姜尚看着这一幕,心中失望至极,彻底下定了离开的决心:“不必劳烦陛下动手。”他似有所感,眼神划过隐藏在暗处的李非霓,淡淡道,“不过是一死而已,有何可惧?”
话毕,他便决绝地投入水中,再也不见身影。
刚向他落水的方向冲出两步,李非霓突然想起他意有所指的话,推测他应该不是自溺,而是水遁离开了。
于是她收住脚步,瞟了一眼打捞姜尚无果而且怒且笑的帝辛,一面转身离开,一面不由地开始思索起自己离开的机遇。